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其實主要就是花錢。
當然,各莊子鋪子進項也要上交。
各親近家,姻親同僚親朋好友,尤其帝都這個地方,們眼楮擦格外明亮。光這些家年禮單子,就夠費心。雖然有辛竹箏、杜月娘相幫,無奈,辛竹箏小半年前還是鄉下柴禾妞兒,要她一躍能明白這些事務,實強所難。再有杜月娘,這是個細致,只是礙于出身,一時間,杜月娘也沒打理這樣大宗年禮本事。
好宋嘉言叫了她們來,主要是想她們幫著管家里事,外頭走禮,都是宋嘉言比照著往年單子梁嬤嬤幫襯下親力親為。外頭莊戶上事,宋榮年下朝廷也忙,沒空,就指派了宋嘉讓。有忠心管事幫襯,宋嘉讓跟著學。
小紀氏得知宋嘉言叫了杜月娘、辛竹箏一道幫忙後,嘆口氣,也沒說什麼,依舊將心放女兒身上。
有親娘眼楮不眨盯著,各種好東西調養著,宋嘉語本身天天喝燕窩底子,到過年時,臉上已經添了三分紅潤。
宋榮因宋嘉語听話調養,送了她一幅玉做圍棋子。
宋嘉語自幼親娘身邊長大,宋榮並非寵妾滅妻性子,對小紀氏向來足夠尊敬,哪怕如今迎了二房進門,小紀氏內宅地位仍是獨一無二。
有小紀氏這個親娘維護,家里沒有哪個丫頭婆子敢對二姑娘不敬,除了老太太與宋榮偏愛宋嘉言超過她之外,宋嘉語實少有搓折。這樣宋嘉語,其實性子里尚有幾分天真。
嘛,身體好了,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感覺到父親疼愛宋嘉語,性子似乎也多了幾分開朗,年下還拿出宋榮賞他圍棋子叫著姐妹們下棋。只是,辛竹箏還沒怎麼學過呢,宋嘉言倒是自幼就學,卻是個二把刀中二把刀,宋嘉語開始贏時候,還有些沾沾自喜,待後面總是贏,就覺著無趣了。其實不待她無趣,宋嘉言已經不想玩兒了,拉過宋嘉諾,宋嘉言惡狠狠地,「二弟,給姐姐爭口氣,贏二姐姐個三五盤
然後,宋嘉言叫了辛家兄妹和宋嘉讓來下注。
宋嘉諾樂呵呵地,「大姐姐,輸了可別怪啊
「敢輸!」宋嘉言瞪圓了眼,「敢輸看不擰斷耳朵
宋嘉諾忙兩只小手捂住耳朵作害怕狀,笑,「二姐姐,先吧
宋嘉語道,「猜子
其實,或許是天生性格原因,宋嘉語就是這安靜斯文性子,她並不喜歡這樣一堆熱熱鬧鬧說笑,哪怕對弈,她也喜歡安安靜靜。
圍棋又是個長時間細活,宋嘉言瞧了一會兒,一時分不出勝負,就叫著辛竹箏跟兩個老太太模紙牌了。籌碼都是宋榮出,一十吊錢,贏了算自己,輸了也不虧。
辛竹笙盯著宋嘉言宋嘉諾下棋,宋嘉讓一無趣,仗著狗膽邀約宋榮,說,「爹,要不,咱倆搖色子吧?」
也就大過年不興打孩子,宋榮瞪宋嘉讓一眼,宋嘉讓死活拽走辛竹笙出去院中空地上放煙火了。
小紀氏索性也招呼著杜月娘與柳、翠兩位妾侍打牌守歲,宋榮一無聊,就去瞧著老太太打牌。這一看不要緊,宋嘉言前面已贏了滿滿一堆銅錢,還有她丫頭小春兒專門用麻繩給她把散銅錢串成串呢。
轉眼,宋嘉言又贏了一局,笑嘻嘻地,「拿錢拿錢
宋老太太嘟囔,「這丫頭今天是走了什麼運道了不成?」
「哈哈哈,祖母,這還用說,走當然是財運啦宋嘉言歡喜將收錢往手邊兒一扒拉,得意洋洋地,「今天這手順喲,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辛竹箏是個有眼力,道,「這里風水怕是給言兒搶了去,表哥代打兩把,換換風水
宋榮實看宋嘉言順風順水不順眼,就換下了辛竹箏。宋嘉言薄薄眼皮往宋榮那邊一瞟,這宋嘉言也不知是如何長,宋榮與大紀氏都是雙眼皮,便是宋嘉讓也是濃眉大眼,偏她生了一雙薄皮杏眼。一眼瞟過去,宋嘉言笑嘻嘻地,「別看爹爹做文章考狀元有一手,牌桌上可不會讓滴喲
宋榮一笑,「用得著讓?」明明白白是小瞧宋嘉言三分。
宋嘉言會贏,是因為她記牌記得準。
別看宋嘉言兩輩子上學不咋地,但是,打牌記牌之類,她前世就無師自通。對付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辛竹箏,都是小意思啦。但是,對上宋榮這狀元出身,小半個時辰,宋嘉言手邊兒就只剩下了三個銅板。連同剛剛贏回來,還有自己老本兒,全都輸沒啦!!!
