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膽龍威》是l月8日開機的,距今已經兩個多星期了,拍攝了大約400分鐘的膠片,因為山口百惠的合約問題,女主角遲遲不能到位,很多劇情戲沒法拍,所以其中有三分之一是爆破戲和動作戲。
吳宇森以「暴力美學」名揚天下,不過他擅長的是槍戰戲,而不是打斗戲,不管是在香港拍的《英雄本色》和《喋血雙雄》,還是在好萊塢拍的《變臉》和《諜中諜》,貼身肉搏的打斗戲斗都很普通。
這是有緣故的,吳宇森師從張徹,張徹雖然是香港電影史上最大牌的功夫片導演之一,卻不擅長處理打斗戲,他拍戲,以兄弟情誼取勝,凡是打斗戲,統統甩手給御用武術指導唐佳和劉家良負責,而張徹又是出了名的江湖大佬脾氣,誰惹著他,立刻被罵的狗血淋頭,但從不罵吳宇森,大事小事都交給他負責,如此明顯的偏愛,那些年輕氣盛的龍虎武師如何能服氣,自然排擠捉弄吳宇森,久而久之,雙方關系就惡化了……
吳宇森在香港拍的一系列電影,從沒出現過劉家良等人的身影,用的都是董瑋,陳小東等非張徹班底的武術指導,雖然有電影風格方面的因素,但未必沒有之前恩怨的問題。
所以拍《虎膽龍威》的時候,沈沖明確的做了分工,把劇情戲和爆破戲交給吳宇森,肉搏動作戲交給洪金寶,這樣一來,他只需要和洪金寶溝通就可以控制動作設計了,不需要經常跑劇組,從而于擾了吳宇森的導演權威——沈沖不需要傀儡,他需要有創造力的牛人。
在開拍之前,沈沖和所有的劇組員工簽的都是全職合同,給的酬勞比當前平均薪酬高一倍,但不允許去其他劇組兼職,所以效率很高,當他從日本回來時,洪金寶已經拍了二十多組鏡頭。
不過很可惜,雖然拍攝之前,他和洪金寶多次交流,商談動作戲的設計風格,但動作戲畢竟要動起來才知道是什麼樣子,光靠嘴皮子講,是無法領會的,所以這二十多組鏡頭,符合他要求的,不足五組。
要麼太套路化,缺乏真實感,要麼太拖沓,缺乏沖擊力。
電影動作戲的設計原則,歸根結底就兩條,一條是打的好看,一條是打的爽快。
打的好看,比如李連杰的《精武英雄》,打的爽快,比如馬特－達蒙的《諜影重重》。
而洪金寶受制于時代,還遵循著一招一式的套路,你一拳我一腳,模式化痕跡很重,雖然有種古典的美感,但現代都市里,生活和工作節奏很快,電影也必須跟上這種變化。
把二十多組動作鏡頭一一分析,提出新的要求之後,沈沖看著洪金寶,說道︰「三毛哥,你的工作我是很滿意的,剛才所有的話,都是只對事,不對人,請不要往心里去。」
「沈先生說哪里話。」洪金寶憨厚的抓了抓頭發,說道︰「你請我做工,我沒做好,浪費了這麼多膠片,活該被罵,何況沈先生還沒罵我,反而教了很多東西,我感激都來不及,哪敢怪罪。」
「是啊,沈先生,該怎麼打,你盡管吩咐。」韓英杰也幫腔道︰「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做好的。」
沈沖笑著點頭,然後站起來說道︰「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我還要去看看爆炸戲。」
「師兄,你收拾一下。」洪金寶站起來說道︰「我送沈先生過去。」
走出試映室,在去制造爆炸場面的片場路上,沈沖說道︰「三毛哥,那個日本人三浦友和,你給他設計一套比較長的動作戲,好好折騰一頓。」
洪金寶一愣。
「這家伙當初想訛我,揍一頓讓他識相點。」沈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笑著說道︰「另外,中日功夫大戰,也算是個賣點。」
「沈先生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不太搞的太明顯,也不要太過分,隨便玩玩,拍戲時候讓他吃點苦頭就好。」沈沖撇了撇嘴,風輕雲淡的說道︰「我要是真想報復,會讓他生不如死,不過何必呢？小角色而已,不值得動氣。」
「那是,沈先生大人有大量。」
沈沖哈哈大笑,說道︰「我哪有什麼大量,只不過山口百惠不是我的菜,所以懶得計較,我要是她的歌迷,這會三浦友和估計都破產完蛋了。」
說笑之間,兩人走進了片場,這個片場面積不小,足有七八百平方米,經過改造,拆掉了所有的隔離板,顯得空曠無比,在正中間,有一棟按比例縮小的康樂大廈模型,大約三米多高,周圍有十多個穿著灰色工作服的員工在忙碌
「沈先生,我先回去了。」
「好。」
洪金寶告別後,沈沖掃了一遍片場,在角落里找到了李唐,走過去一看,他正在全神貫注的做模型。
這時旁邊的人站起來打招呼,驚動了李唐,他抬頭看了看,摘下老花鏡,說道︰「阿沖,你來啦？」
