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對馬哈只一肚子的幽怨,馬文銘抱這雙膝坐在前院中看著那小沙彌掃地,這洋工磨得馬文銘的牙疼。
您整天都在這秋風中掃落葉,還不如去大殿上把那鐘磬上面的灰抹一下呢?這宋丹丹說得好︰「這孩子心眼兒實,整天就在那一塊地兒上磨洋工,把塊磚頭磨得跟葛優似地,誰看不出來啊!」
「嗯,確實還是有些不對!」
馬文銘看的久了,發現這小沙彌磨洋工的方法確實是與眾不同,那揮舞掃帚的動作沒隔一百余下就要重復一遍,在掃帚出手的時候力道要剛猛,而收的時候,力道轉趨柔和,那一拖一帶之間,地上枯黃的落葉被他打破擊碎的卻並不多,這證明他手上的力道的控制得很好。
「莫非這小沙彌是在練什麼功夫?」
馬文銘眼前浮現了西門吹雪那冷酷的面容,淡淡的道︰「這普天之下,天地萬物,都是我的劍!」
「哪位大爺大叔,哪位好心的人家,打發老乞丐一點吃食吧」
一陣有氣無力的叫喚聲剛才還在下面,兩個老丐就到了這山門外頭。
「這和尚本來就是靠討飯為生,你們來這里討飯,太泯滅人性了不說,這寥廓山上下全是職業化緣的,哪里還有乞丐的營銷市場?這就是瞎子都看得出來有問題啊,何況這刑偵學院肄業的小和尚?!」
馬文銘心里嘀咕,這兩個老丐似乎在先前的那街道上見過,這肯定就是跑到這里來找麻煩來了。他心里對這小沙彌也充滿了好奇,索性就施施然的走到一個角落里開始看今天的第二場電影。
那小沙彌心理素質極好,突然多出來了兩位這準備劫貧濟貧的家伙,居然還是八風吹不動,還在那里磨他的洋工。
「賣柴干柴」
又是一聲吆喝,一個樵夫又從山門里擠了進來,他穿著件破襖,戴著頂破氈帽,腰帶里插著柄斧頭,那一擔柴上葉子比烏龜殼子還鸀,還偏說自己的是干柴,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也不怎麼樣啊。
這樵夫黑黝黝的一張臉,顴骨高聳,濃眉闊口,抬頭四顧,眼楮更是精光閃閃,看來一點也不像樵夫,反而像一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
這時他眼楮里也充滿了悲憤怨恨之色,沒有營養的吆喝了一聲之後,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麼,幾片落葉落在了他的頭頂,他也沒有去拂動一下的意思。
這樵夫進了山門就不動了,擺出一副羅丹的雕塑「思考著」的經典造型。又有兩個人從那破敗的山門走了進來。
這兩人一個是滿臉麻子的大漢,肩上擔著半挑子蔬菜,另一人長得瘦瘦小小,卻是個賣臭豆干的。
這兩人方才似乎也在街道上,和那幾個老丐的一直若即若離的,不過這幾位的化妝扮相和演技俱都上佳,所以馬文銘也沒有留心過他們。
「我靠,莫非今天這曲靖市政府下令,改在這圓通寺趕集了?這管理費誰來收啊?」
馬文銘知道今天的事情很是詭異,心里調侃著。在半個時辰之內,又陸續來了三個人,一個肩背藥箱,手提虎撐,是個走江湖,賣野藥的郎中。
另一個滿身油膩,挑著副擔子,前面是個酒壇,後面的小紗櫥里裝著幾只粗碗,幾十只鴨爪鴨膀。
還有一人卻是個測字賣卜的瞎子。
這八人進來之後,也不管這地上有沒有暖氣,都盤膝坐在地上,一個個都鐵青著臉,緊咬著牙,明明裝扮的是良民,偏偏擺出一副野鬼的造型,很是影響氣氛。
現在雖然是深秋,不過今天日頭不錯,這殿前大院也還很亮,不過給人的感覺卻總是很詭異,充滿了一種陰森戚慘之意,來人都沉默不語,只有那小沙彌掃地的聲音還在那里像練習簽名的公雞一般「嘩啦嘩啦」
「賣肉!賣肉!」
山門外一個吆喝聲又飄飄蕩蕩的進入了馬文銘的耳朵。
「這賣柴火也好,賣臭豆腐也罷,這還沒喲觸及做人的底線,您這到寺廟里面來賣肉,這就有點缺德了,您怎麼不到春香院找幾個紅牌來賣那個肉啊?」
這月復誹還沒有落听,馬文銘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橫著進入山門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張案板,這案板足足有三四公分厚,只怕有一百多斤,一個女人一個人頂著這案板爬著山就進來了。
進來一看,她手里還拎著一條長椿凳,凳子兩頭的腿上還一邊掛這一個籮筐,籮筐在她走動是不搖不晃,里面恐怕也是裝有重物。
「額的神,這要是去參加奧運會的舉重比賽,只怕是要保持五百年的記錄啊!」
馬文銘不由得傻了眼,他們平常的負重訓練,那也就是五十公斤左右,只有真正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偶爾在武器的配備和單兵作戰用品上的負重能夠有七十多公斤,就眼前這位女人的體力竟然不遜色于他,這就有些聳人听聞了。
「賣肉」
這女人進來之後,再吆喝了一聲,把肉案往院子里一頓,敬業的在旁邊立起一塊招牌,上面寫著︰「黃牛口羊,現殺現賣。」
「莫非這個時代就有變性手術了?」
院里這個又高又大又胖的獨眼婦人,手里舀著柄車輪般大小的剁骨刀,滿臉都是橫肉,一條刀疤自帶著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劃到嘴角,不笑時看來也渀佛帶著三分詭秘的獰笑,看來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個女人,十足的變性版終結者啊。
女終結者打開一個籮筐,從里面抓出了一只她招牌上的活羊,往肉案上一放,這徹底顛覆了馬文銘的認知。
他不由得一聲申吟︰「這個時代的人口味真重啊!」
這擺出來的既非黃牛,也非口羊,那是個人!
