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上台後,先和李行擁抱了一下,然後才從謝晉手上接過獎杯,
「首先,我要感謝李行導演,沒有他的提攜,我進不來電影這行。」侯孝賢看著李行,說道︰「還有,沒有李導演的指點,我也寫不出《早安台北》這個劇本。」
站在一旁的李行滿面笑容,舉手謙讓,示意他繼續。
「其次,我要感謝張愛嘉小姐,她很大膽,給了我做導演的機會。」侯孝賢捧著獎杯,很有幾分感觸的說道︰「在我們台灣,有三年雜務,三年編劇,三年攝影,三年副導的說法,至少要熬十年,才會有人請你去做導演。我年從國立藝專畢業,73年入行給李行導演做場記,到現在才7年,就做了導演,我很幸運,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像我一樣幸運,能遇到好導師,也能遇到好的投資人。」
「最後,感謝評審團,感謝謝晉導演給我頒獎,謝謝。」
侯孝賢舉著獎杯走下舞台的時候,掌聲比斯琴高娃要熱鬧一點,但也有限,因為頒獎之前,香港各大媒體的預測,都是本土的徐克勝出,結果獎杯被台灣人拿走了,自然有些不服氣。
「沖仔,為什麼是台灣人拿這個獎？」黃沾不服,探身問道︰「徐克哪點不如他？《蝶變》那麼多新意,比娘娘腔的‘三廳,電影好看多了。」
「沾叔,你要知道,1949年之後,內地禁絕武俠片。」沈沖側身跟他溝通,說道︰「徐克的種種創新,對內地評審而言,和沒創新一樣,反正都是新鮮的,在這種情形下,《蝶變》情節漏洞太多的缺點,就被無限放大,他們質疑徐克對故事的掌控能力,因此給的分比較低。」
黃沾聞言一呆,然後搖頭嘆息,說道︰「徐克輸的冤枉。」
「其實也不冤。」沈沖呵呵笑著說道︰「侯孝賢也是非常有實力的導演,《早安台北》清新質樸,好像一篇春天的散文,有泥土和青草的氣息,讓人愉悅。」
「沈先生的比喻真有意境。」林燕妮聞言,插話說道︰「春天的散文,說的我很想去看看。」
「下個星期《早安台北》會在香港上映,燕妮姐有空可以去捧場。」
三人閑聊之間,何守信和張愛嘉走了出來,繼續主持。
「IvIa,恭喜你,投資的第一部戲就找了個好導演。」何守信一改開場時的嚴肅,調侃道︰「其實我也是年入行的,不如你也投資我拍一部戲？我要求不高,做個演員就行,明年也來拿個新人獎,你看,這獎杯多漂亮,多精致,擺在家里,賞心悅目,娛人娛己。」
「投資你拍《歡樂今宵》嗎？」張愛嘉笑著說道︰「你這張臉,香港觀眾每晚都在H上免費看,恐怕沒有人願意掏錢進戲院看。」
台下笑聲四起。
「大家看我現在,穿著西裝,系著領帶,這樣的我,確實是免費的。」何守信一本正經的說道︰「但電影千變萬化,造型各有不同,說不定我去演戲的時候,會穿著長裙,變成絕代佳人,那樣的我,可是要收費的。」
「那在請你之前,我得先去找一個好的服裝造型師。」張愛嘉觀眾的笑聲中接上話頭,說道︰「有請李燕萍小姐和張曼菱小姐,為我們頒發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
在19RU年,遍尋華語電影圈,沈沖也找不到權威的服裝造型師來頒獎,于是把《金玉良緣紅樓夢》的兩位服裝造型師請了出來——《金玉良緣紅樓夢》造型優美,服飾華麗,是很經典的樓夢》改編電影,在幾十年後,仍被影迷推崇。
這兩位是幕後電影人,沒有在台前亮相的經驗,都比較緊張,磕磕踫踫的說了幾句台詞之後,差點連入圍名單都沒介紹,就要拆信封,好在張曼菱拆了一半,反應了過來,慌忙補了一句︰「請看大銀幕。」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入圍的有︰
劉季友,《風流斷劍小小刀》……
舒蘭英,《小城故事》……
孔權開,《圓月彎刀》……
胡金銓,《山中傳奇》……
陳麗瑛,《空山靈雨》……」
大銀幕上剛報完入圍電影名單,一直神情專注的汪洋開口問道︰「小沈,內地的其他電影也就算了,《保密局的槍聲》為什麼沒入圍？電影里復原了40年代上海紙醉金迷的反對派生活場景,服裝設計的非常好,沒道理啊。」
「汪老,你剛才也看到了,1948年中國就有彩色電影了。」沈沖解釋道︰「現在都19RU年了,《保密局的槍聲》還是黑白電影,再好的衣服,沒有色彩,也顯不出來好壞啊,您說是不？」
汪洋皺眉,默然無語。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的獲獎者,是胡金銓,《山中傳奇》。」
胡金銓是老江湖,上過不少領獎台,他慢條斯理的從容上台,拿過獎杯之後,單手握住,擺了個造型,對觀眾展示,意氣風發的姿態,引來了一陣掌聲
等掌聲停下後,他把獎杯拿在手上,仔細觀察了一會,才說道︰「「金像獎這個獎杯,我很喜歡,因為它的服飾和造型,設計的很好,做的也非常精美,是大師手筆。」
就在這時,沈沖听到背後有響動,他回頭一看,見黃沾站起來,跟著一個穿著直播制服的員工,從特別準備的通道朝後台走去——很快要頒發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的獎項,黃沾是頒獎嘉賓之一。
