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曼櫻這才醒悟,是凌月救了她?!
以她的功力尚不敢和這丫鬟一較高下,凌月竟能悄無聲息的化解這飛葉之力,看那櫻花葉靜靜漂浮在空中如被人定住身形一般,她苦練幾十年也難有此修為!
若不是之前見過凌月痴傻的樣子,歐陽曼櫻幾乎疑心,她這些年是真的神智痴呆,還是故意為之?她離自己如此之近,她都沒有感覺到她的動作,似乎是最不存在的存在,若歐陽凌月剛剛對她有什麼不軌之心,豈不是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東方雪羽抬頭,眼中帶著皇族之人獨有的高傲,雖身著最普通的下人衣衫,卻再不是之前那個看來唯唯諾諾的乞丐和丫鬟,清高而凜冽逼人。
帝女之氣,方為如此!
凌月眉心微動︰她一直將她當成平輩的朋友相待,幾乎忘記東方雪羽不僅是對待朋友隨和甚至自戀的乞丐和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丫頭,她更是是流月王朝最高傲的寵的公主!
就算輕微挑釁,也不容使他們忘記那份比生命更加珍貴的尊嚴受到侵犯,皇族之人,誓死難忘此訓。
她沒有多做解釋,只注視著歐陽曼櫻,等著她的答復。
歐陽曼櫻低眉,聲音低沉︰「小清身份可信?」
「絕對可信!」
「可會對歐陽府不利?」她接著問。
「百利無一害!」凌月心中已然明白她的答案,微笑。
「為何不將她放在你身邊?」
「六姐心如明鏡,凌月院中‘香菇’生長十分茂盛繁榮,實在不是養丫鬟的好地方。」凌月眼中偷笑,聲音卻十分正經,與眸中的形成鮮明對比。
東方雪羽說不出話來,卻是好氣又好笑︰丫丫的,誰要你個死丫頭養!
「好!你若想將她領走,隨時!」不出凌月所料,歐陽曼櫻再無異議,當下答應。
歐陽曼櫻豈是傻子?就算她此刻不知?小清?的身份,用某女的話將,來日也定非在池中之物,她性格本不拘,何必為了一些對她無意義之事白白錯失一個與高手結交的機會?
她對東方雪羽飄去一個眼神︰姑娘,干得漂亮!
東方雪羽回敬︰丫頭,你姐出馬還能有差?!
凌月︰誰姐!?
你!東方雪羽毫不示弱誓要爭回一口氣。
「 里啪啦」,眼神踫撞,空氣中似有火花踫撞的煙燻味不斷彌漫。
凌月無奈,正欲轉身正欲離開,卻听歐陽曼櫻用低低的道︰「七妹,我原以為你是春日湖水澄澈明淨,不染半分雜色,原來你是深冬寒潭,捉模不透。」
凌月背對著她,淡淡微笑︰「春日湖水也好,深冬寒潭也罷,歐陽凌月,只會有一個,唯一的,獨一無二的,歐陽凌月。」
歐陽曼櫻心中暗道︰很期待,他日江湖與你交手,七妹。
凌月嘴角微揚︰我也是。
雪居院空無一人,還未踏進,凌月已先察覺到有生人的氣息。
東方天辰。
「我等你好久了,七小姐。」東方天辰背對著她,感覺到來人的腳步,他嗓音微亮。
第一次,在真實的她面前,他用了「我」這個字,舍棄了尊貴的「本王」。
凌月望見他飄逸的背影恍惚,眼前浮現玉山之上互相親密依偎的兩個身影。
一個瘦瘦小小,瑟縮著,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少年,霎時臉紅低下頭。一個修長挺拔,注意到身旁小女孩的神情,柔和的輪廓一笑,玉山頭夕陽金彩迷人霎時煙花墜落心間盛開無數。
也許事實,並不像小棲霞想的那樣,她心中忽的清明,對東方天辰怨恨又減幾分。
她是歐陽凌月,是來自異世的歐陽萌萌靈魂所化,並非他心中的棲霞,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若是他若真負棲霞,她不會放過他,若是當年之事另有玄機,她只需找出其中緣由,替前身了斷,從此再無牽扯。
只是這世間事多不及想象中美好,緣若定,豈能真無牽扯說斷就斷?現在的歐陽萌萌,異世的歐陽凌月,都不曾懂得。
東方天辰轉過身,春風掀起他的衣袍,漆黑的長長墨發在風中凌亂飛舞,更增幾分魅惑,有一種聖潔淡然離經叛道,專為迷亂蠱惑人心,眼前男子便是最好的例子。
「你就是她,可對?」他輕聲說道,「我記得當年小女孩臉上的胎記,飛鳥之形,和你的,一模一樣。」
這幾日他心中所受的折磨,超過了他有生之年的總和。
他自五歲起被送到齊雲山習武,化名辰天。宮中兄弟,除太子皇兄和三弟之外,再無他人知曉。然而他那些年的經歷,卻是連他們也想象不到的。
進入師門未至一月,以無人可比的出塵外表和智慧非凡的頭腦秒殺本門師姐妹,贏得姐姐妹妹的芳心;半年時間精研同門師兄師姐苦練數年據說是別人苦練數十年也沒必能琢磨透的精華武學;六歲,毫無懸念奪得本派每年一次的比武大會,羞煞無數師兄,七歲再次奪魁,年少輕狂單挑掌門落敗;七歲半歲出師,掌門從此閉關再不收弟子。
直到他十四歲那年的某天,被齊雲山游移在外一朝突發奇想回歸師門看看本門境況如何的無量師尊看中,才被帶到玉山,拜入璇璣門下。
玉山的日子對他來說不過也如齊雲山,除了研習武學,便是應付那些所謂「師兄師妹」的各種贊美和諂媚,師父們都知他心性孤傲,不願與人多交談,也都由他去,只要他依然是本門最出色的弟子。
他早已听人說起,本門有一個叫做棲霞的丑丫頭,無父無母,還偏偏丑得不堪入目,璇璣門收弟子從來只看天分不問出身,可她悟性不高身子柔弱,幸得被師父收養才能來這,不然怎能進的來這人人擠破腦袋都想窺探一眼之地?
