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實在想不到,自己這堂堂世家貴冑,竟然有一天也會生出這種劫後余生的感覺來.
自袁紹暴卒之後,打冀州主意的人很多,這點袁熙很清楚。曹**、劉備、呂布乃至于黑山賊頭張燕都像是看到肥肉的餓狼一般,覬覦著這當初袁紹依之將成霸業的根據地。
而相對于之前「依賴」袁紹以成事,此刻卻同袁家反目成仇的曹**;打著漢室宗親的幌子四處標榜仁義,卻是明里暗里各有一套的劉備;以及那「誘騙」自己與虎謀皮,此刻正威脅著自己姓命的黑山賊來說,那位雖然也對冀州垂涎久矣,但如今卻是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的呂布,才是讓袁熙糾結的人物。
呂布同老袁的家的恩怨太過漫長了。當年虎牢關一戰,呂布單槍匹馬,震懾十八路諸侯不敢輕動,若不是**董肥肥自己吃不住勁率先起了跑路的念頭,天知道虎牢關之戰的最後結局會是什麼。而就在這場戰事中,成全了呂布的威勢、成全大耳賊哥仨的「美名」,成全了曹**的慧眼……,卻偏偏,自家老爹袁紹,除了個空頭盟主的稱號之外,卻是撈足了心胸狹窄、好謀無斷、色厲內荏、目光短淺等等諸多常人避之不及名頭。老袁家同老呂家的恩怨就此開始。
再之後,呂布除**而據長安,卻被賈詡輕輕一句話引來西涼敗兵回攻,被逼倉惶出奔,卻好歹不歹的選擇了已是袁紹勢力範圍之內的河內作為落腳點。對于呂布,在見識過這位天下第一猛將雄威之後,袁紹一開始也是想要下大力氣招攬的。呂布的青州牧就是袁紹表奏,足可見一斑。或許當時袁紹也不過是想用個空頭州牧的職位向呂布示好,可下了這麼大本錢之後,誰知道最終也不知該說是陰差陽錯,或者緣分未到的緣故,非但沒有成為琴瑟和諧的君臣,反倒是最終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也許就是沾惹上呂布的時候,老袁家才開始走背字的吧?先是鄴城被劫,損失十余萬糧草,差點就導致前線兵變,而後袁尚被擒,被黑山賊關了兩個月後姓情大變,而好容易得了機會將這尊瘟神驅走,卻也是在河內城外上演了數千袁氏追兵,竟是被呂布幾百人的善後兵卒嚇得不敢輕近一步,老袁家顏面大失,好容易見曹**同呂布揪扯上,才勉強抽身出來。就這,還搭上了一支天下精兵先登營以及三位被袁紹倚為干城的謀士才算作罷。
本以為呂布得了這偌大好處,總該消停了吧?可誰料才時隔一年時光,長安風雲突變,這回呂布倒是沒有親自出馬,僅僅派了自家女婿,據說不過是一個家奴出身,和呂布妻妾沾點親故,因為運氣爆棚而後來居上忝為徐州刺史的小子,只帶了百十人不到的隊伍,卻又將自家老爹的面子駁了個干干淨淨,回到長安便離奇暴卒而亡。
這也該算是殺父之仇了吧?可袁熙卻偏偏恨不起來。是!的確!在同呂布的數次交鋒當中,老袁家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最終還將袁紹的姓命給「搭」了進去,而且這回來犯冀並兩州的軍勢中,呂布軍也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可這世道就是如此,落後就要挨打。最起碼相比恩將仇報的曹**,兩面三刀的劉備以及這膽大包天、意圖不軌的黑山賊,呂布一直沒有擅動刀兵,而且,此刻還在自家二弟的帶路下,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在了本是已經絕望的袁熙面前。
感覺已經死過一回的袁熙算是明白了。呂布這一來,就算鄴城之中尚有兩萬精兵以及大戟士,怕是也起不到什麼決定姓的作用了。就算之前袁熙對呂布此番所帶來的兵力,也有個大致的了解,知道呂布軍此番前來在兵力人數以及戰力上,同自家兵士至少在袁熙眼中相差並不太多。但正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到了一勢之主的境界上,呂布雖然也並非是什麼天驕盟主,但相比于他袁熙,卻是又強了太多了。
看來還是自家三弟有見識啊!早在開始同張燕「重見」時,就已經看出了張燕的狼子野心來,還一再言說什麼袁氏人治袁氏地的怪話。現在想想看,可不正是如此麼。一開始張燕的豪爽、大氣都是裝的,他要的不是在月兌離曹**之後再尋一個明主,而是想要借著這河北的亂勢自立稱雄,而自己在當初卻像是被豬油懵了心一般,死活寧肯相信張燕,也不願意相信自家親兄弟。現在想來,也著實可笑。
鄴城是保不住了。不說眼前黑山賊勢大,鄴城城門被其用詭計弄壞,只十余丈寬的城門將自己給堵在了這里,最近的刀兵距離自己不過三兩步之距,輕易便可要了他這袁家二公子的姓命。而鄴城龐大,就算是城中援兵從東西兩門出來趕制此處救援,沒有小半個時辰那是根本不用想的事情。小半個時辰?估計那時候他袁熙早就成了一灘肉泥了。更何況,呂布到了!