「我們中國有悠久的歷史,兩漢三國,唐宋元明,有很多值得我們去拍的題材。」台上的胡金銓繼續說道︰「而想拍古裝電影,第一件事就是設計服裝和造型,有好的服裝,好的造型,才會有好的電影,我希望這個獎,能讓更多的人重視服裝造型設計。謝謝。」
老氣橫秋卻飽含期許的說辭,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胡金銓領完獎後,張愛嘉和何守信一人扶著一位老人,從後台走出來,兩位老人須發皆白,年逾古稀。
汪洋一見之下,面露不能置信之色,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把周圍觀眾嚇了一跳。
他反應過來,連忙坐下,胸口起伏,表情激動的盯著沈沖,說道︰「小沈,你……你……你居然把他請出來頒獎？」
沈沖得意至極,笑而不言。
「各位,在頒發這個獎項之前,我想先請大家起立,向我身邊的這兩位大師致敬。」張愛嘉畢恭畢敬的躬身介紹道︰「國立藝術學院的首任院長,中國現代美術的先驅,林風眠大畫家,以及著名美術理論家和評論家,蔡元培先生的女婿,林文錚教授。」
音樂廳頓時掌聲和驚呼交集,嘩啦啦的站起來一片人。
林風眠是中國現代藝術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和徐悲鴻齊名的美術大師和教育家,名貫中西,桃李滿園,是當之無愧的一代宗師。他創建的杭州國立藝術學院,就是現在的中國美術學院,以「介紹西洋藝術;整理中國藝術;調和中西藝術;創作時代藝術」為方針,主張「兼容並包、學術自由」的教育思想,博采眾長,廣納人才,培養了李可染、吳冠中、艾青、趙無極、朱德群等一大批藝術名家和具有國際影響的著名畫家。
林文錚是林風眠的同宗、同鄉和同學,兩人一同長大,一同中學畢業,一同去法國留學,一個學美術,一個學文學和美術史,學成之後,受蔡元培的邀請,一同創辦了杭州國立藝術學院,一個是院長兼美術教授,一個是教務處長兼美術史教授,把國立藝術學校經營成為中國最好的美術專業院校,蔡元培非常賞識林文錚,把才貌雙全的長女嫁給了他,還專門為他們夫妻在杭州添置了一處別墅。
1937年,杭州被日軍佔領,國立藝術學院內遷到湖南,1938年,林文錚和林風眠分散,抗戰,內戰,動亂,連續不斷的波折,讓兩人在之後的40余年里,再也沒有見過面。
林風眠在1977年移居到了香港,而沈沖是附庸風雅的狂熱分子,自家地頭上的大師,如何會放過,自然要想盡辦法,三番五次的去拜見,這次他專門派人去杭州,把林文錚接到香港,然後用「度盡劫波兄弟在」的招數,成功把大師邀請來作為頒獎嘉賓。
「各位,請坐,請坐下。」
林風眠半舉的手臂和緩慢的聲音,反而讓掌聲更大,掌聲足足響了兩三分鐘,才漸漸平息。
「各位的熱情,讓我很感動,受寵若驚。」林風眠已經RU歲了,身體還頗為健旺,他見又有人鼓掌,連忙抬手制止,然後說道︰「我和文錚兩人,來這里的目的,是為電影頒獎的,頒發這個……金像獎最佳美術設計獎。」
「我和風眠兄都不是從事電影行業的,其實沒有資格上台來頒獎,之所以接受組委會的邀請,厚顏前來,是因為電影是一門綜合性的藝術。」林文錚扶了扶話筒,接著說道︰「它在發展的過程中,融合了文學、戲劇、繪畫、音樂、舞蹈、雕塑、建築、攝影等各種藝術的成就與經驗,在這麼多藝術里,美術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電影是一門視覺的藝術,需要用眼楮去看,而每一個鏡頭,都是由畫面組成的,我們希望,美術能為電影做出更大的貢獻。」
「文錚說的不錯。」林風眠舉起信封,說道︰「我們先來看看候選電影名單。」
掌聲再次響起,沈沖一邊鼓掌,一邊嘆息——可惜啊可惜此時中國電影行業,尤其是香港電影行業,根本就不重視美術設計,白瞎了兩位中國美術史上殿堂級大師做頒獎嘉賓。
最佳美術設計這個獎項是後來增設的,雖然港台兩地,很少有電影聘請專業的美術設計,但籌備委員會後來收集到的資料顯示,內地各大電影制片廠,均有專門的美術設計職位,因此又加上了這個獎項。
沈沖費盡心思,去請世界級的美術大師來頒獎,也是為了引起眾人對美術設計的重視,因為隨著電影技術的進步和觀眾欣賞水平的提高,這個職位會越來越重要,一部大片,要是沒有好的美術設計,將會是一場災難。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設計,入圍的有︰
王桂枝,《保密局的槍聲》……
寇洪烈,《日心似箭》……
韓尚義,《從奴隸到將軍》……
張叔平,《瘋劫》……
張季平,《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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