宋榮還是那幅溫文儒雅君子如蘭模樣,還學著宋嘉言剛剛話取笑,「喲,今天這手順喲,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宋嘉言悲憤地,「絕對不服,爹爹肯定有出老千
宋榮笑悠悠逗閨女,道,「雖然不是刑部大理寺說話,也得有證據啊。贏了就是運氣好,贏就是出老千,真是沒處說理了
宋老太太已笑不成了,道,「言丫頭,說真個不要命了,跟爹爹牌桌上較勁兒呢。爹爹以前進京趕考路費都是賭場上贏來
宋嘉言裝橫作樣抽嗒兩下,學男模樣拱拱手,「有眼不識泰山啦
宋榮哈哈一笑,命將桌上銅錢分給屋里侍奉丫頭婆子,對兩位老太太道,「娘、舅母,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出去把鞭炮放了吧
屋里男女小孩兒都披上大毛披風,然後宋榮扶著宋老太太,辛竹箏扶著辛老太太,一群出去放煙花爆竹。
孩子們除了宋嘉語,連宋嘉諾小小年紀都自己點了個煙花放。
守過子時,大家方各回各屋,安歇不提。
此夜,宋榮必是要留宿主院兒。
宋嘉言又坐著小轎巡視了一次院子,叮囑各處值夜小心燭火,此方回去歇了。
第二日便是初一。
宋榮帶著老婆孩子表弟表妹給兩位老太太拜年,均有紅包可拿。其實這些都是宋嘉言理家時備好,給孩子們,打賞下,全都交給兩位老太太身邊大丫環,一樣樣吩咐好。
就是各院里奴才,自然由各院主子來賞,這些銀錢,也是一早就備好。而且,奴才等級不一樣,賞銀自然又有所不同。
再者,家里還要預備前來拜年走動家,若是帶了孩子們一道來,論理,自然也要有一份表禮。此外,還額外為宋榮預備了n多塊玉佩,譬如宋榮出去走動,見了家孩子,自然要贊一句「此子天資聰穎」或是「此子學識極佳」,這時候,總要給點兒東西,摘了身上玉佩送一塊,也算意思意思。
一般長輩往外撒錢,孩子們往回收錢,其實虧也不會虧多少啦。
過年總有些忙,臨年前瞧著宋嘉語身子很不錯了,小紀氏有意收回掌家之權。宋榮便又請御醫回來給宋嘉語復診,不知宋榮與御醫如何運作,總之小紀氏又一腦袋扎宋嘉語身子調理之上了。
宋嘉言便一直管著家。
宋嘉言正老太太跟前說笑湊趣呢,就見丫頭小春兒門口探頭探腦,宋嘉言便尋個理由出去了,小春兒輕聲道,「姑娘,是二姨娘求到了咱們院兒里
「什麼事?」宋嘉言小聲問。
「二姨娘滿面焦急,就是不肯說呢小春兒低聲回稟。
宋嘉言對老太太守門外丫頭道,「一會兒老太太找就說去看午飯了便跟著小春兒去了。
杜月娘一見宋嘉言便跪下了。
宋嘉言忙雙手扶起杜月娘,道,「二姨娘,這是做什麼?」說著,引杜月娘到椅子上坐了,自己往軟乎乎榻上一坐,問,「看姨娘急很,有事管說
杜月娘眼圈兒都急紅了,道,「不瞞姑娘,進府給老爺做二房,兄弟外頭租了房子住著,如今他年歲尚小,剛剛照顧弟弟張伯來報信兒,說弟弟不知怎地,夜里就發熱,到現還高燒不褪。想求姑娘,叫出去一趟,瞧一瞧弟弟。們父母早過逝了,帝都也沒別親
宋嘉言思量一時,吩咐道,「翠蕊,和小冬帶上五十兩銀子。去二門,找了李管事,拿了咱家帖子,去濟寧堂請個好大夫問杜月娘,「姨娘弟弟住哪兒呢?」
杜月娘忙說了,宋嘉言道,「翠蕊先去姨娘家,李管事去請大夫。待大夫開了方子熬了藥,派個小子回來說一聲,也叫跟姨娘放心
宋嘉言是個俐落脾氣,手下丫頭行動也迅速,不一時就收拾好去了。杜月娘感激不,道,「姑娘救兄弟一命,就是們恩
「應該宋嘉言道,「便是爹爹,也會如此杜姨娘已經是府里二房,沒有主母允許,哪里能隨便出門呢。若是宋嘉言允了杜月娘出去,就是現成把柄給小紀氏拿去,便是杜姨娘也落不下好。
