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出來,這位被蠻王烏鱧稱呼為蠻度的生蠻壯漢,在山越新都宗部中的地位應當很高,說不準還是烏鱧所倚仗的殺手 。在被烏鱧點了名後,身後的山越生蠻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像是在提前慶祝「勝利」的到來,就連蠻王烏鱧,在見秦旭一方出陣的竟然是個面色稚女敕,身材雖說也稱的上雄壯,但比起蠻度來,卻是足足小了一圈的郝昭,也是輕搖了搖頭,嘴角斜勾,露出幾分輕蔑的笑意來。
「吼!」被場中氣氛所激,眼圈已是有些赤紅的蠻度,自陣中高揚著雙臂伴著又一陣歡呼聲出得陣來,渾不在意已跳下馬來,正在場中活動手腳的郝昭,向烏鱧同那山越少女撫胸行禮,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通讓人听不明白的蠻話後,才大搖大擺的走向郝昭。
「這廝剛剛在說什麼?」秦旭眯著眼看著山越陣中的種種,回頭問能听懂山越蠻語的嚴白虎說道。剛剛秦旭注意到,在蠻度向烏鱧方向說了幾句話之後,本是一直挽著烏鱧手臂的那位山越少女,盡管臉上涂滿了綠泥,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從這少女在烏鱧沖蠻度點頭之後,便猛地甩開了烏鱧的手臂,被轉過身去的舉動便可以看出,剛剛烏鱧肯定答應了蠻度的某些要求,而且極有可能同那山越少女有關。秦旭倒是不怎麼擔心這蠻王烏鱧拿那山越少女同蠻度之間的「交易」是什麼,但令秦旭感興趣的,卻是眼前這傳說中極端仇視漢人,此番親見,卻是態度百般詭異的蠻王烏鱧,心里究竟打的什麼算盤,這般有恃無恐。
「呃……這個……」嚴白虎本來就不怎麼理解秦旭竟然會舍棄自身優勢,放著三萬大軍不用,卻偏偏要同這群掃了他嚴某人面子的山越生蠻斗將。蠻度之名。之前嚴白虎在同烏鱧交好時,也是听說過,別說是在新都宗部之內了,就是這會稽、豫章、丹陽幾地的山越生蠻、熟蠻中。蠻度也是頗有威名的。秦旭大軍戰力之強,這令嚴白虎一點也不憂心,可呂布軍中那些名將一個沒來,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嚴白虎一邊在心中埋怨烏鱧這般不給面子,將簡單之事弄得這般復雜,一邊還真就擔心倘若秦旭這邊兵將落敗,秦旭會不會因為磨不過面子而對他有所遷怒。直到在見秦旭派遣雄壯不亞于蠻度的典韋應那烏鱧之邀出戰,才剛剛松了一口氣。嚴白虎雖然沒有見過典韋,也少聞惡來之名。可畢竟典韋的雄壯不亞于蠻度的體型就擺在那里,好歹能然人安心。可誰料最終上場時,卻又換成了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少年人,听說還是秦旭的親戚。讓親朋故舊鍍金也得選個時候啊!嚴白虎這回是當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頭思緒紛雜正亂時。冷不丁听了秦旭發問,一時沒有緩過神來。等秦旭再問一遍,才苦笑說道︰「那蠻度乃是山越新都宗部,乃至整個山越生蠻中有名的勇士,說是要用漢人的頭顱,向蠻王小女求婚。烏鱧答應了。」
「 !這麼狗血的橋段都能遇上?」剛剛秦旭還只是疑惑這山越生蠻究竟是不是夜郎自大,以為自己麾下這近三萬精兵。是同之前他們遇到過的地方守備軍士一般戰力不堪,又懼于招惹那有江東小霸王之稱的孫策,才會有這般奇葩的法子推月兌嚴白虎的面子。現在看來,那烏鱧手中定然有著絕大的倚仗才敢如此。只是秦旭不能確定的是,這烏鱧繞了這麼大半天(圈)子,所求究竟是什麼?
