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朝堂之上,哪輪得你李綱擅自誣蔑國家重臣!?梁愛卿與朕興趣相投,都是喜好收藏。這收藏之中不凡珍品,只要變賣一件便可籌得千兩黃金!這不過區區五千兩,也不過幾件珍品罷了。」趙佶忽然一聲厲喝,卻是替梁思成開月兌。梁思成一听,神色一喜,連忙接話道︰「陛下所言極是。幸得陛下平日所教,臣這些年在街集中淘得不少珍品,確有幾件價值不菲,臣視之如命,但想國家有難,棄又何惜!?」
「尋常人都是不知,凡是有此喜好之輩,都將其收藏視若血肉。梁愛卿為國忍痛割肉,實在可敬可嘆!這樣吧,朕也不想梁愛卿你思物成疾,你便將那幾件珍品轉賣于朕,你那五千兩黃金,由朕來替你墊付,你覺得可好?」
趙佶先是長長一嘆,隨後雙眼發亮,說得梁思成如被刀切劍刺,心中流血,卻又不敢有絲毫不喜,只能強顏歡笑,謝主隆恩。趙佶大喜,李綱見趙佶竟為了幾件玩物,來為梁思成開月兌,心中氣憤不已,憋得滿臉通紅,昏君二字幾乎破口而出,欲要直諫之時,忽被身後一人拉回,急瞪眼望去,竟是宗澤。宗澤急打眼色,李綱強忍把怒火吞下,遂被宗澤撤回席內。
「哈哈哈哈!!今日可謂是大喜連連,朕不但得知大軍復奪燕京,經諸位卿家慷慨捐助,國庫又能得之補給,即日起當速撥予捐款于各州郡府,賑災救民!!」趙佶縱聲大笑,心情大好。群臣紛紛應和。李綱卻是暗付,這災款一落,便又要回到了這些奸臣囊中,面容毫無喜色。
群臣話音一落。梁思成一震神色,急道︰「如今燕雲失而復得,全因陛下慧眼識才,當初組建敢死隊奔赴前線,果不其然,奇襲燕雲得手的正是那敢死隊的統將鄧雲。而陛下憂國愛民,我等臣子無不自愧難當,受陛下之感化,皆願傾賣家產,捐予國家救難。
如此一來國中禍亂不久將定。此全乃陛下英明,當大設宴席,祭拜歷朝先帝,再設壇謝以神恩,宣告天下,普天同慶!!」
梁思成此言一出,群臣方才記起敢死隊一事,立馬各是諂媚而贊。諸如料事如神,運籌帷幄,乃宋朝建國以來最為聖明之君等贊言,層出不窮。仿佛這燕京能破,全乃趙佶一人功勞。趙佶听了,笑得合不攏嘴。李綱卻是面色劇變,心想如今國庫空虛,還大費銀兩大舉鋪張,實在黃至極,想要諫時,宗澤卻拉著他,低聲疾言厲色道︰「如今陛下受群臣如此推崇,正是心中得意,你適才已惹得陛下極為不喜,若再進諫,小心你頭上腦袋!」
李綱卻是忍無可忍,猛地一瞪眼,厲聲喝道︰「國家危難在即,若不死諫,如何對得起這頭上烏紗!!」
陡然,李綱一聲怒喝,頓時殿堂內變得鴉雀無聲,紛紛望去。趙佶見又是李綱在放肆,頓時氣得雷霆震怒,怒聲咆哮,喝叱退下。李綱話剛說出,就被趙佶吼聲蓋過,听著其句句罵詞,猝然‘哇’的一聲,這平日里無痛無病,身體極為壯實的李綱,竟被生生氣昏過去。
「來人吶,將這不知好歹的狂徒,給朕拖出去斬了!!」趙佶雖見李綱昏死過去,卻毫無憐憫,令聲一起。宗澤連忙出席求情,一些忠良臣子都看不過去,紛紛告免說情。趙佶大感無趣,遂喝散群臣,起駕而去。
至此,李綱病倒在府,趙佶命其在家歇息半月,不必上朝。另一邊,梁思成卻成為了趙佶如今最為寵信的臣子,升遷為太尉之職,與群臣商議後,又封劉延慶為虎威大將軍,燕山侯,河東、河北路宣撫使,其麾下要將皆得以升遷三階。又特封韓世忠為武功大夫,燕京觀察使。鄧雲為武德大夫,又因其屢立奇功,破列遷為破虜將軍,雖是雜號將軍,但這卻已是宋朝建國以來最為年輕的將軍!