杜月娘是個細致,道,「為了事,姑娘從老太太屋里出來。想著老太太正找姑娘呢,姑娘去吧。也不打擾姑娘了
宋嘉言起身,順道送杜月娘出去,「姨娘不必擔心,誰都斷不了有個病啊痛,濟寧堂是帝都有名藥堂,家里有生病,常請他家大夫
兩說了幾句話,杜月娘回了她常青院,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那里。
直待用過午飯,宋嘉言方將杜月娘弟弟生病事說了。宋嘉言自發就給杜月娘編了個可憐身世,「父母早就沒了,姐弟兩個相倚為命,苦很。看杜姨娘手就知道以前家是作慣了活,如今杜姨娘有福氣,遇著爹爹。外頭弟弟忽然病了,過大年,小醫館早關門了,大藥堂誰願意去給個窮小子看病,又沒多少診金可拿。杜姨娘沒法子,求到咱們這里,想著,平日里咱們還要去廟里燒香行善呢,哪年里雪大窮沒東西吃,爹爹還要拿出莊子上糧食免費發給那些吃呢。杜姨娘弟弟事,也不好不管
宋老太太如今享了兒子福,越發信些神啊鬼啊佛啊道啊因果報應什麼,听宋嘉言這樣說,點頭道,「是啊,可叫幫他們請了大夫?」
「叫房里兩個丫頭,還有府里管事一並去了宋嘉言笑,「祖母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跟您說一聲。您雖不愛理這些,也不能不叫您知道啊
宋老太太越發覺著大孫女管家比小紀氏可靠一千倍,看,什麼事都跟她說,關鍵還跟她說這樣明明白白,叫听了一點兒不糊涂。
小紀氏也很知道了這件事,畢竟是理家多年正房太太,斷瞞不過她眼去。小紀氏心下狠狠氣了一場,她是正經主母,杜姨娘一個二房,有了事不來找她,反是去找宋嘉言那小丫頭,規矩何!
小紀氏實氣不過,便喚了杜姨娘過來。她素來有幾分心機,倒不立刻發作,反是和顏悅色問道,「弟弟病怎麼樣了?」
杜月娘能給宋榮相中來做二房,這樣平庸容貌,還能入宋榮眼,很有幾分寵愛,自然不是笨。杜月娘低聲道,「謝太太惦記,說是大夫已開了藥方子,具體怎麼樣,還不知道又解釋道,「奴婢因听說二姑娘一直病著,身子不妥當,太太憂心二姑娘病,無暇管家,方令大姑娘代理。故此,就未拿這些小事來打擾太太清靜
小紀氏譏誚一笑,「還真得謝謝體貼了
「太太是奴婢主子,奴婢體貼太太是應當應分若是平常事,杜月娘自然要請示小紀氏,而不是躍過頂頭上司去找宋嘉言。但,事關弟弟安危,杜月娘進府日久,雖是個沉默寡言性子,卻是個心里有數。冷眼旁觀這幾個月,杜月娘實不大信服小紀氏品性。倒是宋嘉言磊落大方,不管是為了拉攏她,還是真就看得起她,求宋嘉言幫弟弟安全系數要比去求小紀氏高多。哪怕因此受罰,為了自己弟弟,杜月娘早有心理準備。
小紀氏見杜月娘低眉順眼站著,安靜且溫馴,但一想到杜月娘求到宋嘉言頭上去,小紀氏從心里透出不痛,淡淡駁了杜月娘話,道,「這樣說就差了,也服侍了老爺這些日子,應該明白些規矩了。家里事,縱使現交給大姑娘管,別忘了自己還是老爺二房呢?現有事去找大姑娘,以後是不是也要找大姑娘。大姑娘是家里主子,可是,她還是個姑娘家呢!」想了想,到底不敢挑宋嘉言不是,小紀氏道,「是老爺妾室,哪家父親妾室有事不找主母,反是去麻煩家里姑娘呢?去求大姑娘,大姑娘不管吧,倒顯著臉上不好看。若是大姑娘管了,傳出去說大姑娘管自親父親妾室,好听還是怎地?」到底難忍心下怨氣,不過是管一個月家,宋嘉言手就伸這樣長,將杜月娘都籠絡了過去!若再任這丫頭放肆些時日,怕府里就沒她立足之地了!
