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巍峨,青黑一片如綠水濃墨重彩的顏色,天空藍的澄澈透明,如明淨水靈泛著粼粼波光的美眸,春日的明媚艷麗在此處被洗滌得溫良柔和,層層的山林疊翠,一波濃過一波的水紋微微蕩漾著心神,引得人心醉,遐想無邊,秀麗廣闊,悠悠天地間偶爾劃過幾絲飛鳥的影子,傳來幾聲鷹雀的嘶鳴,多麼美好的世界呵!
三個身影的方寸的天地間緩緩蠕動,走在最前方的那一個似乎永遠不知疲倦為何物,她的雙腿似乎是生鐵鑄就,如她的心性,堅硬,暗沉。愛睍蓴璩也許,她的臉上再也不會出現從前那般的笑容,縱使,她的神情真的似笑。
她的身後,小離和那個孩子亦步亦趨跟著,小離滿額都是豆大的汗珠,邊走邊捶打著酸痛的雙腿,縱然她已習武好幾月,身體堅韌程度遠非常人可比,但連日來馬不停蹄一刻也不曾間隔的奔波也未免太耗人體力。
她們已經連續走了七天七夜,沿途好景美不勝收,可惜三人都無心觀賞,萬物蹉跎,我心自有乾坤。
小離咬著牙,沒有抱怨一句,看向前方小小的背影,眼中更加堅定。整個途中,她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凌月她們究竟要去哪,在她心里,小姐的決定永遠是對的,小姐去哪,她小離就會在哪。打從她習武那天開始,她就已經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她習武的目的,不就是為永遠做小姐手下最得力的人麼?
現在,該是時候了!
小孩仍然是一臉的冷漠,他似乎只會這一個表情,其他的喜怒嗔痴對他若無物。他始終一言不發,偶爾停下來看向前方凌月的背影,眼珠微微轉動一下,較之前有了幾許神采。他的毅力是小離萬萬沒預想到的,也因此,她更加義無反顧,連一個小孩子都能堅持下去,她若不能,何談成為小姐的左膀右臂?
「丫頭,丫頭!等等我!」背後傳來一陣火急火燎又氣喘吁吁的聲音,凌月身形微頓,放慢了腳步。
金大師老臉憋得通紅,明顯是缺氧的緣故,他依舊一身破破爛爛的布條條深有特色的乞丐裝,手里拿著他的寶貝酒葫蘆,他似乎比師父還要嗜酒如命,方圓十里,無論藏在什麼地方的好酒,只要存在,就逃不過他的鼻子,大抵因此緣故,他的酒壺從來不曾空過,永遠有喝不完的酒。
金大師上來便是劈頭蓋臉一陣數落,好似凌月真的是他出走的大孫子︰「臭丫頭,老人家我等了你那麼久的時間,好容易找到,你竟然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都不知會我老人家一聲!真是天可憐見哪!我金大師老年膝下無子,得了這麼個孫兒竟然如此不孝,祖宗不開眼哪!」
說罷,他一坐在生硬布滿石子的地上,霎時被那尖茬石頭塊兒硌的生疼。眼淚花一瞬間盈滿了老人家的眼眶,這次是真疼、、、、、
金大師揉著肥胖滾圓的,哀嚎︰「老天爺啊,你為何總是捉弄老夫,老夫究竟做錯了什麼?」
凌月回頭看著正揉揉呼痛的金大師,眼里閃過莫名的光。
她也曾想過將他帶走,可她心中卻不知為何,猶豫了幾分,最後,她將這決定權交給了老天,若是他們果真有緣,那麼終會再見,若無緣,即隨緣。
「你也要跟我走?」凌月淡笑,果然,他也是個神秘的老頭。
金大師驚喜的雙眼神光泛濫︰「那是當然!丫頭你終于回心轉意,肯帶我老頭子了?」
凌月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他,目光卻蒼遠深涼︰「跟著我,路,永遠是腳下這般坎坷,若是一不小心摔了,不會是現在這般疼一會兒便過去了,而是粉身碎骨。大師,你也願意?」
金大師一愣,眼前這丫頭,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很多。
听見這話,他心中竟然輕嘆一聲,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嘟囔抱怨道︰「人生光陰如白駒過隙,匆匆不過數十載,老頭兒我吃遍了人間美味,喝光了凡世好酒,就差一個轟轟烈烈了!不跟著你,難道讓我這把老骨頭入土了都沒人知道?那還活個什麼勁!」
凌月很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點破,點點頭,繼續前行。
金大師似是松了口氣,待經過那小孩的身邊,忽然掉頭沖他齜牙咧嘴一笑。
小孩抬頭,眸光中凶狠透露,仿佛深山中剛出生的狼崽子面對天敵一般,小小的尖牙露了出來,凌月眸光變深,金大師卻哈哈大笑︰「好小子!是個有福的!」
凌月沉默。
遠方,已是隱隱可見山路的細碎階梯了,一重一重宛如蜀道的蜿蜒曲折。飛鳥繞林,古木間時而傳來一兩聲淒婉啼鳴,似嬰兒的低低啜泣扣人心魂,又似咯咯的陰笑讓人汗毛乍起。
鼉鼓三聲急,西山日又斜。黃泉無客店,今夜宿誰家?