至于建立龍蠻悍軍之事,群臣不少人說鄧雲畢竟年紀尚幼,**組建一支大軍,太過兒戲,難以獨當一面。就連因鄧雲而得到遷升的梁思成,亦說此舉甚為冒險。趙佶故不先立,卻也不下令遣散,倒有只眼睜只眼閉,任由其先發展,再看其狀況如何再做決定的姿態。
趙佶封賞已定,遂教人領各賞賜文書,趕往燕雲。同時又令梁思成籌備祭祖設壇,慶宴之事。倒是那賑災救民之事,卻並不見得趙佶有多上心。
這日,陽光明媚,萬里晴空。御花園內的一角,小橋流水,荷塘翠亭,四周奇石怪山各式各樣,奇形怪狀,襯托起來,倒有幾分仙境的味道。
翠亭內,趙佶一手磨墨,眼楮卻是觀摩紙上圖畫,畫上是條滄海金龍,那金龍栩栩如生,唯獨少了龍眼點精。趙佶眉頭緊皺,神態嚴肅,雙眼聚神,竟有幾分威凌之色,與平日那副猥瑣樣子大有不同。
不遠處的小橋上,蔡京踱步而走,唯恐發出些許聲音,眼見亭內趙佶正在作畫,更是連忙止住了腳步。
忽然,趙佶筆上點墨,眼中精光更勝,不過屢屢下手,卻都半途而止。流水悄悄流淌,四周漸漸只听得流水的聲音。不知覺中,竟過去了半個時辰。
「誒,罷了罷了。畫龍點楮,輕易下手,楮不會神,龍盡毀也。」趙佶緩緩收筆,他對于畫畫是個務求完美之人,由其是畫著自己身份的龍。可知這幅滄海金龍圖,趙佶用了半月的時間畫完了十中**,唯一的龍眼,卻花了足足半年都下手!
「呵呵。老臣以為陛下對于此畫,太過執著,務必求之完美,反而使這條滄海金龍久久有眼無珠。」趙佶剛把筆放下,便听得蔡京的聲音,抬頭望去,蔡京已到亭下。
「丞相亦是愛畫之人,怎也不知朕心中之愁耶?莫非尋一知己,果真如此之難?」趙佶輕嘆一聲,轉身走到小亭一邊,望著荷上蜻蜓,不禁入神。
蔡京就在亭下等候,因為他清楚趙佶的畫成,是禁止任何人去看,甚至是接近。過了一陣,趙佶轉過身來,又看了畫中金龍好一陣,嘆了一口氣後,便把畫收起來,輕聲道︰「你明知每月初五時候,朕都會在此處獨自作畫,卻仍要過來打擾,定是有緊要之事,說吧。」
蔡京面色一緊,連忙作驚恐狀跪道︰「老臣該死,還請陛下恕罪。」
「你此舉真是多余。你與朕豈又是一般君臣,何須這般俗套?」趙佶面色淡然,蔡京拜謝而起,君臣兩人眼神接觸,倒像是兩個多年的老友相見。
「陛下以為劉延慶此人如何?」終于,蔡京說出此行的目的,卻又如其謹慎的性子一般,循循誘探。
趙佶也知蔡京的脾性,毫不思索,意簡言明道︰「忠心,听話,也不失幾分聰明機警。」
蔡京似乎早就猜到答案,忽地長嘆一聲,帶著幾分唏噓的愁色,淡淡道︰「想當朝諸多文武,後宮三千佳麗,陛下卻唯獨允許臣還有另外一人進來這翠仙苑。而在許多年前,陛下適才所言,正是用在了這人的身上。」
「哼,你怎提起了那條老閹狗!真是大煞風景!」趙佶眉頭一皺,眼中竟也閃過幾分悲色。
「陛下息怒。臣此舉只不過想要提醒陛下,有些奴才表面愛裝成是一條忠心、听話的狗,但一旦看得不緊,這條有幾分聰明機警的狗或者就會變為一條咬主的惡犬!」
蔡京眼楮一眯,說的話如針般刺入趙佶心頭。多年主僕若說趙佶對童貫沒有絲毫感情,那絕不可能,否則趙佶也不會讓童貫手握軍中大權。
「蔡京,你此話到底何意?」趙佶面色一冷,直呼其名,似乎已有幾分怒意。
「如今遼國已滅,那天祚帝早已失去帝位,受困夾山,遲早成金人俘虜。偌大一個燕雲十六州,陛下就這般交予劉延慶,是否太過冒險?況且遼國多年積累,皆于燕京皇宮寶庫,老臣听聞里面所藏巨金,足以建立一支數十萬大軍。萬一他禁不住,也和童貫一般,甩些小聰明,暗里收買人心,燕雲何日能歸返于宋!?」蔡京毫無懼色,面色從容篤定,說得卻是字字誅心,听得趙佶也是心驚肉跳,面色連變。
「你是說劉延慶也想自立為王,造反作亂麼!?」趙佶眼珠子一瞪,扯聲喝道。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老臣不敢妄自猜度,只不過想提醒陛下,以防萬一。若有冒犯,老臣願受懲罰!」趙佶雖已露怒色,蔡京卻毫不所動,依舊是那副從容篤定的神態。
「哼哼。蔡京吶蔡京,朕雖與你相交多年,恐也難知你的為人,你的心!」趙佶面色愈寒,冷聲哼道。蔡京仍舊那副神色,淡然答道︰「老臣對陛下只有忠肝義膽,如有半分歹心,只教老臣不得好死。」
「哈哈哈!好一個蔡京,你莫非以為朕不敢殺你耶!!?」趙佶陡然大笑,越看蔡京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越覺得氣憤,心中亦是怒火大勝,語氣里更是充滿了殺氣。
蔡京微微閉目,長嘆一聲,似有無盡的唏噓要嘆盡,遂跪地叩拜,凝聲而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望老臣日後不在陛邊,陛下好好保重龍體,君與國並重,無君則無國。」
蔡京說得雖是平淡,但卻有一股視死如歸的味道。趙佶臉龐不禁微微抽搐,心中火氣卻早去了大半,隨即也嘆了一聲,神態恢復平靜,低聲道︰「起來吧。你若死了,朕身邊再無知己相伴,何其獨哉!你所言之事,朕為好好考慮。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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