「爸,你做的這是直升飛機？」
「是啊。」李唐放下手中的木片,說道︰「導演說有個直升飛機在樓頂爆炸的鏡頭,需要用這個。」
「康樂大廈樓頂可以停直升飛機嗎？」
「吳導演和美國人一起去考察過了,說樓頂完全可以停直升飛機,只是香港政府沒有批準而已。」李唐說道︰「美國人說有直升飛機爆炸,場面更好看,所以準備加一組鏡頭。」
沈沖點了點頭,他半蹲下來,仔細的看了看,這架直升飛機模型長度大約一米,雖然還沒完工,但依稀可見其中的精巧細致。
「這種東西,玩具市場應該有賣的吧？」
「有是有,但是香港賣的都太小了,而且全是塑料做的,在鏡頭前沒有質感,不夠真。」李唐說道︰「美國人說好萊塢有合適的,不過太貴了,一架要好幾萬港幣,我就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自己做一個,省點錢。」
「做的真不錯。」沈沖站起來,回頭看了看康樂大廈的模型,說道︰「這是在準備第幾次爆炸？」
「第三次。」李唐也站起來,說道︰「第一次模型不夠堅固,炸到一半樓就塌了,第二次火藥放少了,攝影機位也偏了,爆炸的場面拍的不夠漂亮。」
「這次什麼時候炸？」
「模型早就準備好了,那個美國人說什麼時候炸,就什麼時候炸。」李唐抬手指了指人群中一個有著蓬松頭發的老外,然後嘆了口氣,抱怨道︰「這群美國人,本事是有的,就是太喜歡享受,說下班就下班,一分鐘都不等,從來不加班,還領那麼多工資。」
沈沖笑著勸解道︰「光工作,不享受,賺錢就沒有意思了,再說了,會享受的人,才會用心工作嘛。爸,你忙你的,我去找他談談。」
「你去吧。」
這個蓬松頭發的美國人,是沈沖特意請奧維茨幫忙,從好萊塢找來的攝影師,名叫簡－德Ef特∫au,特意找他,因為他是原版《虎膽龍威》的攝影師……
沈沖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不是個簡單的攝影師,除了《虎膽龍威》,他還拍過《獵殺紅色十月》、《愛在戰火蔓延時》、《致命武器》、《本能》等經典電影。
他還做過導演,拍了《生死時速》和《龍卷風》等經典動作電影,也做過制作人,幫斯皮爾伯格和湯姆－克魯斯拍了《少數派報告》,是個多才多藝的大牛人。
香港從沒拍過類似《虎膽龍威》劇中這樣的爆炸戲,誰都沒有經驗,所以拍攝這個戲,就交給簡－德Ef特負責了,而吳宇森則帶著助理攝影師黃岳泰,去南丫島補拍山口百惠的文戲——美國人有工會支持,按時上下班,誰也無可奈何,他可不行,要是拍戲拖沓,預算超支,即使《虎膽龍威》大賣,也不能保證日後還有人請他拍戲,所以憋足了勁趕工。
沈沖知道他的心思,也沒阻攔,反正這種爆炸場面,只要劇組幕後工作人員學會了即可,導演會不會,並不重要,況且之前兩次爆炸,吳宇森一直在旁邊觀摩,想必也有些心得。
「邦特先生。」沈沖走過去,站在簡－德Ef特身邊,一邊打量著大廈模型,一邊用英語問道︰「事情進展如何？」
「哈,沈先生,是你啊。」邦特用美國人特有的熱情和沈沖握手,然後說道︰「很快就可以了,再檢查一遍火藥和攝影機鏡頭,這次一定沒問題。」
「好的,你做你的工作吧。」沈沖頷首點頭,說道︰「我隨便看看。」
在《虎膽龍威》里,一共有兩次大爆炸,一次是主角把雷管綁在計算機上,丟進大廈電梯井里,引爆了大廈整個一層樓,另一次是恐怖分子在屋頂埋下**,想利用大爆炸金蟬月兌殼。
這種爆炸場面,不可能去大廈原地拍攝,成本和風險太高了,就算是億萬富翁也承受不起,在電腦特效技術沒有成型之前,只能用微縮模型來拍攝。
電影中的爆炸,其實難的不是爆炸本身,而是大場面,微縮模型畢竟是模型,尺寸有限,做得再逼真,也無法替代真實建築,一個細節不到位,就會穿幫,大場面成了大笑話。
這次準備拍攝的,是第一次大爆炸,主要有兩組鏡頭組成,一組是大廈外,由火光和氣浪組成的沖擊波,另外一組,是爆炸產生的火球沿著電梯井升騰的場景。
至于大廈內部因為爆炸雜物橫飛的場面,反而很簡單,隨便找個地方,放幾個木頭箱子,炸一炸就可以了。
「OK,沈先生。」邦特指揮一幫工作人員檢查完之後,走過來說道︰「請後退站在安全範圍之外,我們馬上就要開始拍攝了。」
「好的,沒問題。」沈沖退後幾步,站在一圈黃線之外。
「但願這次沒什麼問題。」李唐走過來,站在他身邊,說道︰「做一個模型,也要不少錢。」
「不要緊。」沈沖雙手抱著說道︰「拍戲就和做生意一樣,總是要成本的,等上映了就賺回來了。」
「話這麼說是沒錯,不過阿沖,你這次投資也太多了。」李唐有點擔憂,他低聲問道︰「我听說這部戲,你投了上千萬美元？」
「爸,那是做宣傳放出去的噱頭,當不得真。」沈沖回答道︰「其實頂天了也就五六百萬美元,主要是那些美國人的工資太高,佔了大頭,真正用來拍戲的,沒多少錢。」
