隨著本地人的領路,徐灝帶人由分手時的一條崎嶇羊腸小路朝前搜索,因天亮的緣故,使得視野也變得大好。
可是經過整整一天的尋找,除了發現繡鞋布條等遺棄的物件外,並未發現任何活人的蹤跡。但不管怎樣,沒有血跡和尸體就證明這些女人沒有遭到劫難。
黃昏的時候,向導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大人,兩里地外是河下村。」
「嗯!」徐灝點點頭,拔出插在地上的一支銀釵,「應該是有人認得路,領著她們過去了,兄弟們加把勁,找到人咱們再休息。」
可是看似兩里地遠,在這起伏不定的山上竟走了足足一個時辰,最前方的親衛喊道︰「村里正在起火。」
徐灝大步走過去舉起了千里鏡,就見村里處處冒煙,大火把房屋燒的通紅,百姓到處亂跑,村周圍有好些手持棍棒的賊人正在放火燒蘆葦,逼迫男女往一個方向跑,出來一個擄一個。
賊人人數大概有一兩百人,徐灝當即下令︰「渡河從後方堵住道路,格殺勿論。」
這一次徐灝沒有帶頭出擊,原地望著百名親衛步行淌過淺淺的溪水模了過去,有黑夜作為掩護沒有被賊人發覺,然後出其不意的打後方攻擊,轉眼間賊人就被殺死了幾十人,剩下的人作鳥獸散,慌不擇路的朝著村里跑去。
親衛沒有追,救下被捆著的村民守在路口。有樣學樣讓沒處可逃的賊人沖出來一個殺一個。
忽然向導興奮的喊道︰「大人,大人。都藏在這兒呢。」
徐灝趕忙看去,就見河邊的蘆柴堆里鑽出來幾十個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女人來,原來走了一天一夜實在是走不動了,她們干脆在里面打了個窩棚要睡覺,幸運的躲過一劫。
等第二天天亮,把所有賊人全都消滅干淨後,村里活下來的百姓死活不願離開家園,整個村莊被付之一炬。真不知怎麼熬過冬天。
告別可憐的村民,徐灝騎著馬帶著女人原路返回,正好沐毅不放心派了五百人過來接應,徐灝遂又組織了四五百壯丁,帶著千人趁著黑夜進了城,殺了三百多賊人後,把數千百姓接了回來。
與此同時。距離此地不過二十里地之外的一處荒山上,徐汶在林里一南一北無頭蒼蠅似的亂撞,身後跟著兩個衣衫不同尋常的女人,走一會兒哭一會兒。
徐汶不耐煩的道︰「再哭老一刀宰了你們,真他娘的晦氣,厲虎你等著。早晚我得把你千刀萬剮。」
原來真定城下一場大戰,混在軍的徐汶被復仇的厲虎先一步找到,亂軍親隨都被殺死,嚇得徐汶騎馬就跑,厲虎在後面窮追不舍。一追一逃上演了一幕千里追殺。
等好不容易擺月兌了厲虎,徐汶只身孤零零的往北平返家。因身無分又擔心被厲虎追上,打听到有戶寡婦家準備前往蘇州投靠親戚,索性投到人家做了護衛。
徐汶相貌英俊一表人才,沒幾日就和寡婦勾搭上了,吃好喝好還有人暖床,樂不思蜀的住了小半個月。
誰知剛剛動身沒多久,恰好遇到了被徐灝殺潰的賊兵,見到旅人猶如餓虎撲食,頃刻間家人都被殺散,徐汶迫不得已拼死抵抗,一個人帶著寡婦和婢女逃進了山里。
被徐汶一聲喝嚇,主僕二人不敢哭了,這寡婦閨名喚作秋娘丫鬟名叫小翠,抹著眼淚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半個時辰後,只見前方有條小路被月光照的明朗朗,隱約傳來狗吠,三人大喜走了過去。
幾間茅草屋透出燭光來,有個小籬笆門,看模樣是一家莊戶人家,徐汶冷著臉拎著把長刀四處觀望。
小翠道︰「咱走乏了,月黑里又沒個去處,就在這兒休息一宿吧。」
風韻猶存的秋娘輕輕點頭,被小翠攙扶著一瘸一拐走到屋後野場的石碾上坐下,吩咐小翠叫門討碗水吃。
猶如驚弓之鳥的徐汶默不作聲,神色警惕的站在外面的大槐樹下,壓低聲音道︰「怕不是先前那幫強人的賊窩,老可警告你了,跑不出來別怨我狠心丟下你不管。」
秋娘苦笑道︰「就算撞上了賊窩奴家也不逃了,無非一死罷了。」
徐汶涼涼的道︰「憑你倆的姿色誰都死不了,強人倒是不會留下我性命,如果緣盡于此,那咱們一拍兩散各顧各的。」
秋娘心暗嘆,原以為遇到了個如意郎君終身有靠,哪知也是個狠心腸的,不過好歹今天護著自己逃出生天,也不失為恩怨分明的好漢。
這邊小翠膽顫驚心的推門一瞧,只見屋里盤著土炕,坐著個蓬頭白發的八十歲老嫗,屋外弄堂里站著個赤腳麻鞋二十多歲的貧婦,呆呆的看著她。
