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明!豎子!簡直欺人太甚!竟敢如此辱人!狂妄至斯,那呂奉先這般信寵這豎子,將來必將死于其手!老夫等著看!等著看!」臨淄驛館之內,被家人扶回來的甄蹇,猶自正氣的哆嗦。老甄頭現在這副形象,發髻也亂了,衣服也散了,若是放在大街上,沒準都會被臨淄府衙的「收容隊」當做流民帶回去了。倘若被熟悉之人看到,簡直難以置信這像個潑婦似的,罵罵咧咧、胡亂詛咒的老頭,竟然會是那位一手扶起了劉焉、袁紹勢力的河北「地下皇帝」,甄家家主甄蹇。
「爹,要不咱還是回冀州算了!到家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在這……」甄蹇高亢而尖利的聲音,已經讓驛館中的守衛、僕從眼神異樣了。跟隨甄蹇一同來此的甄家次子甄坤見此,根本不懷疑若是自家老爹再這麼鬧下去,晚餐中會不會多上幾只死老鼠。
「我還就罵了!怎地?有能耐殺了老夫!他秦仲明這豎子有能耐就殺了老夫!你別拉我!」甄蹇火氣愈發大了,一手撫著胸口,捶地頓足,一邊指著驛館房間門外一臉冷漠的兵士,那架勢,倘若再年輕個四五十歲,他甄蹇恨不得就要和秦旭拼命一般。惹得甄坤不得不在甄蹇背後,向驛館門口,手已經搭在劍柄上的兵士指指甄蹇,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臉哀求的打躬作揖。
不得不如此了!自家老爹也不知道幾十年沒發過脾氣了?如今被秦旭當眾羞辱至斯,眼看現在是越勸越來勁。也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不要再生事端了。這里可是青州治所,听說幾乎臨淄七成以上的民眾都受過秦旭的大恩。真捅了簍子,這幫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河北豪商,絕不能讓自家老爹再這麼只圖自個兒痛快了。
「爹……你也消消氣,消消氣,這事咱們也有責任,誰叫人家已經知道咱甄家還聯絡了許昌方面呢,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啊!」甄坤作為次子。自小一直都是被甄蹇數落來去,給自家大哥甄乾做陪襯,反倒是有種置身事外的清醒。
「哼!老夫不回去!那秦旭如此辱我。若是就這麼走了,你爹我這張老臉可就丟盡了!死也不走!不走!」甄蹇斜著眼楮,喘著粗氣,語聲雖然弱了下來。但還是別不過這個勁來。一揮袖子。甩開拽著自己的甄坤,喝道。
「爹!你……」甄坤是真沒法子了,自家老爹這狗脾氣上來,簡直就是打著不走牽著倒退,身為人子的甄坤還又不能動粗,真真是苦也。正自無措間,突然見自家二妹甄姜換好了衣服,正同四妹甄宓向這邊走來。總算是像見到救星一般,對甄蹇說道︰「爹。就算你不忿于那呂布和秦旭這般辱及我等,那也得顧及一下小妹的清譽啊!這樣一張揚,豈不是人人皆知了那呂布不肯納我甄家女的事?可不就毀了爹你對我甄家的一番謀劃了麼!」