千年古寺的鐘聲如美人遲暮,一聲一聲撞擊在人沉悶的心上。隔了荒涼的夜色濕了冷露,無蛙叫也無蟬鳴,只有落了無邊的柔韌原木。這是暮春,也是初夏,微涼寒冷更勝深秋蕭索。一寸山路一寸腸斷,半步浮生半步苦禪。清,靜,清的悄愴幽邃,靜的初月淡了呼吸。
暮光沉靜斜斜射在這千年古寺的斑駁木門上,它多年未有人涉足,它被世人遺忘,遺忘在凡塵的角落。可它卻並未被命運遺忘,命運給了它無可推卸的責任,不容拒絕的責任,注定了它在這多年的這日,再度以嶄新的面冒重現于世人面前。
有涯寺。
《莊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後人多以此勉勵學子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窮的知識,以期在那無涯里尋出一番新天地。這古寺卻偏名有涯,細細咀嚼,又與願意大為不同,另有一番意境。
凌月抬頭望,一筆如蒼木遒勁有力渾厚剛毅,彎折處似圓藤順滑,落筆處如狂風來襲酣暢淋灕盡情揮灑,有涯寺三個大字一揮而就,可看出題名者的內鏡非凡,似有了悟不盡的蟬翼在心間久久不能清醒,似有所悟,又抓不住那一瞬。
暮色古寺日已昏,旅客風塵未知人。罷了,時機未到,不如歸去。
凌月長息,淡淡說一句︰」走吧!「小離等人均是不明,為何她千里迢迢來到這古寺之中,卻只在門口稍立片刻便轉身離開。
小離正想問,身後的寺門卻無聲無息的開了,一個布衣青帶的小沙彌出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主持說,門外貴客近日被雜事饒了心神,施主若此時走開,那這紅塵中錯過之機緣所引起的種種禍端,以後便也由施主一人承受。「
凌月轉身,看著眼前的小沙彌︰」為何萬般繁雜因果,只由我一人承受,這蒼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得小離都覺得她好似換了一個人一樣,金大師卻抬了抬眼眸,對那小沙彌笑嘻嘻的伸出了寶貝酒葫蘆︰」小禿頭,你沒有嘗美酒的滋味兒吧!老夫告訴你,這美酒啊,可以忘卻世俗萬千煩憂,比你每日念那什麼清心咒要有效果得多!怎樣?今老夫的美酒從來輕易不示于人前,今日也算你我有緣,老夫買你個面子,如何?「
他邊說便把那酒葫蘆往那沙彌的嘴里灌,一個從小生活在野寺之中從未踫過酒色葷腥的小和尚哪里受得了這樣濃烈的酒香?況且大殿內眾弟子雲坐,全在听著,他頃刻間漲紅了薄薄的臉皮︰」施主!施主請放尊敬些!我乃師尊坐下大弟子青昀是也,施主這般,不是要小僧在眾位師弟面前抬不起頭來嗎?「
金大師一听這話哈哈大笑了起來︰」老禿頭,听見了沒有?這可是你的弟子親口說的!佛家戒貪嗔痴酒色,今日這話又是如何?「
小沙彌自知失言,心中懊悔,只得緘默,他懊悔不該一時口快,讓這個古古怪怪的老頭子揀了空子,害的他在眾師弟面前丟盡了顏面。
他卻未細想,心中無佛,縱然今日不是金無名,遲早也有旁人。這一句話,真的只是一時口快的結果麼?
古寺中傳來一聲有力的蒼老話語︰」青昀,你退下,藏書閣中經書一月內整理好。「
叫青昀的小沙彌並無半分惱怒,慚愧而恭敬的道︰」是,師尊。「」萬般因果由誰起,便由誰終,女施主,其實,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卻不遠千里來這有涯寺求證一番,你,是在害怕什麼?「
一語道破人所想,破空大師,無怪乎你的威名能傳遍四方,能直追當年的枯圓禪師。凌月神情卻盡是冷冷的嘲諷,因果?從不信因果!
女子道︰」復雜萬事自有其演繹規律,都說因果,那麼破空大師,我今日便在此立誓,偏斷了這因果!「
一模血紅從她的指尖滲出,剎那間血如泉涌,身影如孤雁啼破長空至有涯寺高牆之上落下,爾後消弭了蹤影。
觸目驚心的大字,從系屹立不倒。」逆天改命,唯此一願!斬因果,斷夙緣!血誓︰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