「那勞什子蠻度的口味還真是重啊!」同秦旭待了幾年。司馬冒也學會了不少新詞,听到了嚴白虎的轉述,見那蠻度此刻正向族人炫耀似的揮舞著手臂垂砸著前胸,一副張狂的模樣,冷笑一聲。司馬冒面無表情的看了猶自見不得那少女的裝束,直欲干嘔的孔斌一眼,淡淡說道。
「蠻人久居山中,沒見過世面罷了。單以武力論,必然不會是郝校尉之敵。」老許還是一貫的冷靜,沒有攙和同司馬冒鄙視孔斌的行列,反倒是一直在觀察著見秦旭對郝昭上場不怎麼放心,說道︰「不過久聞山越人乃秦時百越人之後,手段頗多詭異難解之處,自有漢一代,一直都是揚州的心月復大患,也的確不容小覷。秦將軍不如令先登護衛弓弩上弦,嚴陣以待,若是對方守規矩,便也罷了,倘若有甚出格之處,則可亂箭殺之!」
老許帶著絲絲寒意的話語,倒是給秦旭提了個醒。能來到這個時代本身就是件難以解釋的事情,而且在見識了黃巾戰兵在絕望時所爆發的強于自身數倍的戰力之事,也是讓秦旭愈發不敢輕視古人。而且也正如老許所言,山越人的戰力,明面上看的確不咋地,卻在歷史上實實在在的將孫吳勢力死死拖住了數十年,直到三國後期,才勉強攢出些余力,趁著曹氏梁柱傾陷之時,有向北探觸的舉動。沒有個三兩把刷子,能讓彼時麾下攏聚了許多英才的孫氏鼓足不前?這的確很難用常理解釋。
「哦!哦!哦!」秦旭給老許使了個眼色,命其前去安排,山越生蠻那邊,歡呼聲驟然加強,放眼看去時,卻正是那蠻人壯漢蠻度,終于炫耀完了一身鼓鼓虯起的腱子肉,搖搖擺擺的走下了場中,正對上早就等的不耐煩的郝昭。
這場爭斗,其實懸念並不大。一個是山中野路子,只憑著身高體壯和一些粗淺武技橫行山野,一個是本就天生異稟,又受過呂布、典韋等當世豪杰的點撥,雖然身量上相比較蠻度差了不少,又因年少氣力尚未長成,但無論是從發力技巧上,還是對敵經驗上,郝昭都足以讓蠻度兩個。也就是在一開始時因為不熟悉蠻度猛沖猛打的技法,吃了點小虧之外,只十余招後,相對身材較小的郝昭,就已經是在壓著蠻度這已經是無還手之機的蠻人壯漢猛打了。
「不對勁!不對勁!」秦旭身後的兵士遠遠見到郝昭節節逼近,打得蠻度除了抱頭防守,別無他法,皆是發出一陣陣歡呼鼓勁之語。但就在秦旭身邊的司馬冒,此時臉色卻愈發凝重起來,遲疑道︰「秦將軍,你看這些山越蠻兵。似乎並不在乎那蠻漢這般受困,這和之前那般對待這蠻漢的態度大不相同,這蠻漢定有奇招!郝校尉輕敵之下,必然要吃虧……」
司馬冒話音未落,秦旭也是注意到了山越生蠻的異樣,眼見著自家勇士這般吃虧,還能在那指指點點,一副將勝的模樣,再看那蠻王烏鱧也是在那拄著詭異的權杖,捻須而笑。唯有那剛剛走掉,現在又出現的蠻族少女,顧盼見能讓人察覺到心中的焦急。听過剛剛嚴白虎的「翻譯」,再看看這丫頭的細腰才堪堪比得上那蠻度的胳膊,秦旭能想象的到。恐怕這些山越生蠻當中,也唯有這丫頭不想蠻度取勝吧。
「嗚呀呀!」就在秦旭這一走神之機,突然場中情形大變起來。被郝昭幾套組合拳,打得頭不是頭臉不是臉的蠻度,突然間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嘯,聲嘶且氣長,極似山魈嘯月。又如怪鳥嘶鳴,乍听之下,還以為誰踩到了雞脖子,總之不似人聲。剛剛還是只能被動挨打的蠻度,在硬抗了郝昭的一下鞭腿之後,出奇的沒有再如之前那樣重重的砸在地上。反倒像是頗為享受一般,胡亂將側臉被踢爆的耳根上的鮮血抹在了臉上,使得本就痴肥丑陋的面龐更加讓人不忍直視,此兒科竟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來。