「唔?!」甄坤的話倒是令甄蹇發熱的腦子稍稍冷卻了些。♀甄蹇這輩子生有五女,早在一開始,甄蹇就認為這五朵金花就是甄家穩固本家最大的倚仗!而且有相士說自家女兒之一,有皇後的機緣,所以甄蹇才會在將長女嫁給了原幽州牧、大漢宗正劉虞之子劉和為妾之後,又打算同袁紹結親,在甄蹇想來,如此不管河北打成什麼樣子,有這兩家最大勢力為自己親家,甄家首先便立于了不敗之地。而且站在自家的角度,就算將來最壞的結果是最有希望一統河北的兩家不能見容,都是自家女婿之間的爭斗而已,最終「得利」的,也還是甄家。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被認為最有希望平分河北的兩家勢力之一的幽州牧劉虞早死,劉和托庇于袁紹之下,就在老甄頭再次上趕著要和袁紹結親時,袁紹卻也暴斃而亡,失卻了最大依仗的劉和岌岌可危,袁紹二子又皆不成器,這下子,別說是自家女兒做皇後了,寡婦倒是有很大希望做成。因此,女兒的婚事,不管是從一個做父親的角度還是從一家之主的角度,都是令甄蹇從暴怒中冷靜下來的唯一辦法。
「爹,姜兒和宓兒來了!」眼見甄蹇逐漸有要冷靜下來的樣子,甄坤趕忙趁熱打鐵,一副很替妹妹著想的樣子,對甄蹇說道︰「這回姜兒卻是受了委屈了,依她那倔強的性子,還指不定要生出什麼事端來呢,爹你可要好好勸勸她才是!」
「哼!你這當兄長的,真遇到事情也只會裝悶嘴葫蘆,絲毫不為自家姊妹著想,讓為父如何放心將甄家偌大家業交給你們!」甄蹇瞪了笑的訕訕的甄坤一眼,怒哼一聲,隨即強行擠出幾絲笑容,面對來的甄姜同甄宓,說道︰「姜兒,這次事情你受委屈了!不過依爹爹看,那呂奉先對女兒你還是有些印象的,此番都怪那秦旭,否則,此刻定然好事已成!姜兒你放心,這秦仲明爹爹早晚要讓他好看!給你出了這口氣,你……」
「爹爹說完了麼?依女兒看,爹爹或許還應該好好謝謝秦旭才是!」甄姜牽著甄宓的手,來到甄蹇面前,臉上的面紗已經摘了去,同甄宓如同並蒂蓮花一般絕美的面容之上,竟是沒有絲毫的惱怒之意,反倒是一臉冷漠的看著甄蹇,讓有心要「安慰」一下自家閨女的甄蹇,打斷了甄蹇的話。
「謝……謝秦旭?姜兒,你怎麼了?你……你該不會真的是……」甄蹇終于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語氣頗為遲疑的問道。自家女兒甄姜脾氣倔強,性子爽直,心中藏不住事情,這些甄蹇自然知道。要不然這丫頭也不會在宴會之初,見秦旭「討好」呂布,拍呂布馬屁時。會有那麼大的反應。但這些被甄蹇現在想起來,卻是變了味道了。♀宴會上甄姜同秦旭的「眉來眼去」,可是被甄蹇實實在在的看在眼中的。此時聯想起甄姜在初見秦旭時,就一副針鋒相對的模樣,若說是只因為心中不忿,誰信?
「爹爹,你亂想什麼呢!」見甄蹇那滿是猶疑的眼神,冰雪聰明的甄姜哪里還會猜想不到自家老爹在想些什麼,當即跺著腳嗔道。也怪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有忍住看到秦旭一副拍馬屁的「小人」模樣時,就忍不住想要諷刺兩句才甘心。幾乎就是因為自己的沖動,才導致了「後續」事情的發生。令本就不怎麼順遂的此番臨淄之旅。到了如此的地步。因此見惹得甄蹇這番暴怒之後,又「誤會」了自己同秦旭的關系,急急的說道︰「女兒是說,若非秦旭最後將我等驅逐出來。怕是我等皆有殺身之禍了!」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不過姜兒。為父知道讓你這麼大還沒嫁人,是爹爹的不是!但你要知道,爹爹一來是為了這個家,二來也的確是為了你好!那秦旭……單看那秦旭今日在宴會之上,絲毫不問呂布意思,就將我等轟出來,足可見此人囂張狂妄之極!呂布有這女婿,早晚必然被其所害!所以。這秦仲明絕非女兒你的良配,姜兒。你可千萬不可……」甄姜的話甄蹇是相信的,自家寶貝女兒的「品味」甄蹇還是有把握的!便是當時呂布眼中的惱怒,甄蹇也看的出來,可當時的情形,話趕話都說道了那份上,也由不得甄蹇不繼續硬抗下去。