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壕溝象絞索般延展伸長,套住了梅州城,越收越緊。先是西面,然後是北面、南面,最後是東面,行將閉攏,完成合圍。
城頭上的火炮有一聲沒一聲地響著,這種合圍城池的壕溝有很合理的傾斜角度,實心彈丸幾乎很難殺傷壕溝內的人員。
挖掘壕溝的義民鄉勇已經適應了這樣的騷擾,又有明軍士兵負責警戒瞭望。若是有炮彈射來,一聲哨響,義民鄉勇便蹲身低頭,或許有比較倒霉的被揚上一頭一身土,大多卻都連汗毛都踫不著。
小旗唐季帶著手下士兵在壕溝上巡視著,根本沒把城上的火炮放在眼里。除非是群炮齊轟,否則這樣單炮的轟擊,想準確打中目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歷經數次戰斗後,唐季已經是經驗豐富,並且成為了一個軍官。
「听說,在四川當兵不僅給餉發地,還給老婆呢!」一個士兵月兌下鞋子,倒著里面的泥土,一副羨慕不已的神情,「長官,您知道這事嗎?」
唐季還有些不適應,這個士兵是他的同鄉,原來一口一個唐兄弟的叫,現在稱呼改了,態度也不一樣。
「這個,好象不是那麼簡單吧?」唐季搖了搖頭,說道︰「其實細算一下,當一兩年兵,連軍餉帶功賞,也夠娶個老婆的。一年就是十畝地呀,好好種的話——」
「嘿嘿,長官您是夠了,俺們可沒功賞啊!」
「長官那是拼命得來的,眼紅也沒用。」
「打仗的時候,你們不拼命嘛?」唐季突然嚴肅了起來,「操練時喊的口號都是瞎對付?要是怕死,上陣前把自己的腿砍了,別他娘x的在戰場上拖累別人。」
幾個士兵一下子愣住了,對唐季的突然變臉都準備不足。
「貪生怕死。臨陣月兌逃,軍規如何處置,你們都記得吧?」唐季的臉色更陰沉了,「當兵就要打仗。就不能怕死。怕死就趕緊滾,省得害人害己。參軍時個個腆胸昂頭,說得比唱得都好,卻只想著混軍餉,混田地嗎?」
「長官,您看您說的,弟兄們可不是那樣的人。」一個士兵陪著笑臉解釋道︰「俺們都不是新兵,這仗也打了一兩回,可沒誰裝慫吧?那軍規,大家伙可是都記著呢。犯了大錯,不光是自己,連家人都要跟著遭罪呢!」
臨陣月兌逃,以軍法究核其罪,當斬!罪人家屬去除軍屬一切優待。並將優待免去的賦稅加倍償還;家屬列入罪籍五年,人不可擅離居地;家屬十年不得為官,不得為吏……
從軍的待遇越來越優厚,社會地位也在不斷上升,但懲罰措施也是相當嚴厲的。而罪籍雖然沒有明說是賤籍,也與賤籍有著很大的不同,但一旦歸入。確實是極大的打擊。且不說地位上、經濟上的處罰,身份地位高低的落差和改變,更是一種精神上折磨。
「當兵吃糧,領餉養家」這種自古以來軍隊的基本傳統制度,朱永興並不贊同。沒錯,他一直在盡力扭轉士兵受歧視的社會地位。也一直在盡力在待遇上做到優厚。但有一個前提,那便是不需要只是為了混飯吃的士兵。也就是說,士兵有士兵的責任,盡到責任的是好兵,可以無愧地接受政府給予的待遇。而沒有盡到責任的。完成不了本職工作的,要麼有自知之明地滾蛋,要麼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因此,明軍在朱永興出緬入滇之後,基本上是募兵制,而不是拉伕強征。即便初期財政困難,朱永興也用土地作為彌補,並制定了一系列的善後撫恤措施。名碼標價,也可以這麼理解。你來當兵,好,既是自願,那便要知道當兵是要打仗,打仗便會有死傷,能承受的簽字入伍;猶豫遲疑的,回去考慮清楚。
「當兵不怕死,怕死不當兵」。這句話是明軍平常喊的最多的口號,這種經常性的灌輸,便是要士兵們明白,既然是自願選擇這個職業,便要盡職盡責,便要作出犧牲。
軍法如山,軍紀嚴明,在滇省時便被朱永興再三地用實事證明,並用血腥的威懾手段加以保持,形成習慣。到現在,這套做法已經相當完善,並且深入到每個老兵的骨子里。而在滇省隨朱永興奮斗過的老兵,除去殉國的、退役的,大多都已經是軍中骨干,有的甚至已升為中級軍官。由他們,又把這種觀念傳輸給屬下,在軍法軍紀的條例監督下,不斷地維護。
這才是一支職業軍隊應該具有的敬業精神,是王師應該有的嚴明紀律。朱永興知道這只是開始,也根本沒有達到他心目中的期望。但他已經邁出了可喜的一步,也足以令他欣慰了。
說到懲罰,說到家人,唐季知道這些士兵還是清醒的,而他能把宣教官的話差不多都復述出來,也覺得很得意。
「好了,好了,大家明白就好。」唐季側頭听了听號角,確實是開飯了,便擺著手說道︰「你們回營吃飯吧,吃完把我那一份帶過來,我在這里等著。」
「那不涼了。」一個士兵頗會來事兒,趕忙說道︰「這樣,我把兩份飯帶過來,跟長官一起吃。」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唐季也不是一個多有心機的人,這種拍馬屁的感覺也很受用。
士兵們轉身走遠了,唐季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下來等候,並不時看向梅州城。對于攻城,唐季在新會、廣州都參加了戰斗,與這兩座城池相比,梅州城便算不上特別的堅固。所以,唐季覺得攻下梅州並沒有什麼困難。只是他心中挺納悶,這清軍為啥老呆在城里等著被一窩端呢?難道就沒有什麼別的打法?
正想著出神,城頭上轟然一聲響,白煙升起,一顆炮彈飛了過來。不是什麼人品爆發,更不是射術出眾,就是瞎蒙的,炮彈似乎正向唐季砸來。
啊,不好。唐季一個激靈,猛然前撲,連滾帶爬地翻進了壕溝,一下子還把溝晨正在挖掘工作的人給撞倒了,正壓在他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