「不好!」這下連秦旭也看出了蠻度的不同來。蠻度本就雄壯的身軀,在挨了郝昭這一頓好錘之後。在此刻竟然如同被吹鼓的氣球一般,肉眼可見的膨脹起來。遠遠看去,就好像成了一個大號的水缸一般。而郝昭再擊打到其身上之後,非但是蠻度一副一無所覺的樣子,反倒能遠遠的看到在郝昭的臉上,露出幾分驚異和痛苦之色。秦旭在後世倒是曾經在電視上听說過在東南亞一帶的蠻荒部落中,相傳有神打之術,通過當時只是偶爾听過那麼一耳朵的介紹,好像是說通過身體的疼痛,可以用來激發施術者自身的潛力,功力高深之人,甚至可以反彈攻擊者的傷害。原本秦旭听時只當是神怪之言,並沒有多加關注,畢竟再強能強的過槍去?因而只是當做了一個趣聞听听而已。卻不料在一千八百年前的今天,竟然親眼看到了這種極其類似于當初嗤之以鼻的神術。
「這應該是蠻人當中一項秘法,該當如何破之?」眼見著蠻度因為挨打,而使得自身的實力愈發強橫起來,而剛剛佔據了上風的郝昭,畢竟因為年幼,氣力持續性不足,剛剛又是一通猛錘,此刻已經有些起氣喘吁吁了。若是還照這樣下去,就算是蠻度沒有發起反擊,郝昭也是要累趴下了。秦旭真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听一听彼時的介紹了,無計之下,問身邊眾人道。
「除非比試兵刃,或者是用弩箭將其射殺,否則,估計就算典上商場,若是不能在最開始時第一時間將其制服,反而任其這般聚力的話,到最後怕也是要吃不小的虧。」見秦旭探詢的目光,典韋也是緊皺著眉頭,仔細的觀察了場中現在貓鼠角色已然互換的郝昭同蠻度,沉聲說道。
「不如還是末將暗中給他一下吧!」司馬冒再次發揚了他一貫不問緣由,不提問題,只在乎結果的性子,從攏著口的袖中滑出一柄精巧的連發小弩,細如發簪的弩箭正在日光下閃爍著寒光,凝聲對秦旭說道。
「不可妄動!提議比兵刃的話,我等這場可就輸了,而若是動弩箭的話,我等還不如一開始就沖殺上去,將之剿滅。」秦旭陰沉著臉龐,看著對面山越生蠻眾人臉上遮掩不住的笑意和蠻王烏鱧笑吧呲的捻著胡須的樣子,以及身後已經開始出現些粗重喘息的兵將,低聲說道。郝昭算是秦旭親戚,在場諸人自認不會有第二個人比秦旭更擔心郝昭的安危,見秦旭制止,眾將也就只能閉口不再言語。場中情形已然逆轉,蠻度已經開始反擊,郝昭氣力將盡,眼看著就無還手之力了,這種情況下。秦旭神色的變動,已然變成了兩方現在的焦點。
「小子,剛剛打的你爺爺挺舒坦的!爺爺現在也讓你舒坦舒坦如何?」不提兩方兵將都將注意力放在了秦旭的身上,就連蠻王烏鱧此刻也是收起了笑容。眯著眼楮,望著秦旭的舉動,右手在那怪異的權杖上上下捋動,足可見心中其實也是不怎麼平靜。就在場中的蠻度,此刻已是挺直了身子,郝昭打來的每一次攻擊,都被反彈了回去,正隨著蠻度貓戲老鼠一般的逼近而節節敗退,蠻度的臉上掛著已漸漸干涸的血跡,獰聲笑問道。
「呸!」已是只能大口喘著粗氣的郝昭。此刻卻是連回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正如秦旭所擔憂的那樣,眼前這蠻度,果然是有奇術在身,剛剛郝昭一通猛打。以郝昭那雙臂異于常人的膂力,別說是個人了,就是只老虎也能打死,看現在蠻度幾乎渾身是血的樣子,就足以見剛剛郝昭的攻勢之猛烈。可也是正是因為這樣,郝昭在最初打得順暢時用力過猛,導致了現在的後繼無力。听了蠻度戲謔猙獰的話語後,郝昭臉上怒色愈甚,狠狠的吐了口混著血水的唾沫,積聚其最後一絲力氣,心中也是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死也不能給自家二哥丟臉。