「平日里瞧是個明白,怎麼一遇事就這樣糊涂了?平里是個穩重了,怎麼倒做出這樣離譜事來?」小紀氏冷冷質問。
杜月娘只得跪下請罪,小紀氏道,「大年下,也沒心思罰,回去好生想想吧
沒立刻罰杜月娘,小紀氏倒不是忽發善心,而是等著宋榮回來好好告杜月娘一狀呢。宋榮听小紀氏半是抱怨半是控訴說了,道,「看著辦吧若內宅之事都要他親自出手管理,還要老婆做什麼?
小紀氏道,「正過年呢,且看杜氏平日里還算懂事,就莫要罰了,讓她禁足一個月,好生反省吧
宋榮點點頭,「知道了
宋榮未多替杜氏說半句情,小紀氏心下很是滿意。
非但未替杜氏求情,宋榮轉而問起宋嘉語身子來,小紀氏一臉舒心笑,「瞧著,越發好了。年下走動,都夸語兒臉色紅潤,比往時要結實許多
宋榮道,「那是自然。于院判可是太醫院屬一屬二物,平日里除了公侯王府,他都不去。別辜負御醫出診,于院判話勿必要記心里,好生把女兒身子調理妥當。過了年語兒便九歲了,待得十二、三,就該尋婆家了,到時咱們女兒伶伶俐俐、健健康康出去,誰不喜歡?」
說到兒女經,小紀氏喜笑顏開,「一晃眼就成大閨女了,轉眼便要說婆家,怪舍不得
「也舍不得啊,一想到不知哪個混小子要娶了咱家閨女去,心里就開始噌噌噌往外冒火氣啊宋榮擺出黑面,小紀氏咯咯咯笑起來,拉著丈夫胳膊道,「老爺還真有些岳父大威嚴呢
「那是
夫妻兩個說笑了會兒,就去了老太太院里。
宋榮還是抽了個空閑單獨問了宋嘉言有關杜月娘弟弟事,宋嘉言道,「小冬和李管事已經回來了,據大夫說病有些急,倒還不險。只是听小冬說杜公子住地方實貧寒了些,大冷天,家里連炭都沒了,兩條冷被子裹身上。過年連斤肉也舍不得吃,貧苦很。那屋里冷跟冰窖似,不利于養病。正好給杜公子瞧病是濟寧堂家少東家,瞧著實不成個住處,少東家說濟寧堂本就是藥堂,行是行善積德事,沒有見死不救理。他們與咱們府上也相熟,就把杜公子移到濟寧堂去了。翠蕊老成些,就留下照看杜公子了
宋嘉言道,「其實,接了杜公子來府上也沒什麼。想一想,還是一碗水端平好宋榮對于章家感觀是極差,如今都不與章家來往了。杜月娘是個很懂規矩很有分寸,但是,有章家先例,接杜公子來府上就有些不妥當了。
這礙著不僅僅是一個小紀氏,若只是小紀氏,管她呢。相信小紀氏宋榮心里也不是太舉足輕重地位,只是還有宋嘉諾宋嘉語兄妹。
宋榮死看不上章家,自從二章姨娘去了莊子里,宋榮便不叫宋嘉諾宋嘉語與章家來往了。陳公子同樣是姨娘親戚,若是將陳公子接進來,倒像是區別對待似。各有各情誼,宋嘉諾宋嘉語會不會多想,就不知道了。
宋榮道,「這樣處理,很妥當給杜君請醫看病是一回事,接杜君入府是另外一回事,管看杜君像個有前程,宋榮又覺著杜君性子似乎太執拗了些。杜月娘每月都有銀子送出府去,杜君還過得這樣苦,實是……活該!
同情?
不,宋榮半點兒不同情這樣。
想去吃苦,那好,苦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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