所以,對于甄姜所言謝謝秦旭這番話,雖然甄蹇地處非常,卻也有幾分認可。但這話又說回來,這秦旭這般狂妄還能得呂布如此信重,非但將女兒嫁給了他,甚至連其又連納三妾都能不動怒,也著實可見這豎子的「手段」!甄蹇不是懷疑自家女兒的節操,但見女兒如今竟然在給秦旭說「好話」,甄蹇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再加上見了兩人之前的「眉來眼去」,甄蹇自問也不過是擔心自家女兒著了秦某人的道而已。
「爹爹!」甄蹇話里的意思,傻子都听出來言不由衷,更何況是甄姜。見了自家二哥和小妹臉上的古怪笑意,甄姜更覺得臉上發燒,道︰「女兒的事情爹爹不必操心!依女兒看來,那秦仲明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想要找個台階給爹爹和溫候下而已!」
「姜兒有何高見?快快說來讓爹爹听听!」對于自家這寶貝女兒的智謀,甄蹇還是信得過的,一直慨嘆若是甄姜生為男兒身,必將會有一番作為,而且,數年前那相士的讖語,甄蹇一直以為會落在甄姜的頭上,因此才一直小心謹慎的給二女兒選夫婿,直到拖成了如今的「老」姑娘。此時見甄姜的話中,似乎此時還有轉圜的余地,當即問道。
「青州多山少田,雖然依靠海邊,又有徐州糜家的海鹽生意為其臂助,端的稱得上是膏腴之州,可這也只是一時之勢而已!」甄姜見甄蹇終于不再拿秦旭說事,心下稍安,拉著小妹甄宓的手走進廳中坐下,緩緩的說道︰「青州目前的平穩、富庶,說來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這件事情不光女兒,相信凡是對青州得之之心不死之人,皆有所感!甚至包括溫候和……和那秦旭,也必然深有同感。否則,我等隨爹爹來此,呂溫候絕不會三易規格,擺出那麼大的陣仗來應付我等商賈之人。」
「你是說呂布其實對我等非常重視?」甄坤這會子比甄蹇「領悟」的快了,月兌口問道︰「可為何那呂布還要容那秦旭這般對待我等?你看將爹爹氣的,剛剛指著門口破口大罵,今天的晚食都差點泡湯!」
「豎子!閉嘴!好好听姜兒說!」也不知道自家這二兒子是真傻還是裝傻看自己的笑話,冷靜下來的甄蹇真想將甄坤嘴巴縫上才好,別以為剛剛暴怒中的自己沒有看到甄坤在背後的那些小動作,看著捂著嘴咯咯有聲的小女兒甄宓,甄蹇一張老臉也有些潮紅。
「是的!父親!二哥!」甄姜輕扯了妹妹小手一把,掩嘴輕笑一聲,說道︰「溫候軍中本就多是騎兵,而其步兵根據情報顯示。也是重甲大刀為主,戰力強悍無匹,自不必說;可這強大的戰力背後。也有足夠制約其發展的關鍵所在,那便是青徐二州雖然富庶,但並不產鐵、馬!軍需所用皆是來源于他州。因此,一個能夠源源不斷提供這些軍資的勢力找上門來,呂溫候又如何會拒之門外呢?」
「姜兒說的有理,這之前為父也是這般著想,才在同已得了雍涼之地的曹操放在了呂布之後。只派了你大哥去;而為父帶著你和宓兒一同來此親自面見呂布,不也正是看到了呂布其實比曹操更加需要我等的支持麼!」甄蹇點著頭說道︰「可誰料想,這呂布如此不識抬舉。老夫又是送大禮又是送女兒。這豎……這呂布竟然如此放縱秦旭那豎子輕辱我等,哼,正如姜兒所言,某且要看看。他青徐二州沒有了我甄家相助。數年之後,將會是個什麼結局!」
「爹爹!」剛剛被甄蹇說道送女兒時,甄姜臉色微微紅了一下,旋即苦笑著說道︰「爹爹不是一直教導說,我等商賈之家,要和氣生財麼?況且剛剛女兒所言也只是最大程度的推測而已,眼下的情勢,呂溫候沒有我甄家相助。也頂多是費些事而已,短時間內。不會有毀基業之虞的!」