「五六百萬美元也不是小數目,換成港幣兩千多萬啊。」李唐皺著眉頭說道︰「都開機十多天了,今天才來劇組,你是大老板,平時多過來走動走動,盯著點,別讓人偷懶,早一天拍完,省一天的錢。」
「是,是,我以後經常來。」沈沖連連點頭,一副乖女婿的樣子,說道︰「前段時間……」
他話還沒說完,就听到邦特喊道︰「tt!」
等了兩秒鐘左右,一聲悶響,康樂大廈模型最底層燃起一團火光,模型上的玻璃紛紛飛濺碎裂,接著樓層周圍升起一圈灰白色的煙霧,幾乎是同時,沒有屋頂的大廈頂部冒出一團火花,雖然是微縮模型,但現場看起來,還是頗為壯觀的。
很快煙霧散去,拍攝結束,整個過程用時還不到十秒鐘。
「爸。」沈沖一邊看著工作人員圍上去收拾殘局,一邊問道︰「做這個模型,用了多久時間？」
「七八個人一起做的話,十天左右能做好。」
「十多天的工作,只為了幾秒鐘。」沈沖咂了咂嘴,說道︰「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拍電影和唱大戲有得比啊。」
「誰說不是。」李唐催促他道︰「阿沖,你去問問,看這次拍的效果怎麼樣。」
「膠片沒沖洗出來之前,誰知道好壞。」沈沖嘴上這麼說著,還是走了過去,問道︰「邦特先生,這次如何？」
「依我的經驗來看,這次拍攝很成功。」邦特笑容滿面的說道︰「沖擊波,煙霧還有火球效果,和預計的完全一樣。」
「非常好,祝賀邦特先生完成了一次偉大的拍攝。」沈沖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然後說道︰「那麼邦特先生,現在可以把膠片拿去沖洗嗎？你知道,我非常期待這次爆炸場面。」
「沒有問題。」邦特打了個響指,然後動手拆下攝影機上的膠片盒,說道︰「我和沈先生一起去。」
沈沖看了看手表,說道︰「邦特先生,還有二十分鐘就要下班了,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嗎？」
「沒關系。」邦特抱著膠片盒,說道︰「沈先生,我並不是刻板的美國人,加班對我來說,並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而且我也非常想在最短的時間里看到這次拍攝的效果。」
沈沖笑著點頭,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對站在一旁的李唐說道︰「爸,一起走吧,看完樣片後正好回家。」
李唐回頭看了看他的飛機模型,說道︰「我活還沒于完,你去搞你的,我晚上自己開車回去。」
「你都三天沒回家了,明天再做好了。」沈沖勸說道︰「要不就把模型帶回家做,你那個書房,空著也是空著,正好改成工作室。」
「家里做活不方便,雜七雜八的,容易傷著家具,要是弄髒了地板,你媽又要嘮叨。」李唐擺了擺手,說道︰「你先走吧,我等會就回去。」
「那好吧。」
為了配合《虎膽龍威》的拍攝,沈沖收購的沖印公司更改了建設計劃,沒有立刻全面翻新,而是在原有基礎上,先安裝了一條最先進的印片機,然後從好萊塢招募了幾個資深工人,專門負責樣片的沖印。
以前拍《瘋劫》的時候,非常苦逼,要排隊等到半夜才能沖印,現在做了老板,到了工廠,交代一聲,馬上就開始沖印。
一卷膠片大概能拍4分鐘左右,所以這次沖印出來的樣片里,還有幾組恐怖分子之間互動的鏡頭,沈沖匆匆看過之後,眼神一亮,對電影的票房充滿信
《虎膽龍威》是典型的男性電影,女人只是配角和陪襯,沈沖最初,根本就沒有在意女主角讓誰來演,所以曾勵珍提議讓山口百惠來演,他立刻同意了,正好用她的名氣來打入日本市場。
女主角可以隨便選,但是有個角色不能隨便選,那就是恐怖分子頭目,在原版里,正是因為阿倫瑞克曼IaPtmau）的精彩演繹,才成就了《虎膽龍威》的經典。
阿倫瑞克曼此時是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公司的戲劇演員,沈沖試著給他發了邀請,然而即使給的片酬十分可觀,他還是表示有興趣來香港拍攝一部「非常無聊的肥皂劇電影」……
無奈之下,沈沖只好換人,他把記憶里那些演繹壞人非常出色的演員名單列出來,交給奧維茨去聯系,結果才過兩天,奧維茨就回電話了,說名單上第一名的那個人,同意來香港出演。
這個人,名叫是安東尼－霍普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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