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昆明,政治意義巨大,朱永興的聲望又上了一個台階,皇明興的勢頭在民眾印象也將更加明顯。
讓晉王李定國率軍先入昆明,把這個榮譽給了他,也算是朱永興的一個小手段。一來償了李定國的心願,補上其敗退昆明的遺憾;二來也有考察之意,看李定國是不是還有所保留。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夏日的疾雨打在芭蕉上,踏破了難耐的寂靜。
「來了,來了。」道路兩旁的百姓紛紛跪倒,點燃香燭,負責維持秩序的明軍士兵也如臨大敵,警惕的目光四下掃視。
朝廷留守,宗室親王,這樣的身份,以及目前朱永興的威望,移蹕省城,無論如何都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昆明百姓遮道相迎,焚香禱拜。
只見一隊手持旗幟的戎裝甲士迅疾而來,穿過城門洞,當先的是兩名手持紅色令旗的騎士,緊隨其後的是四名並排而行的騎士,手擎著清道旗。那些騎士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挑選,一個個都長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身上盔明甲亮,看著煞是威風。
「殿下有旨,孤至昆明,勿分軍民老幼,皆可仰首觀覘,低語談論。」幾名騎士放慢了速度,伴隨著嗒嗒的馬蹄聲,齊聲高喊著向前小跑。
喧嘩聲從圍觀的百姓依次響起,片刻後皆伸長了脖,期待的望著城門處。
旗幟過去之後,又隨行軍士手持著引幡、戟氅、金瓜、節鉞等器物作為引導,緩緩行過,親王儀仗雖然經過刪簡,但還是讓百姓們贊嘆不已。
在兩排親衛的保護下,朱永興頂盔貫甲。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出現在城門處,身後是李定國等一眾大臣。
百姓們瞬間的激動過後,都屏住呼吸,大睜著眼楮,望著朱永興含笑而來,甚至還向周圍的百姓們招手示意。
百姓們交頭接耳。議論聲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突然,人群爆發出一聲孤零零的喊叫。
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如同池水投入了一顆石,激起的水紋漣漪飛快的在人群擴散開去。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祝殿體安康,興大明。」
「佛祖保佑殿下。」
…………………
因為親王儀仗的威嚴,因為固有的等級觀念所造成的隔閡和恐懼,因為這一**狂熱的呼喊聲而煙消雲散,一開始是百姓,他們笑著,歡呼著,後來連維持秩序的明軍士兵也激動的身體發抖。振臂高呼。
朱永興在黃羅傘下揮舞著胳膊,鼻發酸。眼楮濕潤,這就是我的臣民,這就是純真質樸的百姓。我沒有為你們做什麼,但我知道你們希望我為你們做什麼。
「即權宜稱皇弟以報命,未為不可;若我師趨長江,向金陵。大號可定,何人所能奪也!」
「有功者王,定論不磨。若我兵能復昆明,便是興一半根腳。若能南拜正朔,再正大號。已是有名。」
「千秋萬世,公道猶存。使殿下克復昆明,再奄有半璧江山,功之所在,誰當與爭?」
易成和張維翰的話語又浮上心頭,在他們看來,光復昆明固然影響很大,但在正大號之前,卻非要先拜孝陵不可。這便是趨長江,向金陵,南拜正朔。
聖神孫啊,朱永興知道在封建時代這樣做是理所當然,即便是永歷順利交權也必須如此。這是政治上的影響,標榜正統,收攏民心的必不可少的舉措。就目前來說,憑借南海艦隊的實力,入長江,拜孝陵,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但凡事要講個時機,朱永興並不急于這麼做。
已經下馬走入了宮殿,那如潮的歡呼聲似乎還在朱永興耳邊次第響起,使他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殿下跋涉辛苦,先稍事休息,等到明日再議事不遲。」李定國一直跟隨在朱永興身側,此時上前說道。
「吾沒有那麼嬌貴。」朱永興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其他政事可緩,軍事布置卻不可耽擱。」
