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燕王府來勢洶洶的輿論大戰,朝廷明顯有些措手不及,于是反應慢了數拍。數天後由方孝孺起草的詔書除了申辯外,詔書里嚴厲指責燕王的叛逆之罪,但到底無法回避為何不許皇進京送葬的種種過失,一時間令崇尚孝道的建皇帝很是狼狽。
此外燕軍在軍事上的強勢,給朝廷無可避免的造成了恐慌,擔心燕王乘勝追擊大舉南下。
因此迫不得已的朝廷宣布罷免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卿黃澄的官職,以求令燕王失去清君側的目標,連同詔書一同送達北平。
徐灝馬上抓住了朝廷的又一次失策,把詔書上的內容一字不漏全刊登在了燕京時報上面,並附上各種半半白的評論,轉發天下。
不出預料此舉搔到了人的癢處,北方很多名士專門為此寫了章派人送來,有的毫無顧忌的大肆唾罵燕王,有的則勸雙方以和為貴,基本沒人為燕王府說好話,可謂是人不畏死。
而徐灝不管其為了哪方說話,以言不獲罪的名義全部刊載出來,這令很多不滿燕王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是以燕王重視治善待士林的名聲漸漸傳揚開來。
燕京時報也由此而蜚聲天下,人人爭搶收藏成了洛陽紙貴,各地書院積極幫著轉印不說,一時技癢的人書社也開始嘗試著發行報紙。
燕王府,姚廣孝嘆道︰「徐灝說的不錯。朝廷罷貶齊黃二人,等于承認了先前有奸臣亂政誤國。會令官軍士氣低落,則我軍心大定。不過顯然是為了拖延時間,抓緊時間籌集糧草士卒,準備再一次興兵北伐。」
朱棣笑道︰「朝廷確實失策了,即使背後是在算計本王,也未免得不償失。可是此舉也確實令本王沒了主動出擊的名義,只能靜待他李景隆整頓大軍前來,可惜本王不會被牽著鼻走。動不了李景隆我就去西北。
說起來徐灝辦的報紙效果是不凡,可惜仍有河北指揮張倫這樣的將領起兵南下投靠朝廷。」
姚廣孝說道︰「走了也好,省的名義上效忠千歲,到了關鍵時刻反戈一擊。對了,朝廷派來高巍前來勸說罷兵,不知王爺要遣何人去迎接?」
朱棣想都未想的道︰「徐灝呢,他最合適不過。本王懶得見那一介酸儒。」
姚廣孝苦笑道︰「恐怕王爺得換個人了,徐灝現在正忙著籌備軍工廠,幾次說過最近無暇分身。」
朱棣也不由感慨的道︰「得一徐灝勝過千軍萬馬,本王怕他在沙場有個閃失,特意留他在北平,原本還擔心他想不通為此埋怨。不想他一句怨言都沒有,一如既往的為本王全力籌謀。」
姚廣孝笑道︰「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我等能得遇明主,才是最大幸事。」
話說那高巍先是送來一封洋洋灑灑的萬字勸降信,誰知卻被徐灝看都沒看就直接扔在了垃圾堆里。眼見杳無回音。高巍便親自來到北平,其實仗都打到這步田地了。純屬多此一舉,想燕王豈肯休戰又豈敢不戰?連燕王府都沒進去,自然最後失望的無功而返。
李景隆也親自修書燕王,除了曉以大義外,情深意切的希望朱棣能休止干戈,隱隱點出燕王府莫要再調弄筆舌了。
受到燕京時報的影響,武百官和各地官員紛紛發表意見,甚至有湖廣布政司左參議楊砥等人公然上書要求朝廷一方罷兵,沒幾天,就被調往邊遠地帶做官去了。
正像燕王說的那樣,表面上示弱的朝廷壓根就沒有停戰的想法,齊泰黃澄仍然是建皇帝的左膀右臂。
此時徐灝在位于東城的匠作監里忙碌,親自草擬的宏偉圖紙,準備修建一座衛星城,作為北平兵工廠的永久所在地。
徐灝善待尊重匠人的名聲在匠戶圈里早已是人盡皆知,因此匠人無不願意效全力。圖紙上有包括煉鐵煉鋼等各個工廠都給預留了足夠多的土地,為了未來的技術革新做準備,城內還會修建生活居住區以及學堂、醫院、商市、澡堂公共廁所下水管道等等必要設施。
工地上的匠人多達五千人,學徒佷和雇來的工人等有將近三萬多,里面包括了一萬軍戶弟,其父輩或兄長從軍殺敵,他們農閑時來做工賺取錢糧或希望學得一技之長,因幼和獨生不會上戰場。
數十個磚窯正日以繼夜的提供磚瓦,上百座土造高爐冒著滾滾黑煙,大型鐵匠鋪里在忙著鑄造特殊樣式的鐵架,作為建築物的骨架和木梁一起使用。
徐灝蹲在一座散發著炙熱空氣的火窯前,聚精會神的觀察著里面,對身邊的匠人說道︰「真的能燒出來水泥嘛?」