活生生的人!
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剝光,露出了一身蒼白得可憐的皮膚,一條條肋骨,不停地發著抖,用兩條枯瘦的手臂抱著頭,縮著頭伏在肉案上,除了皮包著骨頭之外,簡直連一兩肉都沒有。
獨眼婦人左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高舉著剁骨刀,獨眼里凶光閃閃,充滿了怨毒之意,也充滿了殺機。
「嘩啦嘩啦」
這一下那個小沙彌終于沒辦法泰然自若的磨洋工了,練習簽名的掃帚終于緩了下來,面上立刻變得慘無人色,一瞬間便已汗透重衣。
過了半晌,小沙彌臉上肌肉顫動了幾下,緩緩的轉過身,還是走到了那肉案簽名,抬頭看著那女終結者。
獨眼婦人見到了他,臉上的刀疤忽然變得血也似的赤紅,狠狠瞪了他幾眼,才獰笑著道︰「小師傅,可是來買肉的麼?」
小沙彌這時卻似已呆住了,全未听到她在說什麼。馬文銘也暗中嘆氣,這要是換了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您說買?您說不買?
關鍵是這女人她不按套路出牌,沒有經驗啊!
獨眼婦人格格笑道︰「貨賣識家,我早就知道這塊肥羊肉除了小師傅你之外,別人絕不會買,所以我這就頂著這幾百斤,爬著山過來找你來了。」
小沙彌終于長長嘆出口氣,苦笑道︰「阿彌陀佛多年不見,二娘你又何苦……」
「二娘?這位莫非還真是姓孫?戶籍所在地是那有名的黃金地段十字坡?」
馬文銘感到今天算是來著了,心情忐忑的看著這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沙彌在那絕對可以避邪鎮妖的女終結者面前死挺。
「二娘?哈哈,你還認得我是二娘?」
那女終結者猛的一震,把刀剁在案板上,仰天狂笑起來,把一幫正在午睡的麻雀驚得漫天飛舞,口里叫著鳥語︰「你丫不知道城管條例,不能在這個時候開著大炮跳廣場舞啊?」
那女人狂笑了一陣,臉上肌肉抽搐,到得後來竟然那獨眼里慢慢的流出了渾濁的眼淚,那淚水居然還帶著血色,從那變形的臉上流淌下來,讓人不忍卒睹。
「你既然認得我是二娘,難道你連幾斤肉都舍不得買」
那女終結者模了一把血淚,忽然一把揪起了肉案上那人的頭發,獰笑道︰「你若不買,我只好將他剁了喂狗!」
小沙彌抬頭瞧了一眼,失聲道︰「明月,是你?」
肉案上那人似已駭得完全麻木,只是直著眼發呆,口水不停地沿著嘴角往下流,哪里還說得出話來。
小沙彌見到他如此模樣,心里也不禁為之慘然,嗄聲道︰「明月,不是讓你回到滁州安家了嗎?你怎地落到……」
獨眼婦人怒喝道︰「廢話少說,我只問你是買,還是不買?」
小沙彌回到看看自己棲身的寺廟,長長吸了口氣,苦笑道︰「卻不知二娘你要如何賣法?」
二娘恨聲道︰「這就要看你買多少了,一斤有一斤的價錢,十斤有十斤的價錢。」
她手里的剁骨刀忽然一揚,「刷」地砍下。
只听‘奪’的一聲,車輪般大的剁骨刀已沒人了桌子一半,只要再偏半寸,明月的腦袋只怕就要搬家,就要真正實現人類的登月計劃,那比起美國還要早了六百年。
二娘瞪著自己的獨眼一字字道︰「你若要買一斤,就用你的一斤肉來換,我一刀下去,保險也是一斤,絕不會短了你一分一錢!」
小沙彌嗄聲道︰「我若要買他整個人呢?」
二娘厲聲道︰「你若要買他整個人,你就得跟著我走!」
小沙彌轉身走到自己的崗位上,拾起自己的專用工具掃帚,又「嘩啦嘩啦」的掃了幾下地,這地面的落葉在他的掃帚之下片片粉碎,顯得心情極為激動,手上的力道已經是無法控制了,終于,小沙彌咬了咬牙,轉身道︰「好,我跟你走!」
那二娘又瞪了他半晌,獨眼里竟然浮現一絲溫柔︰「你乖乖的跟著我走,就算作聰明,我找了你八年零八個月才將你找到,難道還會再讓你跑了麼?」
「這強賣強買還帶個吉利數字?」
馬文銘看著這二娘一大幫人欺負一個小沙彌,心里有些不綴,正想出來主持一下公道,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大殿里傳出來︰「善智,你要跟她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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