與退入貴州的吳軍暫時相安,整個西南的戰略都要進行調整,李定國要入川,要派援兵至廣西與馬寶夾擊孫延齡和馬雄……這些事情都是要盡快進行通報,以及布置的。
因為吳三桂的主動撤退,明軍並未全部集于昆明,但各部的主要將領或代表都已趕到,參加這次重要的軍事會議。滇省差不多全部光復了,意味著第一階段作戰的結束,該是進行第二階段作戰的時候了。
晉王李定國、趙王白選、陳國公吳聖、敘國公馬惟興、總兵王三才等人,分別代表著滇西、滇東、滇南、廣西戰區,新形勢下該合並的合並,該調動的調動,事務很多,涉及到了日後的戰略走向,十分的重要。
對于和吳三桂暫時互不侵犯,眾人並沒有太大的意見,甚至非常贊同,認為這是爭取吳三桂反正的節奏。盡管朱永興的想法不盡相同,但也沒有馬上便表明。
滇西、滇南兩大戰區合並為滇省軍區,趙王白選與陳國公吳聖為正副總指揮,率軍分駐滇黔邊界,呈縱深配置,既對吳三桂保持壓力,又要防範其突然發動。
成立四川軍區,由晉王李定國任總指揮,率軍取道建昌入蜀,趁清軍未調動完畢,拓展四川,爭取與十三家聯成一片。
敘國公馬惟興率滇東戰區大部兵馬進取廣西,與汝陽王馬寶組建廣西軍區,對廣西清軍展開反攻。
擴軍一萬,組建兩個警備兵團,分別由平朔伯賀義、孟津侯魏勇率領,加強安南與滇緬邊境的軍事力量,以防萬一。
湄公省擴軍三千,成立海外軍區,繼續向南拓展,新建一省名河仙。
…………
會議的主議題確定,具體的駐防地區、行進線路、兵力布署、戰術策略等,才最是耗費時間。總參謀部雖然已經做了規劃,但或向眾將進行解釋,或听取眾人建議,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方才計議已定。
難得重聚在一起,又適逢光復昆明這樣振奮人心的喜事,雖然朱永興歷來都提倡節儉,卻也不能不慶祝一番,把酒暢飲。
「這地瓜酒——」朱永興不喜酒,但也能品出些好壞,抿了一小口,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過上一兩年,等物資充裕了,禁酒令也可以有限度地放開。如今嘛,吾帶來了些法國人送的酒,諸位品嘗品嘗。」
「口食之欲乃是小事,殿下殫心竭慮,籌措物資,方有今番景象,萬不必為此而感到不安。」趙王白選笑著寬慰了一句,又對幾瓶法國酒產生了興趣。
「是啊,將士、百姓無餓餒之苦,此皆殿下之功也。」晉王李定國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試探著說道︰「殿下加強滇緬邊境的軍事力量,是覺得緬人有敵意嗎?」
朱永興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緬人狡詐,不可不防。暫時逼迫吾做出了讓步,這個賬早晚是要緬人償還的。」
「殿下,在徹底擊敗清軍之前,對外大舉用兵,特別是對緬甸,還須慎重啊!」李定國看似為大局著想,話卻還隱含著別的意思。
「這是自然。」朱永興很干脆地接受了李定國的建議,停頓了一下,又開口說道︰「大敵當前,我等更須精誠團結,共圖興復。甲申以後,內訌正是屢敗之因,想必諸位也贊同吧?」
「若不是孫可望內訌叛降,西南局面如何能一發而不可收拾。」趙王白選既是慨嘆,又是附和著朱永興,眼角的余光飛快地掃了一下李定國。
不等李定國說話,朱永興已經飛快地接著說道︰「內訌,內訌,先是刀兵相見,自己人殺個血流成河,然後被敵人撿了便宜,從來沒有一次例外。每想至此,吾都痛心疾首,難以自制。爭的是什麼,嘴上掛的名分大義,卻把這華夏之地,把這萬千黎民置于何地?」
屋內的氣氛凝重起來,朱永興卻已經站起身,拿過打開的法國酒瓶,在席間一一走過,給諸位將官斟滿。諸人趕忙起身肅立,躬身以示恭敬。
「可休矣。」朱永興最後走到李定國身旁,給他倒滿酒杯,長嘆一聲,站直了身,提高聲音說道︰「內部的流血可休矣!吾之前說過,絕不因為內部爭斗而向自己人舉起屠刀,現在依然是這句話。來,諸位,相信吾的,願與吾同心戮力,共圖興大業、重復華夏的,請滿飲此杯!」
晉王李定國微不可聞地吐出了一口氣,趙王白選則是一愣,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這話說得太滿了,日後永歷若是甘心讓權倒還罷了,倘若要除掉岷殿下,難道不應該針鋒相對嗎?自古皇位爭奪多麼殘酷,失敗者又有幾個是得善終的?
朱永興見眾人都躬身舉杯,臉上笑得暢快,端杯一飲而盡,威士忌一入肚,倒也火熱得很。只是,他心的情緒,卻並不如烈酒入肚那般感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