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褚秋慧眸中閃著淚光,兀自往溢香院走去,那背影跌跌撞撞的,猶如一歲蹣跚走路的孩童一般,口內卻低低道︰「後悔有用嗎?」
吳嬤嬤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冷意,忙壓低了腳步聲追了過去。
二爺听見那幾聲極低的腳步聲往東邊去,眼角的笑意登時掩了過去,一面松開了本還摟在蓮兒肩頭的手,肅了臉色道︰「走吧!本殿很累了,想歇著去了。」
蓮兒本還滿腔熱血,笑魘如花的憧憬著自己的美好未來,以為自己這是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這忽然的冷,讓她猝不及防,登時驚慌失措,一臉愕然道︰「二殿下,是不是奴婢說錯了什麼話……」
只可惜二爺壓根就沒听到她說什麼話,人早已消失在了路口……
只有廡廊上的燈籠還在隨風輕輕擺動,忽明忽暗,一層層蔓開……
次日一早,二爺就悄悄派了心月復去高香寒哪里伺候著,準備讓她去淨水寺和周氏見面。
他自己則拿了蓮兒當擋箭牌,下了早朝就在書房內練字,蓮兒紅袖添香,替他磨墨。
褚秋慧過去請安,見他和蓮兒在書房內寫字,心中雖然嫉妒的發瘋,可又覺得滿意。
畢竟這蓮兒還是絆住了二爺了,他不去那小賤人哪里,對她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也不去打擾二爺和蓮兒,只吩咐吳嬤嬤盯緊了蓮兒,不要讓蓮兒這小蹄子越過她去,又吩咐了廚房做了茶點過去,以示自己的存在。
二爺心知肚明,也樂的陪著她演戲,反正只要褚秋慧不去騷擾高香寒和安安就行。他和蓮兒,逢場作戲,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高香寒在水仙和秋萍的服侍下打扮一新,安安也穿了新衣裳。高香寒特意給他戴上了銀項圈、銀手鐲和腳鐲,這些東西是孫夫人送給安安的,一直也沒舍得戴過,畢竟現在要見原主的母親,她不想讓原主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孫子如此寒酸,這才戴上。
安安滿臉的歡喜,不住的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衣裳和脖子里的項圈,一臉的興奮。
「娘,咱們真要出去玩嗎?」他似乎還有些不信,眨著大眼楮望著對鏡插簪的高香寒。輕輕拽著她的衣角。連跌聲道︰「那安安能不能去集上。我想吃豆包。」
高香寒放了鏡子,揉了揉他的頭發,溫柔道︰「咱們是去廟里進香,等回來的時候。娘帶你去集上,行嗎?」
安安很懂事的點了點頭,笑的眉眼彎彎︰「好……」
門外是二爺叫人準備好的馬車,是輛四人乘的馬車,里頭的空間很大,她們母子兩個坐上去倒是很寬敞。
蘇子謙先抱了安安上了馬車,又掀了車簾讓高香寒上去,一面道︰「二爺已經做好了安排,我們也會在後面跟著。高姑娘只管放心。」
高香寒心中感激,笑道︰「那就多謝蘇大公子了。」眼角又瞥了一眼立在院里的軟玉,心中微動,指著軟玉道︰「家里也不能沒有人,水仙和秋菊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需要人保護。」言畢,又瞅了一眼軟玉,道「軟玉姑娘終究是個女子,跟著奔波我也于心不忍,不如讓她留下吧!也算是和水仙秋菊做個伴兒。」
說實話,她心里對這個軟玉真有幾分忌憚和害怕,一個女殺手,隨時都可能殺人于無形。
她又對二爺有意,誰知道那會子她就動了殺機,還是留下她的好。
蘇子謙眼眸微動,思忖半響,方點頭道︰「好,那就留她看門吧!」
言畢,去院里吩咐了軟玉。
軟玉似乎略略有些踟躕,眼楮不住往馬車這里看。高香寒只裝看不見,急急的放了車簾下來。
于是,一輛四人馬車在清晨的柔和陽光下穿街走巷,馬車後面,遠遠的還跟著五匹騎著高頭大馬的英俊男人們,馬蹄聲響徹了街巷,高香寒只覺得心如鼓擂。
來這個陌生的世界,她還沒有見到過原主的任何一個親人,這次要去見周氏,她有些興奮,又有些淒涼和苦楚。
興奮的是要見所謂的母親了,安安也能見見姥姥了。這淒涼和苦楚便是物是人非,那個真真的高香寒早就香消玉殞,不知所蹤了。
安安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特別的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的,不時的掀開車簾往外看,滿眼的好奇和歡喜。
「娘……你快看看。」也不知行了多遠,正昏昏欲睡間,安安扯了她的衣袖,一臉興奮的往外看著,道︰「娘……你瞅瞅,那寺廟好大啊。」
高香寒循聲望去,果然眼前是一座宏偉寺廟,廟門上寫著三個鎏金大字「淨水寺」,還未到,就已經感覺到了佛家的莊重和肅穆之感。
只不過未到初一十五,淨水寺門口十分的清淨。
門口停著一輛漆紅的豪華馬車,馬車邊還站著兩個小廝,正在無聊的說著話。
看來原主的母親已經進了寺廟了。
下了馬車,蘇子謙他們也跟了過來。
安安看著這麼宏偉的寺廟,高興的到處跑著笑著玩耍。
「咱們去後山。」蘇子謙抱了安安,對著高香寒道︰「後山有個亭子,在哪里等著就好。」
高香寒點了點頭,跟著蘇子謙往亭子里去,那亭子在半山腰,石桌石凳都齊全,桌凳都被擦了一遍,十分的干淨,應該是二爺提前安排的吧!
