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雲等一批前大丫鬟要出嫁,各房銀子衣裳皆有贈送,包括自己的衣物首飾等,每人至少裝了四箱子,不時有丫鬟紅著眼眸去各處謝恩,與姐妹們辭別。
有人粗略算了算,最不體面的丫鬟幾年所得也足有數百兩銀子,類似芷雲這樣的,按慣例少爺至少賞二百兩到五百兩,是以嫁妝可能高達二千兩以上。精心打理的話一輩子也不愁了,徐家的財大氣粗由此可見一斑。
打理丫頭們的婚事,向來由徐溶管著,來自徐灝的指示只有四個字,風光無限!
徐焱今年十八歲,按照族譜來說乃是徐燁這一輩的老大,家人都稱他為廊下大爺。
父親是徐溶的堂哥,早年在鳳陽老家依靠自己的努力經科舉做了官,不幸的是,因空印案受了牽連,不出兩年母親因驚嚇憂郁等病癥撒手人寰,其時徐焱僅僅三歲。
當時徐溶的父親還未過世,把徐焱養在膝下視為己出,沒幾年人也病死了。後來由徐溶的母親周氏把兄弟倆一手拉扯長大,家境不能說不好,可也不能說好,再後來為了兒子的前程考慮,正值全族人打算進京,周氏尋思自家也別在老家背朝黃土臉朝天了。
徐溶對徐焱很不錯,一直當親兄弟對待,不過隨著他和李秋妹妹小玉成親,有了自己的子女後,漸漸不免有些生疏了。
當年徐焱家的財產都被充公,作為一名孤兒,每月有家族的一份錢糧養活,自從設了族學後,免費受到教育外又能領取零花錢四季禮物等眾多好處,因他作為下一代的長重孫,每年額外還能領取五十兩銀子。
少年時期的徐焱基本無人管教,靖難期間因太小上不了戰場。就算想去家族也不會同意。
在供養家族子弟這方面,徐灝也清楚弊端,可又能怎麼辦?所謂跟在主角身邊是個人就能成材的故事,那是傳奇而不是現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差不多。
前前後後跟著徐灝的人也不少了,光撫養的孤兒人數也有數百,時至今日成材的比例不超過百分之一,當然成材的意思是指能為一名合格的官員,或是在某方面能夠做到獨當一面。
徐家子弟就好比八旗子弟一樣,出生後即使在落魄也不會餓死。作為一名準貴族自小就被幾爺幾爺的叫,很容易養成眼高手低的毛病,除了當官任何工作都看不上。
所以徐焱等一干人除了上學,就是每日閑游浪蕩,喝酒玩笑甚至非賭即嫖,無所不至,好在徐慶堂對後輩異常重視,族中敢于作奸犯科的人很少。
如今十八歲了,一事無成連娶媳婦的錢都沒有。徐焱終于認識到該找個正經營生做了,其實也是等過了成人禮,不能在族學繼續廝混下去,斷了一半的財源。
是以他來找叔叔徐溶。說明了來意,徐溶笑道︰「你早該這麼想了,為叔自然會傾力扶持,不過凡事自有規矩。你先幫著跑個腿,多看多學多听少發牢騷,歷練些時日再讓你單獨管事。」
「成!」徐焱為人很開朗。想都不想的同意了。
如此跟了徐溶半個月,漲了不少見識,這一天踫到了蕭姨媽的佷兒杜薔,打老家來投奔幫著嬸嬸打理店鋪,嗜好打麻將。
徐焱說道︰「杜大叔,你老人家成天在屋里坐著,不悶得慌麼?咱們今兒去外面逛逛吧。」
「麻將就是天地。」杜薔又嘆氣道︰「大前天在老朱家踫湖,整整一天我只成了五六次牌,倒輸了八個全葷飄兒。你們說說這是什麼手氣,到臨了算一算共輸了八十九兩銀子,心里很不舒服,所以這兩天就沒出門。」
徐溶說道︰「輸的挺多,兩個月的月俸沒了。得,今晚我請客,可有什麼好地方?咱們都想想。」
杜薔說道︰「我听人說金香園新來個幾個媳婦很好,咱們今兒看看去,要果然好,明兒叫她們來唱戲。」
徐溶說道︰「就這麼定了,到時在你家匯合,不見不散。我先帶焱兒去府里,看看上面有什麼吩咐,走了。」
叔佷二人進了徐府,家人們紛紛打招呼,到了和徐海踫頭議事的書房坐下,書童看了茶。
沒多久,徐海走進來說道︰「太太傳下話來,要請什麼江東鎮孝義村的黃太太來家坐坐,焱兒最近不是要做事麼?那你代管事走一趟。」
徐溶笑道︰「你別嫌是個跑腿的活兒,你五叔這是在關照你,還不趕緊謝謝?」
徐焱趕忙拜謝,徐海說道︰「一家人無需客套。事不大可你也要記住了,出外就算代表整個家族的體面,這和你平日自己出門不一樣。
你三叔不怕家里人闖禍惹事,哪怕你為了救人捅破了天,只要你站著理。他最厭惡下面人仗勢欺人,小到撞倒了老人或隨意喝罵百姓,知道了都會很生氣,你要謹記在心。」
「我知道了。」徐焱大聲保證。
接過徐家的帖子和禮物等,帶著自己的書童和兩個徐家長隨,四個人領了四匹馬出來。
再說黃家,三日前的晌午時分,何氏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耳听有人呼喚,急忙轉身過來,見是佷子黃淮水和她老婆賴氏,放松下來說道︰「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賴氏上前一步,「嬸子好好的,怎麼又害起病來?這幾日家里有事,總不得空閑過來探望。剛剛女乃娘和丫頭抱著弟弟在外面,听說嬸子睡下了,來了也不敢驚動。」
