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吳賊縱是辯白,也難逃清廷疑心提防。」朱永興笑得暢快,「當漢奸當到如此地步,兩頭不是人,可謂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恐不只如此。」虎微露笑意湊趣道︰「李本深和吳之茂奉令移兵,圍困征剿水西的布署便陷入混亂,怕不是短期內能夠重新調整過來的。」
「希望水西那邊能趁機打幾個勝仗,也不枉咱們如此相助啊!」朱永興笑著點頭,沉思了片刻,他又計算著時日說道︰「情報司派人出海與延平郡王聯絡,算時日,估計也快回來了。滇省戰事告一段落也好,吾便能騰出手去處理南海之事。」
雖然有襲攻南阮水師,獨霸北部灣的想法,但偵察而來的情報卻讓朱永興覺得未必能穩操勝算。
北鄭南阮,兩家能夠對峙百年,北鄭靠的是人力物力優勢,南阮則更依靠火器之威,並與西方國家,特別是葡萄牙的聯系更緊密。南阮不僅通過澳門采購火炮,而且在順化引進了葡萄牙的鑄炮作坊。
在水師方面,確切的情報顯示,南阮有大戰船十多艘,每艘戰船配有大炮門;小型戰船一百余艘,每艘船配四磅或八磅火炮兩門。這樣的實力,比南海艦隊尚有過之而無不及,朱永興自然要謹慎對待。
細致比較之下,南海艦隊幾艘主力艦的裝備佔有優勢,而且更富有海戰經驗;而南阮水師則在船只的數量上超過南海艦隊。如果真的打起來,偷襲成功或許能佔便宜,但一旦打成兩敗俱傷的戰斗,朱永興苦心建成的南海艦隊則要實力大損。
出現這種結果顯然不是朱永興所希望的,所以,他才要向鄭成功借兵助戰。並且他給信使交代過。一定要與延平郡王約定會師日期,如果延平郡王言語不詳,或者借故拖延,那他便要另想辦法。
當然,借兵助戰不是空口白話,以什麼朝廷大義來說動鄭成功。而是一種變相的雇佣。打敗南阮水師,逼迫南阮繳納戰爭賠償,並且平分戰爭繳獲,這便是朱永興所提出的條件。
至于滇省戰事,朱永興也想明白了,吳三桂估計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認為自己暫時不會直取昆明。同時,吳三桂的戰略思想也發生了轉變,由重視名城轉為重視軍隊。不肯與自己繼續玩這種慢慢消耗的戰術了。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盡管朱永興不認為吳三桂能總結出這麼經典的戰略,但也知道這個老漢奸變得狡猾了,更加不好對付了。
而從吳三桂思想的轉變,朱永興也得出了相對有利的結論,那就是吳三桂已經不復之前對清廷的死心塌地。既有了保存實力的想法,明軍的壓力便會大大減小。靜坐對峙有可能成為滇省長期的狀態。
整頓經營的時間越長,對明軍越有利。對此,朱永興還是有信心的。攤剛剛鋪開,正需要一段建設和產生效果的時間。
「殿下,軍工部剛剛送來消息,新式火槍已經制造出來了。」虎又給朱永興帶來了一份喜悅,「法國人抱怨咱們的鐵礦不好。以至耗費了時間,看意思是想多得到些好處。」
「好處嘛——」朱永興狡黠地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吾心有數,該給的甜頭還是要給的。
嗯。目前西方殖民國家采取的還是排他性的獨佔模式。目前,英國與荷蘭打得激烈,法國日後還會與英國爭奪印度……可以說,這樣紛繁復雜的國與國的關系,忽敵忽友、忽戰忽和的形勢,正是自己從漁利,縱橫捭闔的好時機。
金門。
「久不貢——」鄭成功輕輕搖了搖頭,不由得大笑起來,「岷世這個借口找得甚是有趣,可也算出師有名了。」
「父王,您打算出兵助戰?」世鄭經陪著笑了兩聲,疑惑地問道︰「岷殿下分明是力有未逮,方才派人前來乞師。所言戰之利,亦難確實——」
「此戰之利,只是眼前,為長遠計,縱無利可圖,我軍亦要出兵。否則——」鄭成功抬手打斷了兒短視的話,又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岷殿下海外立基,日後商業往來還需南海艦隊多加照拂。況未復台灣,我軍騰挪之地太窄,誰敢保不需西南之助?清軍大舉來攻時,岷殿下已派兵援助,如今有所求,我軍卻不施援手,豈不令人心寒物議?倒要笑吾無情無義。」