可她卻做得一手好菜,莫名的,他開始關注她。
他每天都能分辨出自己的飯菜之中哪些菜肴是她做的,哪些菜是別人做的?她做的菜總要精致很多,有時還會別出心裁,在旁邊襯上幾朵色彩或艷麗或淡雅的小野花,俏皮又可愛。
玉山上,她每天受盡同門師兄弟各種嘲笑,卻依然在這山林間尋找著獨屬于她的快樂,寧謐質樸的世界。
像齊雲山某個寧靜如水的夜,月照無眠,山林夜間鳥兒滴瀝婉轉啼叫聲;像溪水潺潺流淌淨化沉渣的聲音,他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一夜听音,一生難忘。
便也如眼前這丑丑的小丫頭,由內而外淡然愉悅,不染世俗,小小的心,小小的跳動。
她也很像山林,雖然他知道,這詞用來比喻女子的確不合適。
她做的菜里總有一種他喜歡的味道,是什麼呢?
他記起來了,是他很久不曾熟悉的味道。
五歲之前,母妃常做菜給他吃,雖然桌子上從來沒有父皇的身影,雖然父皇每次都在別的娘娘宮中用膳,母妃也是這樣,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的笑,溫和從容。
她的容貌當然不能和母妃清麗無雙之姿相比,可他的心卻莫名其妙地動了。
某個雨天,她渾身濕透,被同門師兄弟嘲笑辱罵,任人踐踏,卻死死咬住牙關,絕不屈服,向前艱難的爬行。
他站在窗前,听見一些師兄弟們從來沒有說過的詞,「賤人」「雜種」等等,他皺眉,這些詞不是本門嚴令禁止的麼,為何他們還如此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玉山上師父們沒能讓他明白個中緣由,直至回到宮中,他才明白,什麼叫做等級身份。
她,便是活在所有人心中的最下等。
他想要伸手,拉起雨中那個仍然緩緩爬行的小女孩,想好好的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別人欺負,做他一個人的丑丫頭,他心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他給她起了個外號,叫丑丑。
想到他有一天站在她的面前叫出這兩個字,不知那個小小人兒臉上還會不會掛著如母妃一樣的淡笑?少年望向遠方天際,溫煦的臉上笑容如陽光般明媚溫暖。
可他卻在猶豫。
他在怕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身份?地位?還是師父們搖頭嘆息的目光?
師父曾經私下對他說過,他希望他和本門最出色的女子慕容狄香結為連理,日後也算是璇璣門的一段佳話。
慕容狄香是誰?
唔,他想起,經常欺負丑丑的那個女弟子,听說她是本門女弟子中最美的一個,武功也最高,甚至還有師兄經常在他面前提起她。
可在他眼中,她還沒丑丑一半可愛。
丑丑會做菜她會嗎?丑丑有母妃的淡然她有嗎?丑丑連傻笑都能牽動他的心她能嗎?丑丑和他在與汕頭並肩看落日時的笑能讓他也微笑,她能嗎?
想起那日慕容狄香死纏著他要和他討論劍法然後笑得一臉燦爛,練劍時不斷往他身上倒貼的樣子,他胃里就一陣作嘔。
丑丑比她矜持多了,他每晚練劍時,偷偷踫到她的手指頭她都會一陣臉紅,好可愛!
他終究沒有伸手。
只是心中的情感依舊讓他在夜晚習武時忍不住給她上藥,小心翼翼呵護她早已經是不忍心讓人看的小手。
丑丑看見他好高興,他看著她開心的樣子,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那是練武不能帶給他的,就算當年在齊雲山打敗師父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情。
再後來,母妃去世,因為身份不能對外透露,他被宮中來人偷偷悄無聲息接走,甚至都沒來得及告訴她一聲。
他跪在母妃的靈柩前,無數次想起那個雨中倔強的身影那個陪伴他度過山中一日又一日帶給他無數歡樂的小丫頭。
丑丑,你有沒有再哭?師兄弟們欺負你的時候,有沒有人替你出頭?
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他希望有人能替他好好照顧丑丑,只是母妃不在了,丑丑也不在了。
他從今以後仍然孤身一人。
當年之事,一如昨昔,回想,心中還會隱隱作痛。
飛鳥?
凌月眸光微動,她臉上胎記不是雪花形狀?怎會是飛鳥?
見她愣神,東方天辰想起她八歲痴傻受盡天下無數嘲笑之事,微嘆一聲,連帶滿園茉莉也失了明媚的瑩白。
他牽起她的手,如同很多年前所做的,走向她的房間。
依舊是玉山上房間的格局,桌椅,木床,甚至連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凌月心中一緊,東方天辰這是要干什麼?
------題外話------
唔、唔,會做飯飯的菇涼是好菇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