安安在蘇子謙的陪伴下,玩的很盡興,約莫一個多時辰,山路上隱隱的走來了幾個人。
快到近處,卻又變成了一個人,其余的那幾個跟著的人似乎一瞬間就不見了,看來應該是被支開了。
高香寒遠遠的看著來人,來人是個著寶藍色兜頭披風的女人,約莫四十多歲的模樣,步伐似乎有些急,走的很快,像是著急見人一般。
看來她應該就是原主的母親了。
高香寒只覺得喉嚨有些干澀,她狠狠咽了口唾沫,靜靜的站在風中等候。
周氏遠遠的看著廳內站著一個女子,穿著長裙,身形有些瘦弱,仿佛風一大就能吹倒一般。
「寒兒……」她皺了眉頭,口中默念,這女子就是她的女兒寒兒,三年了……
再見面,竟然是這般光景了。
她不覺加快了腳步,不知是山路崎嶇,還是太過心急,竟然在路上跌倒了一次。
高香寒看的心里微微一抽,有心去扶,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過去攙扶。
倒是安安眼尖,看見周氏摔倒在了路上,小小的人兒急急忙忙的跑過去迎上了周氏,一面扶著周氏,一面撅著嘴笑道︰「女乃女乃,山路不好走……我來扶著您吧!」
周氏垂首,見是一個小男孩扶了她,又見這小男孩生的大眼濃眉,仔細看,竟然和那二爺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心里登時就又喜又傷感,一把摟了安安,心肝肉的叫了起來。
「你是安安吧……」周氏眼中淌出了眼淚來,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哽咽道︰「我的兒啊,都長這麼大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安安有些驚慌失措,這個老女乃女乃是怎麼了?怎麼摟住了他?還知道他叫安安?
他有些喘不過來氣,慌的只叫︰「娘……娘……」
「快去吧!」蘇子謙嘆了一口氣,從前他曾懷疑高香寒是定國公的女兒,現在二爺告訴他了,他心里竟然還有幾分不肯相信。
定國公的女兒,何等嬌貴,竟然能在楓山村那樣的地方生存下去,很是不容易……
「三年不見,想必你們肯定有很好話要說」蘇子謙背著手,聲音有些悵然,道︰「我們會在這里暗中保護著你們,放心去吧!」
言畢,他輕輕推了一把還在發愣的高香寒,徑自往身後的樹後面隱去。
周氏還在摟著安安哭,似乎要把這三年的相思之苦都哭出來,那眼淚而成河,哭的不成樣子。
高香寒低嘆一聲,心里隱隱的有些酸楚,不免想起自己年邁的父母來,若是今日是自己與父母想見,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想到年邁的父母,她眼中一片氤氳,腳步也沉了幾分,一面痴痴的往周氏身邊走去。
周氏似乎也感覺到了高香寒的靠近,她慢慢抬眸,神情柔軟的如嬰兒一般,嘴角苦澀,可眼中滿是期待。
她靜靜的看著高香寒,嘴唇微微顫抖著,半響,方低低吐了一個︰「寒兒……」
這兩個字如千斤重一般,沉沉的壓在了高香寒的心上。她原本就滿心的苦澀,听了這兩個字後,更如吞了黃連一般,苦到了五髒六腑,心都苦透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些眼淚想必都偷偷流了三年了吧!
如此一想,她也流出淚來,一面伸手握住了周氏的手,幾經哽咽,方低聲喚了一句︰「娘……」
這一句末了,周氏就丟開了安安,將她摟在了懷里,無聲的哽咽起來,一面模著她的臉頰道︰「孩子啊……你瘦了,你瘦了……」
高香寒咽了心里的苦,輕輕抹了抹眼淚,微笑道︰「我沒瘦,是娘您看錯了,我吃的好著呢!天天都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