鄭經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既是如此,那便派孩兒率軍助戰吧!」
「不!」鄭成功心早有定論,斷然否決道︰「你坐鎮金門,為父當親率水師前往,一則助戰,其次亦要與岷殿下一唔。」
「父王千金之軀,豈可遠途跋涉,還要入滇拜見?」鄭經吃了一驚,趕忙阻止道。
「吾不入滇。」鄭成功狡黠地搖了搖頭,說道︰「只回信說親往助戰。」
「岷殿下若自恃身份,不來與父王相唔呢?」鄭經問道。
「他會來的。」鄭成功微微閉上雙眼,將頭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半晌,幽幽說道︰「如果吾沒看錯的話……」
鄭成功並沒有把心所想都說出來,出兵助戰也並不是保證商路,禮尚往來那麼簡單。
既然已經有了復台計劃,便要做周密的準備。修理戰船,備辦糧餉、器械,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以金、廈這樣小的地方,籌措足夠的糧秣,是很困難的。否則歷史上,在復台後期,鄭軍的糧食供應也不會出現困難,在台士卒甚至靠采集李等果實充饑。
朱永興雖然之前曾命陳上川轉達他支持鄭成功收復台灣的意見,並表示將在糧餉上予以援助。但幫助是相互的,如果鄭成功此次不出兵助戰的話,糧餉援助恐怕也只是空話一句。
………………
大峨兩山相對開。小峨迤邐峨來,三峨秀色甲天下,何須涉海尋蓬萊……
川陝總督李國英率領敗軍已經行進至峨眉縣山區,此時卻無心去欣賞被歷代人墨客極盡贊美之辭的峨眉山風景。身前身後是垂頭喪氣、士氣低落的兵將,竹箐關連日來苦戰的殘酷血腥,兵疲氣弱時突然反攻的大量明軍。然後便是戰敗、潰逃,連番的打擊令這支清軍在精神上陷入了谷底。
能在嘉定(現樂山)站住腳,重整旗鼓嗎?李國英心也並沒有太大的把握,軍隊戰敗,輜重全失,即便嘉定還有部分物資糧草,但也只是勉強支撐而已。要想再戰明軍,就必須再度調集兵力。
重慶,有十三家的威脅。已經不敢再抽調兵力;保寧,路途太遠,怕是緩不濟急;四川總兵吳之茂的兵馬又遠在水西征剿,更無法趕來增援。
或者可在嘉定防御,阻擋明軍,先從敘州(現宜賓)、資陽、富順(現自貢)等周邊調集兵力。雖然這些地方的駐軍也不多,但積少成多,總算是可以很快聚集起來的力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李國英勒馬回望,很多兵丁面露驚惶。以為是追兵迫近,紛紛加快了已經疲憊的腳步。
「啟稟大人,追兵加快了速度,離後隊已不足十數里。」斥候跳下馬,單膝跪地,報告道︰「孫將軍請示大人。是否停兵阻擊?」
李國英沉思了一下,估算著時間,然後搖頭道︰「傳令孫將軍,命他率軍加緊行進,吾會派兵在此接應。這里山林甚多。前面更有狹窄隘口,更適合阻擊敵軍。」
斥候答應一聲,跳上馬沿著原路一溜煙塵地返回傳令。
李國英繼續向前趕路,只待到了前面的隘口,便收攏部隊,依據有利地形阻擊追兵。在他想來,敵人遠途追擊,所攜糧草也是不多,遭到阻擊定然會知難而退。
追擊的明軍確實也接近極限,這一點李國英判斷得沒有錯,但他卻沒有料到,此次征剿雅州落敗,以及明軍入川的消息,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死神正在悄然逼近,他卻還茫然不知。
說起來,李國英在清初也算是個人物,官至川陝總督,參加過保寧之戰,和吳三桂等人一起擊敗了蜀王劉秀;十三家攻打重慶時,他親自指揮,擊退此次圍攻;也是他提議三省會剿,最後滅掉了十三家,終結了大陸上最後一支抗清武裝。
但歷史卻往往並不給每個名人一個比較體面、光榮的死亡,縱橫南北的李自成死于雜牌的地主武裝;收復台灣的民族英雄鄭成功因逆將叛而氣噎而亡;南天一柱晉王李定國傷心悲痛,死于荒檄……