灶里燒著一堆干牛糞,滿屋都是黑煙,小翠乃富戶人家的丫鬟,見多了鄉下莊里的人和事,當下捂著鼻把門打開,等煙霧散了後含笑走了進去。
又累又餓的小翠先瞅了眼大鐵鍋,可嘆鍋里沒半粒米,而是煮著半盆黃菜。梁頭上捆著兩束蘿卜,門背後掛幾把葫蘆條。此外地上放著木耙一桿,日間打草喂牛;破犁兩根,秋後耕田種麥,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那媳婦沒穿布裙,拖著一條打滿補丁的秋褲,問道︰「你是誰?像是莊主家的小姐。」
小翠笑道︰「雖不也不遠矣,你家男人呢?」
媳婦說道︰「這兩日起了強人,莊上叫俺們去躲著,男人帶著家伙去幫著打賊,婆婆年紀大了走不動道,俺不放心就守著她。」
小翠心說這鄉下女人是孝順之人,家有老母健在一看就知是個好人家,說了句我家大娘還在外頭,跑出來請了秋娘進屋,徐汶尋思了下沒有進去。
那老婆婆顫顫巍巍的打了招呼,媳婦把油燈剔了剔,扶著秋娘上炕一頭坐著,忙著去缸里舀水做飯,秋娘感激于心,遂把自己的金頭簪摘下來放在了炕上。
呆在外面的徐汶勉強咽下一碗水煮野菜,鋪上稻草直接躺在了院里,望著璀璨星空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想如今自己淒慘慘如同喪家之犬,既然回家也是要受盡白眼,而老三卻高官厚祿妻妾成群,誰不對他敬若神明?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
「不行,燕王氣數已盡,不能回去。」
徐汶翻身而起,喃喃道︰「反正自從爹慘死之後,全家人就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回去也無法護著娘,干脆叫你們跟著老三留在北平等著遭殃好了,女人頂多被充軍發配不至于送了性命,我先隱姓埋名躲一陣再說。」
嫌外頭太冷,徐汶進了屋,悄悄對秋娘說道︰「兵荒馬亂的,靠雙腿是走不到蘇州了,不如趕緊返家去。」
秋娘早就後悔了,忙不迭的點頭答應,第二天一早,三人告別老婆婆和媳婦,朝著家鄉的方向而去。
倒霉的是走了一天,旁晚時尋了個荒郊野嶺的寺廟投宿,被長老客氣的請了進去,一到大殿徐汶頓時暗暗叫苦,那殿內坐著十數個扮作和尚的賊頭,外面呼啦啦涌出來數十個賊兵,四周橫七豎八躺坐著被搶來的婦女。
幸運的是些附近的潑皮無賴,往日聚在一起做了和尚仗勢欺人,也沒有弓箭馬匹,手不過是些莊家槍棒,趁亂因熟悉家鄉搶來了滿滿一寺的婦女,基本沒殺過人,有認得的親戚鄰居就直接放走,也有干脆留下來入伙的。
長老色眯眯的打量著花容失色的秋娘主僕,說道︰「出家人戒殺生,你們是生面孔不能放走,女人好說,你呢要麼從了咱們要麼自己抹脖。」
沒等徐汶開口,忽然里面的壯漢站起來笑道︰「你不是徐千戶嘛?當日圍困燕王府時見過你,那天城內廝殺我就跑回了家鄉。」
說完走過來給徐汶解開了繩索,請他進殿喝酒吃肉,秋娘松了口氣拉著小翠小心翼翼的尋了個干淨地方,也沒人過來糾纏。
徐汶稀里糊涂的邊吃酒邊心說老好歹是將門之後,豈能委身做賊?
那漢名叫侯二,乃是一幫人的二當家,清楚徐汶出身尊貴武藝不錯就叫他做個頭目。
打算虛與委蛇的徐汶沒法,為了表示落草為寇的決心,當眾被剃了個大光頭,大當家的長老找出來領舊破衲衣來給他換上,有婦女做了僧鞋僧帽,起名了空,算是入了伙。
這幫人還算講究義氣,知道自家兄弟的女人不能踫,秋娘和小翠養尊處優慣了,除了縫補衣服什麼都不會,長老就叫她們倆負責漿洗衣物。
搶來的女人很有幾個有姿色的,沒了性命之憂的徐汶不禁開始眼饞起來,奈何那都是有主之人。
徐汶猶豫著是否該帶著秋娘主僕一起逃走,出來打家劫舍時沒忘了到處打听。
轉眼間到了十月初一,李景隆祭拜天地誓師北上,率領數十萬大軍如同滾滾洪流洶涌而來,所到之處無不被碾壓的粉身碎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
捷報頻傳,途經的城池縣城紛紛輕松收復,混亂不堪的地方被強力鎮壓,當然倒霉的還是百姓,所幸比起濫殺無辜的賊人,官兵沒有那麼肆無忌憚。
連門戶重鎮通州都被棄守,燕軍消失的無影無蹤。短短十日後,幾十萬大軍殺到了北平府宛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