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急匆匆的回到國公府,下了馬車,也不去見過公爺,只推說身子不適,急急忙忙回了房歇著。
到了房中,她便支開了所有的人,屋內一時間寂然無聲,她這才悄悄的從袖內拿出了竹筒來。
這竹筒一眼就能看出是高香寒親手做的,邊緣處還有些茬口未曾弄平整,周氏仔仔細細的打開。
輕輕一倒,從內倒了一份封了火漆的書信,隨之滾落的還有一顆未曾去掉蓮心的蓮子。
蓮子圓圓潤潤的在周氏掌心內來回滾動了幾下,如調皮的小孩子一般,不肯停止。
周氏看著掌中的蓮子,一臉遲疑。
這是什麼意思?
為何要放顆蓮子?
猛然,周氏就像被電擊中了一般,渾身不住的顫抖起來,臉色有些慘白,眼圈兒通紅,眼淚 里啪啦落在了掌心。
這可是她女兒的一番苦心啊,她這個當娘的竟然沒想到。
蓮子蓮子,又沒去心,那就是母女蓮心(連心),可見她也和她一樣,時時刻刻惦記著這個家呢!
女兒啊……娘真真是對不起你啊!
周氏一時握緊了蓮子,哭的柔腸寸斷。又怕人听見,只憋著聲音,無聲的哭著。
哭完了又打開了書信來看,信中倒是並未提及別的,只是粗略交代了一下她現在的日子,交代了一下安安。
看到她過的好,她這個當年的才算心安了些。
信的最後,高香寒提到了她很想念爹娘,只是不知道爹娘現在如何,是否已經原諒了她當年的糊涂行為。
周氏看到這里,再次肝腸寸斷,哭的死去活來。
自己的女兒犯錯,她這個當母親的難辭其咎,可即便這樣,她還是沒能保住她。
周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淅淅瀝瀝下著雨的夜晚。她親眼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被送走,而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種絕望,就像黑夜中找不到出路的人一般,充滿了恐慌和疼痛……
三年了,這份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像是滲入了骨髓一般,越來越強烈。
正想著,猛然間外屋的房門輕輕響了一下,周氏一驚,急忙將信籠子了袖內。又將竹筒收好。拿著帕子使勁擦了擦眼淚。
「祖母」一個小小的身影很利索的跑了進來。
周氏听了聲音。立刻頰上掛了笑容,往前幾步迎了上去,道︰「仔細,可別摔著了!」
來人是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皮膚白白的,眼楮大大的,生的虎頭虎腦的,穿著一身青藍色直裰,上面罩著個虎皮馬甲,顯得越發的可愛。
「祖母,琰兒都兩天沒瞧見您了」小男孩說著就抱住了周氏的腿,撒嬌道︰「琰兒可想您了。」
這小男孩是周氏的孫子琰哥兒,學名高佑昌。今年剛三歲半,是高香寒的親佷子。
「琰兒,你祖母身子不適,可別總是纏著你祖母。」琰哥兒身後跟著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細眉長眼的溫婉女子。這女子衣著也如周氏一般樸素,卻氣質極佳,一看就是個可親之人。
她便是周氏的兒媳婦,高香寒的大嫂南宮氏,閨名靜姝。
當初高香寒離家的時候,南宮氏正好回了娘家,因此沒來及勸阻國公爺,對其中的事情也是一概不知情。
南宮氏也是京都人士,祖上都是文官出身,算的上正兒八經的書香世家。她父親南宮瑜十七歲入的翰林院,如今已經是大學士,地位相當之顯赫,兩個哥哥也是進士及第,在翰林院當差。
當年周氏也是看中了南宮家的家風,子女都教養的好,才托人專門的去南宮家提親,大半年,才說成了這門親事。
南宮氏為人確實很好,進了高家門,並不自持自己的出身好,一直貞靜嫻熟,溫柔體貼,又頗有些頭腦,因此周氏很喜歡她這個兒媳婦。
只是她兒子高明遠不是個東西,一開始對南宮氏還不錯,如今升了御前侍衛,在皇上面前當差,人也一下子變了許多,去年年尾,生生的抬了三房姨娘進來。
還好南宮氏是個識大體的女子,並未給高明遠臉色看,也未動用娘家勢力打壓。加之她又生了琰哥兒,如今身上還有三個月的身孕,周氏待她,更是如掌心中的寶貝一般。
「沒事,讓他鬧吧」周氏寵溺的笑著,順勢抱起了琰哥兒。
南宮氏莞爾一笑,行了禮,道︰「听劉媽說您身子不大舒服,要不請了大夫過來給您瞧瞧?」
「不必了,我這身子骨我知道。」周氏抱著琰哥兒坐在了靠窗的紫檀木矮榻上,順手又從右手邊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炒栗子過來,俯身笑道︰「琰兒,祖母給你剝栗子吃可好?」
「好……」琰哥兒笑的眉眼彎彎,乍一看還真是和他母親長的很像。
南宮氏有些無奈,這孩子,都不知道他祖母身體不好?還讓剝栗子……
「你身上可還好?」周氏邊剝栗子殼,邊笑著問南宮氏,道︰「听你屋里的翠玉說,這些日子你沒什麼胃口。」一面又道︰「前兩日英國公夫人來瞧我,送了我兩盒宮里的八寶翠玉糕,你拿去吃吧!」
南宮氏急忙笑著道謝,道︰「母親還是留著自己吃吧!宮里的東西,我吃了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周氏覺得好笑,有時候這南宮氏就是太小心了,道︰「你吃了就是我孫兒吃了,難不成我孫兒吃個宮里的東西,還有人和他計較?」
南宮氏臉色赧然,也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那就多謝母親了。」一面又道︰「早上您走了以後,王姨娘過來看過我了,還送了一盒桂花糕過來。」
周氏聞言,臉色大變,立刻道︰「你現在懷著身孕呢,還是別胡亂吃東西的好。」
南宮氏心里明白,她婆婆這是怕王姨娘在糕內做手腳,畢竟她現在有孕在身,凡事都要謹慎。
「您說的是,我也不敢亂吃東西。」南宮氏說完,拿出帕子替琰哥兒擦了擦嘴,又道︰「三妹妹哪里,您今天還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