而終結李國英性命卻是一個無名小兵,到最後也沒搞清是誰射了這位清廷的封疆大吏。
一叢亂箭突然射出,衣甲鮮明的李國英連數箭,周圍的親兵也是一片人仰馬翻。道路兩側的山石樹林繼續射來弓箭,滾木擂石也跟下雨般的從山上落了下來。
潰敗之後忙于趕路的清軍遭此突然襲擊,立刻亂成一團,傷亡慘重。他們根本沒想到,在自家地盤上竟會遇到伏擊,最危險的敵人竟然不是身後的追兵,而是倒戈一擊的「叛軍」。
「大人,大人——」幾個親兵圍攏上來,保護著李國英,連聲呼喚。
一支箭矢正射李國英的脖上,這是致命傷,李國英顫抖著手想去拔,手卻停在半空,嘴里發出了微弱的聲音,然後目光渙散,手無力地落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陳建叛賊,李國英在生命的最後,叫出了可能襲殺他的凶手。是的,他的判斷是對的,叛清倒戈的正是原蜀藩舊將廣平伯陳建。在李定國和永歷決議棄昆明走滇西時,陳建和右通政使鄒簡臣力爭之,後听人言「吉翔與晉王切齒之,將誣以他故而甘心焉」,兩人為避禍,夜遁走祿豐,入川投奔總兵龍海陽,守四川嘉定州,後隨龍海陽降清。
龍海陽被調往他處,而陳建則帶著幾百兵丁留在洪雅和夾江地區負責維持治安。李國英戰敗之後,派出信使趕回嘉定報信兒,並命令沿途守軍負責接應。陳建听到這個消息後,心思又活動起來,一咬牙便把信使扣押,帶著數百舊眾舉義叛清,並趕至山區險要處設伏,一舉襲殺了李國英。
關鍵是突然,重要的是時機,陳建的兵力只有數百,本來即便是伏擊,也是起不到太大作用的。但射死了李國英,卻直接導致了敗軍的最後大崩潰,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
在滇南戰區抽調的部隊趕到滇東後,朱永興便趕回了蒙自。從清軍的動向來看,再度形成對峙的狀態已經沒有問題。而吳三桂心理的變化,隨著清軍部署的調整,也進一步被證實。
將近兩個月的滇省戰事終于告一段落,雖然殲滅清軍有生力量的戰略目的沒有完全實現,但光復楚雄,也算是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結果。
讓朱永興感到滿意的,還有現在拿在手的燧發槍。步兵燧發槍口徑19.8毫米,槍長1600毫米,槍重6.69千克,彈丸重32.6克。無論是長度、重量,還是槍管的厚薄、打磨,都合乎朱永興心的預想。
法國佬還在一旁絮絮地抱怨鐵礦石如何難煉,煉出合適造槍的鋼鐵是多麼不易,朱永興只是淡淡笑著。鐵礦石的品位和雜質,每個地方都有不同,費些工夫試驗模索也是很正常的。國鐵礦的品位偏低,雜質不少,朱永興是知道一點的。否則後世也不會依賴從澳大利亞和巴西進口,連定價權都沒有。
朱永興知道現在兵工廠約略的產量,每天二十枝,這是達不到他的要求的。他看過的一個資料上說︰火槍一天可以造一把,制作一張長弓則需一個月,一張弩則需一周。由于說得簡略,他還搞不清是一個工匠,還是幾個工匠。只是他知道如果加大投入、增加人員,隨著技術熟練程度的提高,產量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貴國的工匠辛苦了,兩國的合作由此可見真誠,前景光明啊!」朱永興見法國佬停下了嘴,沉吟著說道︰「鏡的生產工藝貴國可以派人去學習觀摩了。另外——吾準備闢西貢為自由港,如果貴國願意參與建設的話,吾將給予貴國最惠貿易國的待遇。當然,貴國也應給予我國以同等待遇。」
勒內想了想,說道︰「希望尊貴的殿下能夠允許我國商人或家屬在西貢有定居權,如果您能開恩同意的話,貴國與我國的合作將開闢新的篇章。」
朱永興皺起眉頭,裝模作樣沉思了片刻,在勒內將要大失所望的時候,才緩緩開口說道︰「好吧,希望貴國的商人或家屬能安分守己,否則,我國法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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