何氏坐起來說道︰「我因心里煩悶,叫她們都去領著你兄弟閑逛,好讓我暫且靜一靜。真是的,她們瞧見你們來了,也該進來通知,倒茶,人都哪去了?」
「是咱們說別進來了,自家人拘什麼禮?」賴氏笑道。
何氏便讓他夫妻倆坐下,黃淮水忽然說道︰「我瞧著三嬸不像害病。不過面皮黃些。」
賴氏說道︰「那年我坐月子也像嬸嬸這樣,周身發困,只想著睡覺,後來滿了月身子才好,倒瞧著嬸子也像坐月子似的。」
何氏不知他倆話里藏話,笑道︰「又來胡說取笑我了。」
按照年齡來說,賴氏反比何氏大了幾歲,向來說話隨便慣了。
賴氏說道︰「我成天在家同你佷兒說,嬸子這麼年輕,人又生得貌美好似一朵鮮花。可嘆將來的日子怎麼熬過去?要我說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如趁著好時光,該盡歡時就盡歡。」
黃淮水笑道︰「嬸子是個聰明人,還用你來勸?」
何氏皺起眉來,覺得這話甚不入耳,又不好拿出長輩的身份說什麼,坐在炕前低頭不語。
任憑夫妻倆如何拐彎抹角的試圖說服她改嫁,何氏卻始終不發一言,黃淮水漸漸不耐煩起來。心說既然你不知趣,那也怨不得我無情了。
坐了一會兒二人辭別家去,說有空再來瞧嬸子,何氏勉強酬謝幾句。看夫妻倆走了後,心中很是悲苦。
她很清楚黃家人看她不順眼,就因為及時生了兒子,以至于家產誰也分不走。並不知道街坊最近听到些關于她身上暗昧不明的閑話。彼此私相議論,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壓根不信。
畢竟只是空穴來風。兼且何氏與鄰為善,誰也不想惹她生氣,再來各家自掃門前雪,無中生有的事最好不要亂說。
何家兄弟和親戚每天都來看她,今日何氏感覺稍好了些,留娘家兩個親戚吃飯閑話。
忽然听見黃淮水在院子里高聲說道︰「我們又來瞧嬸子了,不知好了些沒有?」
何氏心中未免厭煩,是以沒有馬上答應,不想他夫婦大步走了進來。
賴氏問道︰「一股子什麼味兒?好臭!」
听到動靜兩位親戚迎了出去,就見黃淮水左右嗅了嗅,說道︰「是很臭,哪冒出來的?等我找找。」
說完蹲去,看了會兒趴在炕洞前,伸手在里面抓出一個破布包裹,當眾打開竟然是個巴掌大的嬰兒。
一把扔在地上,黃淮水大喊道︰「原來養了個雜種,她躲著裝病呢!好啊,家里發生這樣的丑事斷不能歇手,一定要報官追出奸夫來治罪。」
賴氏冷笑道︰「我說呢,年紀輕輕的非要守著不嫁,等著蓋貞節牌坊,竟然是這樣的烈女,真是好算計,又舒服又有名聲。」
「不用廢話,你看著孩子,我去找人報官。」
那兩位親戚家的太太如何能攔住一個漢子?何氏早已又驚又怒的氣暈過去了。
黃淮水怒氣沖沖的一路大喊大叫,在門外喊來里長和左鄰右舍,直接告知此事。
正好被徐焱看見了這一幕,書童還說呢︰「巧了,听了後回去講給太太們听,黃太太家發生丑事了。」
親隨老王說道︰「不許胡說,沒有確鑿證據,這叫造謠。」
書童不敢言語了,雖說徐焱心里頗不以為然,偷人之事能有幾個假的?但礙于這二位跟隨三叔打過仗的資歷,說道︰「對,不許胡說八道。」
門外到處都是人,徐溶不方便辦事了,只得耐心等待下去,上了年紀的老輩皆勸黃淮水不要報官,事關黃家和整個村子的顏面,應該從長計議。
里長說道︰「諸位叔伯說得在理,把你黃家全族老少叫到祠堂,查明事實真相,按照族規家法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歹她是你親嬸子,又帶著你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要驚動官府,讓你兄弟自小就沒了娘呢。」
黃淮水大叫道︰「那是丑事沒攤到你們身上,我受不了窩囊氣,你們不幫我,我自己進城去。」
說完跑到家里騎上了一頭驢,就要直奔京城,鄰居們慌忙攔著他,里長氣道︰「你嬸子為人大家伙都清楚,不像是那樣的人,就算知人知面不知心做了錯事,她畢竟是寡婦之身,掃地出門也就完了,休要如此絕情?
萬一是被冤枉的呢?名聲壞了今後還怎麼抬頭做人?素來你黃家多有霸佔其家產的心思,有人故意陷害也未可知,我勸你要三思而後行。」
「對。」有鄰居大媽喊道︰「別以為咱們不知你黃家人的德性,三女乃女乃門戶嚴實,從來晚上沒來過人,也不知最近哪個王八蛋造謠生事,怎麼當左鄰右舍都眼瞎了?」
黃淮水怒道︰「這是我黃家的事,跟你們無關,推開他們。」
黃家人當下氣勢洶洶的推開村里人,黃淮水趁機狠狠抽了一鞭子,驢嗷嗷叫的往前沖,人們紛紛指著他破口大罵。
一邊的徐焱看完了整個經過,暗道既然撞見了官司不能就這麼走了,起碼留意下其後的過程,長輩一定會過問此事,到時我得說個明白呀。
要是三叔也在場,見我遇事細心條理清楚,一定會從此高看我一眼,家里人不常說麼,細節決定成敗,辦事要想得周全。
如此一來他吩咐書童去送禮帖,也不著急回去,混在人群中用心觀察一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