「唔!」
「 !」一聲輕不可聞的悶哼響過。郝昭幾乎是閉著眼,用盡了渾身僅剩的幾分力氣,照著蠻度撞來的軌跡擊去,心里也是已經有了將要同之前一般,承受不弱于自己打出力道的反擊之力時。卻猛然只覺得手下一空,心中正驚訝是不是被那蠻漢蠻度將這一拳躲了開去,待睜開眼時,卻發現了一樁令郝昭難以置信的情景。而且正在觀戰,各自揪心的兩軍,也是齊齊發出了一聲驚異呼聲。
「咦?」秦旭剛剛見那蠻度要下殺手,都要打算就算是日後費些力氣,此刻說什麼也要救出郝昭而下令已經被老許安排在隱秘之處的先登營護衛放箭了,卻突然發現,就在那蠻度將要撞上已無氣力的郝昭之時,一張痴肥的大臉之上,竟然一瞬間仿佛見到了什麼令這蠻漢極端恐懼的東西。而就在下一刻,那因為神打之術,而使得蠻度渾身如同水缸一般的肥壯身軀,竟然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急速的縮小了下去。而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凶殘表情也被另一番猙獰所代替,還沒等郝昭的拳頭到面前,便如同被抽走了骨頭似的,軟軟的斜倒在地上。
「吁……」場中的這一出乎幾乎所有人預料的情景,讓兩邊不同陣營之人竟是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吁。本還是在臉上帶著微笑以及些許矜持,看樣子是想要出言制止蠻度要將郝昭置于死地之舉的山越新都宗部蠻王烏鱧,也是不由站住了腳步,臉上保持著笑不出來的驚愕表情,楞在了那里,臉色幾乎可以比的上剛剛那山越少女臉上的「泥妝」了。
「嗷……秦帥威武!郝校尉神勇!」早就有拔刀之勢的秦旭身後的兩營兵士,也是親眼目睹了這一戲劇性的轉變,也不管是何原因,頓時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
「正義之師,自有天助啊!」秦旭的臉上又涌上了笑眯眯的表情,揮了揮手,令人將此刻也是驚疑不已,站穩都成問題的郝昭扶了回來,若有所指的說道。眼角的余光,卻看向了剛剛在不遠處的草叢中一閃而過,似曾相識的綠光,以及身邊孔斌孔二愣子驚恐的神色,以及被早已察覺的司馬冒擋住的,又將干嘔的表情。
「秦使君,這,這……」一旁的嚴白虎也是看呆了。本來在見了場中之前異變之後,已經打定了主意,說什麼也要說服剛剛說過就算是秦旭一方失敗,也會借道的烏鱧,不要將要求替的太過分。卻不料,此刻突發的狀況,幾乎顛覆了嚴白虎這四五十年的「世界觀」,使得本就難以理解為何青州兵會那樣對秦旭近乎崇拜的情感的嚴白虎,再看向秦旭時,原本眼中的忌憚,已是要轉成恐懼了。
「嚴將軍,還不快去請此間蠻王烏鱧族長,前來相見,讓秦某好生謝過其借道之誼啊!」秦旭心情頗好的看了嚴白虎一眼,揚頭示意不遠處正自呆愣的蠻王烏鱧,以及依舊是那副怪異的裝束,唯獨高高盤起在頭頂的發髻上,不見了那道綠影的山越少女,對嚴白虎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