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清風,掠過水面,帶著一股子蓮花香氣吹入屋中。屋中燭火被吹得奮勇掙扎著,發出「噗噗噗」的聲響,就好似最後的絕唱,生命的挽歌。
屋中檀木鎏金的燻香之中,冒著裊裊青煙,散發著淡雅的清香。
與外界的喧鬧不同,此處是安靜的,只有時映菡作畫的細碎聲響,以及薛三郎的翻書聲。
很輕,很輕,就好似兩個人除了在呼吸之外,一切都是靜止的。
安靜,卻不顯得尷尬。
勁敵之間,也沒有尷尬可言。
終于,薛三郎開口了︰「你與誰學畫?」
言簡意賅,聲音低沉,就好似一塊石頭咕咚落入水中,理所應當地沉底。
時四郎該是沒有去過私塾才對,若是如此,該是一個字都不認識,怎麼畫技如此高超?會令人懷疑也不奇怪。
「有幸得祖母疼愛。」
時映菡只能這樣回答。
她的祖母姓王,是五姓女,雖是外族,但是實質的性質沒有變。祖母有才學,這是時映菡一直知曉的,她的畫也是祖母教的。
「哦。」薛三郎應了一聲,重新恢復沉默。
時映菡也不準備與他搭話,便也沉默地繼續畫畫。
薛三郎時不時會看一眼她的畫,隨後收回目光,不留任何痕跡,就好似他已經忘記了屋中還有另外一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時映菡已經完成了整個構圖,薛三郎突然起身,走到桌邊到她身邊停下,隨後示意她停止畫畫,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毛筆,試了試顏色,隨後在畫面上勾勒起來。
「你的畫很輕,都要飄起來了。」隨著薛三郎的落筆,畫面出現了厚重感。
他是極會丹青之人,落筆恰到好處,將整個畫面都襯托了出來。
他是在指點她?
「謝謝。」她弱弱地回答,眼楮卻盯著他畫的地方,沒有多余的眼神溝通。
靠得近了,會聞到他的身上有一種很淡的藥香,看著他的模樣,並不是個病秧子,為什麼會有種藥味呢?是照顧家中老人嗎?
看起來很薄涼模樣,難道骨子里面很會照顧人?
至少,他與二郎說的那些薛家子弟不同,並不那麼令人討厭。
「丹青不是看幾本畫集,被女人指點一番就可以了的。」薛三郎說著,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時映菡听了之後覺得十分不舒服,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祖母雖有才華,卻是水平有限。
見她停頓,薛三郎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繼續看書。
之後,兩個人再無交談。
外界的喧鬧漸漸停歇,繁華盡數散去,最後留下的僅僅是往日的平凡。就好似秋日掉落滿地的落葉,透著歲月的昏黃,最後被人打掃,或者是化作泥土,都是消失不見的命運。
隨後而來的,是印五郎領著二郎、三郎來了書房︰「吶,你們的寶貝弟弟在里面,我可沒有欺負他。」
二郎看到時映菡之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連連與印五郎道歉。
印五郎則是擺手,與時映菡解釋︰「你之前沒出去,他們還以為我綁架你了呢。瞧不出來你們兄弟感情還是不錯的。」
「我們與四郎一直是關系不錯的。」三郎說著,開始用眼神對薛三郎進行攻擊。
印五郎則是走到了桌邊,低頭去看桌面上的畫,驚得瞳孔微顫。仔細端詳了半晌,看著半成品的畫,開口道︰「能請你將這幅畫完成嗎?」
二郎與三郎原本在盯著印五郎打量,此時也被吸引著去瞧時映菡的畫,看到之後驚嘆出聲︰「不愧是……是四郎,真漂亮!」
「是紙好……」時映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伸手去接畫,卻被另外一個人拿走了。
奪走畫的人是薛三郎,他拎著時映菡的畫,隨手看了看,隨後說道︰「明日將你的彩墨取來,這畫我來完成即可。」
二郎當即有些不悅,扯了扯嘴角,隨即不屑地說道︰「你這是想奪了四郎的畫,最後冒充是自己畫的?」
薛三郎冷冷地瞥了二郎一眼,僅僅一個眼神,就使得二郎身體一僵。結果,薛三郎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獨自到窗邊將畫晾干。
印五郎當即開口︰「時二郎君怕是誤會了,這一幅畫僅僅是試驗彩墨的樣品,讓購買彩墨的人能夠看清楚我們彩墨的色彩。四郎的畫自然是極為精美的,只是……我們想讓畫面更完美。」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要拿出去做樣子,給顧客看的,需要做得精美。時映菡的畫雖然畫得不錯,可惜她本人的功底有限,不能很好的完成,還需要其他人來完成畫作,這樣才能真正地拿得出手。
時映菡卻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隨後問道︰「那彩墨賣出去時,會如何與他人說呢?」
這項榮譽,還屬不屬于時家?
難道,印五郎只想買彩墨,根本不想幫助時家揚名?
印五郎笑了起來,溫柔如水,只是回答讓時映菡心口冰冷︰「如今尚未想好呢……」
敷衍。
他不想說。
「你們初期準備如何來賣呢?引入店鋪?」
「不,這樣價錢太低。」印五郎說著,隨後自信地一笑,笑容之中透出一絲魅惑來,「我認識許多名家,他們時常會有聚會斗畫,如若一位名家,被一位並不如何出名的晚生,因為圖畫的顏色而被打敗,那麼眾人定然會在意起這幅畫的彩墨。那時候,自然會有人提起,這是印家與姚家在賣的彩墨。那時,會有許多人,對這彩墨向往的。」
「可否冒昧問一下,那晚生會是怎樣一個人?」
「這……還在思量。」
時映菡跟著苦笑起來。
他們是商人,狡猾的商人,他們在意利益。她曾經想要利用印家的關系網為時家揚名,可惜這些狐狸一樣的商人很快就發現了,不肯被人擺布、利用,願意與時家合作去賺取錢財就已經不錯了。
因為憑借時家的實力,根本別想將這彩墨行當做大、做興隆。
印五郎又與薛三郎交好,薛家的人怎麼會願意看到時家的人飛黃騰達?定然會從中作梗,說不定那名晚生就是薛三郎,用著時家的東西,讓薛家的晚輩成名。
這是一場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