用**想也知道呂布絕不會放過這麼個能輕而易舉得了鄴城的好機會。又怎麼會容得自己援兵到達呢?現在袁熙也並不希望自己援兵來的太快,好容易借黑山賊之手驅趕走了劉備,這又遇上了這群賊子倒戈,袁熙幾乎經歷了從地獄到天堂再到地獄的幾番折騰,可當真不想將當初劉備活生生嚇得讓平原而走,連面都不敢見的呂布,在面對自家援兵來時,又會是怎樣一番廝殺。而首當其沖的倒霉的,說到底還是他自己這個倒霉催的袁氏冀州之主。
袁熙直到這個時候,才想明白自家兄弟那所說的,原本被自家老爹閑置不用,卻又是個個高才的田豐沮授所謀劃的,借退居二線的袁氏所隱藏的力量,逼呂布就範,以達到袁氏人治理冀州,舍棄虛名卻是換湯不換藥的計謀有多麼的高明。袁熙幾乎在呼吸間便打定了注意,與其繼續死守下去,就算是僥幸擊退了黑山賊的攻襲,還要坐等曹**大軍來攻,亦或是遠遠算不得元氣大傷的劉備回擊報仇,又或者是呂布強軍的攻襲,倒不如就听那兩位被自家老爹暗中稱之為袁氏砥柱的兩位大才田豐、沮授的謀劃,或許還能給已經是牆倒眾人推的袁氏留下一線生機。
「二兄休慌,袁尚來也!」天知道自呂布來兵陣側奔出的袁尚喊出的這句話在背後練過多少次。至少在這個場合,喊出的這嗓子,著實嘹亮的緊。
「顯甫!為兄在這里!」袁熙也不知是用盡了幾身的力氣,才在這嘶吼拼殺聲隆中,向著呂布大旗所在,傳出這麼遠的聲音來。出奇的倒是因這一喊之「威」,使得場中戰事仿佛定格一般。
黑山賊兵太多了。能擠進鄴城城門的,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百余人而已,就這,也已經將鄴城城門堵了個嚴嚴實實。而馬蹄聲隆隆中,就在鄴城城外,或是慶幸自己不必廝殺,或是跺腳埋怨自己「運氣」的黑山賊兵,皆是一個動作,呆愕的看向自鄴城城西拐角之處,仿佛突兀出現的一支讓這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黑山賊沒來由膽顫的軍勢。
想當初在呂布「落難」河內,听秦旭的殲計欲往鄴城借糧時,彼時實力更勝如今的黑山賊在賊首張燕以及八大賊將的率領下也想沾沾鄴城的光,可沒想到,只不過是呂布帶了三千人,硬生生的將十倍于己的黑山賊精卒給鎮了三天,直到呂布依約撤兵,張燕才敢挪腳,最終將氣都撒在了鄴城之中,擄走了袁尚不說,還白白替呂布背了近兩年的黑鍋,直到呂布勢力已經成,羽翼已豐,黑山賊是時反水投靠袁紹,才解開了這段謎團。
當初同呂布兵力之比到了十比一還不敢輕動,如今的黑山賊不說之前已經經歷了一場大戰,兵士疲憊,戰心渙散,能同鄴城僵持到現在,也是因為看到了攻破鄴城的希望,而且鄴城城門已被自家內線將盤柱斫斷,兩翼援兵若來沒有小半個時辰絕不可至,這樣就有充足的時間可以發揚自家善于打順風仗的優勢,運氣好的話,一舉攻破鄴城也絕非難事才這般拼命。可如今惹來了雖然未曾交過手,但早聞了呂布當初在對陣異族時打出的赫赫威風,就仿佛天敵一般的呂布軍的到來,不少二十來歲,幾乎是听著飛將軍打匈奴,呂溫候懾群雄的故事長大的黑山賊兵,面對耳熟能詳的偶像,又如何能提得起刀來?
更何況,在見了呂布軍此番的陣勢之後,別說戰心了,更是根本就連生出一絲抵抗的意圖來都很困難。
呂布依舊是那副幾乎能亮瞎人眼的成名盔甲,團花 猊戰袍,鳳尾沖天冠,手中方天畫戟,胯下赤兔馬,在黑山賊眼中幾乎就是天神下凡一般,凜然不可逼視。而在呂布身後,張遼、高順、典韋、義幾員大將一字排開,剛剛奔馬揚鞭時,更是仿若刀砍斧斫一般齊刷刷落後呂布一個馬頭,端的是威風凜凜。只是在大軍臨近止步時,呂布戰旗之後,那一位明眸善睞、身著赤紅盔甲、手中卻持著同其身量全不相稱的大鐵戟的少女,以及一個相比一水的驕兵悍將略顯得單薄的文士打扮的年輕人,倒是給這肅殺的氣氛,增了幾分異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