「小妹說話怎得如此矛盾?」甄坤被甄姜的話給繞糊涂了。抓耳撓腮的看著閉目沉思的甄蹇和一臉無所事事模樣的甄宓,苦著臉問道。
「二哥,這大漢天下,並不是只有並州、幽州才產馬的!」甄姜見甄蹇陷入了沉思,也沒有再出言打攪,只是對甄坤說道︰「剛剛爹爹說的曹軍勢力所臨的雍涼所產馬匹,就不在並州、幽州之下。」
「二妹說笑了!莫欺二哥我不懂這些!那曹軍和呂布軍雖然有盟約在手,但像是戰馬這種軍資,豈能輕易買賣?而且,呂布和曹操之間,早晚必然會有一戰,這可是天下共識,如此資敵之事,那曹操豈能會答應?」甄坤訕笑著對滿臉無奈之色的甄姜說道。
「財帛迷人眼,黃金動道心啊!二哥!」甄姜苦笑著對這位平日被大哥壓制的太狠的自家二哥說道︰「就算是甄家全面掌控了並州、幽州的馬場,誰又能保證這兩地馬匹一匹也流入不進青州?更何況是可借大河水道之利的雍涼!只要青州肯舍得花錢,多少還是能弄到一批的!這些雖然數量有限,但也足以應付日常損耗了。只待有日呂布軍突然揮軍北上,到那時,我甄家今日所謂的禁運以絕交溫候之語,就將成為我甄家一道催命符咒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甄姜這話明著是給自家二哥甄坤解釋為何不能同呂布軍鬧僵,實際上卻是說給一心想著要找回今日「場子」的甄蹇听的。果然,在听完了甄姜的一番分析之後,不過是一時被憤怒和羞惱迷了心竅的老狐狸甄蹇,頓時反應了過來,想想日後倘若真的如同甄姜所言,那自家可就當真是有滅頂之災了!
甄蹇還沒老糊涂。自然知道,冀州之下所臨的曹操、呂布兩家勢力,其實誰也不好得罪!自己之前想拿曹操來壓呂布就範,企圖用結親之事來平衡、緩和甄家與曹操同呂布之間的關系的確是有些托大了,而且方向也錯了。曹操據有漢帝,又有河東衛家分支陳留衛氏的支持,甄家的投效,以及所倚靠的馬、鐵的籌碼,對于臨近雍涼,佔據其中一部的曹軍來說,其實誘惑並不大。況且只要是曹操借著前番袁譚挑釁之事,出兵奪了並州,到時候就算是甄家再不願意,又能拿他如何?
但呂布軍就不同了!從種種情報分析,呂布軍雖然也在時刻關注著北方的局勢,但奇怪的是,青徐兩州的側重點卻是在江南方向。從近些時日的幾次用兵中就足可以看出呂布軍的側重點。讓人模索不透呂布的心意。也就是說,呂布作為甄家潛在的「大客戶」,其實「質量」是非常優良的,這點不可否認!單單因為看不順眼秦某人一人而錯失了這麼大好的既能借之以保甄家安危,又能從中獲利的機會,甚至還拿畢將與之會有一戰的曹操軍勢相要挾,這不是吃錯藥了麼!甄蹇現在抽自己幾個耳刮子的心思都有了,怎麼就在秦某人的毒舌之下,輕而易舉的便被帶進溝里去了呢!
「爹爹不必擔心!女兒一開始也看那溜須拍馬小人模樣的秦旭不甚順眼,不過听其言,受其謀之後,倒是覺得我們可能當真是誤會了他!說到底,此人也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甄姜抿著嘴說道。
「姜兒!你不是說……」甄蹇認同了甄姜的話,但這也並不代表就能接受剛剛還否認的,秦旭和甄姜之間出點什麼事情的情況。
「爹爹你想哪里去了!」甄姜見甄蹇愕然的模樣,哪里還不曉得自家老爹又誤會了,嬌嗔道︰「那秦旭的確在宴會上是向女兒這邊看,但其所看之人,卻並不只是女兒呢!」
「啊!這豎子!禽獸……」(未完待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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