那匠人很有信心的道︰「按照大人的描述,找到了純白顏色的石灰石,研磨成粉添加黏土和沙石一起攪拌,實用時壘砌的牆壁並不堅固。小人就想著不如一起燒一下,沒想到這次砌成的牆壁要牢固多了,等閑一個壯漢全力去推都沒事。」
徐灝神色凝重的道︰「這是要蓋房用的關鍵東西,絕不能馬虎行事,必須得精確掌握整個流程和控制火候時間,不然質量參次不一,房會自動垮塌傷了人命。」
站起身來,徐灝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水泥,大抵眼下也不需要修建高樓大廈。
位于工地心地帶的小內城里,是用大石塊灌以糯米汁等用傳統工藝修造而成的堅固堡壘,數百軍士巡視站崗,不許任何人靠近。
這里是燕軍的核心地帶,經過徐灝下面的團隊三年來的不斷研制,幫助燕王府初步掌握了火炮鑄造工藝。如今數百火器匠師在根據徐灝提出的要求,利用木質車床的原理打磨炮管內的膛線並開始試著研制後膛裝藥的新式火炮。
也有大批工匠在制造火銃和燧發槍。生產火藥的工廠則遠離此地。因有感于沒有電力,本著萬事從無到有的科學態度,徐灝干脆成立團隊試著發明電和蒸汽機,其他類似提煉橡膠等都有專人負責,總之就當摟草打兔了,哪怕為將來積累經驗也好。
除了隸屬于燕王府的工廠和人員,暗地里徐灝還擁有屬于自己的數百工匠,因手里捏著堪稱無價之寶的無煙火藥。有人正在秘密研制一些東西。
看了一圈和師傅們說了半天話後,徐灝騎馬去了已經開始破土動工的烈士陵寢,最外面的高大牌樓修了一半。
此事根本無需他催促,連番大戰死了那麼多將士,軍民難免對燕王起了怨懟之心,再來即使公然號稱奉天靖難,把責任全都推給了朝廷。實則不管是朱棣還是徐灝等誰能不畏懼?徐灝倒還罷了。一心篡奪皇位的朱棣能不懼天地鬼神之怒?
有道是天下人可欺,而天地神靈不可欺!為了收攬人心,朱棣特意派朱高煦和三朱高燧負責收攬戰死者的骸骨,在各處戰場祭奠陣亡將士,撫恤其親屬,一絲一毫不敢馬虎大意。
除了遷至北山陵園的十萬英靈之外。各地官府也開始修建墓地,朱棣親自撰寫祭,主持祭祀鄭村壩一役戰死的十多萬人,官府規定墓地周圍嚴禁樵牧,有挖掘者。治以死罪!
徐灝神色肅穆的緩緩步行走入陵園,寒風獨自站在一座墓碑之前。周圍埋葬著的都是徐家人。
遠望一座座墳頭猶如門釘魚鱗,樣式規模都很簡陋,徐灝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今後有條件時好生修繕一下。
還有許許多多沒完工的墓穴,里面即將躺滿一具具血肉之軀,曾經一個個漢何等的生龍活虎,如今卻已然要永遠睡臥在這冰冷的黃土之下。
數百僧人吟唱著揚頓挫的經,無數百姓哭泣著用雙手埋葬親人,想白發紅妝能割斷對兒丈夫的思念嗎?經又能超度幾十萬死者的亡靈嘛?
春風吹散了處處繚繞的煙火,飛舞的紙錢漫天飄蕩,撕心裂肺的哭聲,徐灝默默雙膝跪地,朝著一望無盡的墳墓鄭重磕頭謝罪。
沐皙唏噓的走過來,也跟著單膝跪地,低聲道︰「王爺下令集合兵馬舉行大閱,隨後要帶兵出居庸關,攻打西北十五萬官軍,可能要攻下大同。」
徐灝一絲不苟的磕完三個頭後,說道︰「鬼力赤可有回信?」
沐皙說道︰「有,他接受了大汗封號,許諾一等有了立足之地,馬上殺了元帝,從此廢棄北元國號。」
徐灝起身說道︰「告訴他務必要殺了元帝弟弟本雅失里,徹底斷了黃金家族的血脈,到時他鬼力赤就是無可爭議的韃靼大汗,可以和我大明通商往來。」
沐皙說道︰「王爺承認了鬼力赤對蒙古各部的宗主權,現在衛拉特部正在四處侵襲,勢力急劇膨脹,會不會成為心月復大患?」
「暫時不會。」徐灝轉身朝著外面走去,邊走邊解釋道︰「鬼力赤得位不正不得人心,應該活不了幾年,誰殺了他才會真正贏得蒙古各部的效忠,所以其內部會必然分裂。
你可知鬼力赤其實是蒙古化的波斯人嘛?祖先起源于高加索,遷徙定居在貝加爾湖一帶,被蒙古征服後進入原,成吉思汗稱他們為森林蒙古人,人種是色目人,這和大多數蒙古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因此衛拉特人雖然驍勇善戰卻總歸是人口弱小。」
沐皙點頭道︰「難怪鬼力赤拒絕率全族進關投靠,我朝向來嚴禁色目人和漢人通婚。」
徐灝說道︰「是呀!只要是黑發黑眼就不難被我漢人同化,唯有色目人本民族的特征太明顯了,他們又信奉伊斯蘭教,即使在蒙古人里也是獨樹一幟,很難和其他各族和睦相處,今後不是被徹底滅族就是遷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