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陰晴不定,前一刻還似乎晴空萬里,不知何處飄來一片烏雲,不過一兩個時辰便驟然下起瓢潑大雨來。舒愨鵡
玄凌玨負著手立在窗邊,看著琉璃瓦滴下連串的水珠,如一簾碧色的玻璃帳,讓玄凌玨不禁陷入了濃濃的思念。玄凌玨略嘆了口氣,原來他也是這般兒女情長的人,這種入骨的思念讓他有兩分不安,仿佛是提了一顆心在等著每日暗夜騎將樂璇的消息送達到他手中。
如今的京城已經是一片劍拔弩張的氣氛,派系紛爭到皇後甚至沒有對樂璇的失蹤找過他,他幾次三番去求見也都被擋在門外。
皇太後出山後雖似乎只是個架空的傀儡,可玄凌玨卻敏感地察覺到了朝堂上的風向有著極微妙地改變,玄凌玨清楚得很,不甘寂寞的皇太後已經在暗中操作,完成她復出稱霸的設想。如今企圖趁亂得到這皇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朝堂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而玄凌玨雖是與八皇子結成了聯盟,卻仍是各懷心思,只怕早晚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樂璇在老四那也好,至少暫時應該算是安全的,比這皇宮之中安全得多!
一道黑影穿梭在雨幕下,盛滿了簑衣的雨水將他緊緊包裹,以至于走進房間時便有滿地的雨水落在朱紅色的地毯上。
「王爺,」天鷹緊皺了眉頭,手中的信從簑衣中掏出時絲毫沒有水跡,可他卻猶豫著不想拿出來,「王爺……」
玄凌玨皺眉,打量著這個垂頭喪氣的天鷹,他對天鷹十分了解,這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是很少有這般沮喪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提心吊膽了起來,雙唇不禁抿成一條線︰「怎麼了?樂璇出了什麼事?」
「昨日午時,王妃突然嘔吐不已,軍醫都束手無措,如今在軍營中昏迷不醒,危在旦夕,這是……四皇子的書信,請王爺去一趟……」天鷹雖猶豫,卻到底不敢隱瞞,便將手中的信箋遞到了王爺手中。
玄凌玨听到天鷹的話,竟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他只听見了危在旦夕,便已經不由得整個人向後仰了一霎,踉蹌了兩步才站穩,一雙深邃得眸子雖盯著天鷹的嘴一張一合,卻早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王爺?」天鷹看著王爺那略有些顫抖的手甚至都不曾攥緊,只是整個人僵直著緊緊盯著他,不置一言,雙唇緊抿得連一絲血色也沒有,王爺這樣還是天鷹第一次見到,天鷹也不禁有些慌,伸手去抓王爺的手臂︰「王爺?」
玄凌玨從悲慟中略回神,低頭接了天鷹手中的信,展開,卻只有簡短的幾個字︰「萱萱病重,速至。」
玄凌玨將信箋緊緊攥到手心之中,抿唇道︰「去王府請縱橫子收拾收拾,半個時辰以後我去王府與他匯合,前往四皇子的軍營!」玄凌玨用他僅有的理智吩咐了天鷹,便再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做了。
他居然還理所當然地以為樂璇在四皇子那是最好的選擇,可如今,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嘴巴,當初怎麼能放心她離開自己身邊,這個夏天,他該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玄凌玨推門將慧律慧通喚入︰「我這一次去軍營,只怕很難再回宮來議政,這爭奪皇位的大軍也不會再有我玄凌玨的位置,你們在京城中清點咱們的勢力,找時間先統統撤出吧,不要與人爭執,盡量將損失降至最低。」
「王爺,」慧通皺眉,「就這麼貿然撤出全部勢力,恐怕會遭人反擊,至少……得損失三成啊,王爺不留在京城中坐鎮麼?」
「時間不等人,京城的事,便都靠你們了!損失……」玄凌玨抿唇,重重嘆氣,「若是咱們的人怕有意外,可以自行選擇其他人的隊列。去吧!」
玄凌玨合了門,便站在原處發呆,他經營了十六年的事業,到底是功虧一簣了!
「七哥?」八皇子在門外敲門,他剛剛接到了幾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一時間也拿捏不好分寸,便想來與七哥一同探討,不得不承認,七哥的政見的確是針針見血的,讓他這個向來不肯服軟的人也不得不佩服。
八皇子推門,便見玄凌玨僵直著站在房間正中,面前有一灘十分明顯的水跡,看來是有人剛剛來與他交談過。八皇子抖了抖吧月白色的長衫,才緩步走入房間,含著那一如既往的笑意輕聲問道︰「七哥在等何人?」
「老八,」玄凌玨許久才能將自己的視線聚焦在一處,緩緩開口︰「這場仗,我不能與你並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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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八皇子微微眯眼,一時間種種猜測襲來,如今已經是千鈞一發之時,老七要在這個時候選擇更換戰線麼?若他此刻突然與他為敵,他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略有些慌張,八皇子卻綻放了一個更燦爛的笑臉︰「七哥說的什麼話?是在試探八弟麼?」
「我沒說笑,我只是突然才明白,什麼才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我的王妃如今病重,她需要我,我必須拋棄之前與你經營出的一切,去照顧她!」玄凌玨的面色極正式,那如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中是化不開的篤定,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便不會再改變。
「七哥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八皇子略微不解地開口︰「對于男人而已,江山竟還不如一個女人?我們是皇子,生來就該是為了那皇位拼命的,你如今已經打下了偌大的基業,卻要為了兒女情長棄之不顧?你要做第二個六哥麼?七哥,我雖羨慕你與七嫂間的情誼,可我不得不勸你,愛情,是成功者才有資格談論的,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啊!你不能得到成功,又有何能力給你身邊的女人幸福?再退一萬步講,如今七嫂已然病重,你就不怕最後兩頭都撲空麼?」
玄凌玨微微抿唇︰「所以你與我才永遠不會相同,老八,即便我最後人權皆空,我也絕不會拋棄她一個人!我已經與你說清了,以後這朝堂,就靠你了!」玄凌玨轉身,便要投身于雨幕之中。
「七哥,大好的江山你都不要了……七哥!」八皇子到底是沒能阻止住玄凌玨的腳步,看著他逐漸消失在朦朧的雨中。
所以你與我才永遠不會相同……
八皇子不由得品味著這句話,當初元曉病重之時,他便是因在兩江郡督辦漕運的事務太多而沒能及時回京,以至于他連她的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看著玄凌玨拋棄一切奔向王妃的身影,八皇子不由得感嘆他的勇氣,只怕即便他再娶多少個妻,也不會為了她而放棄自己的大業。
玄凌玨冒著大雨,以尋找王妃為由硬闖出了皇宮,身在坤寧宮的皇後和身在慈寧宮的皇太後幾乎是同時得知這個消息的,不由得皆感嘆老七這家伙必定是瘋了,為了個女人怎麼會變得這麼愚蠢,如今瞬息萬變的皇宮,只怕再也沒有他的棲身之所了!
玄凌玨到達王府時天已經黑透,天鷹早已經將馬車準備好,玄凌玨甚至來不及換一身干淨衣物,便拉著縱橫子一路往北而去。
他的樂璇,可千萬要挺住,他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縱橫子坐在馬車上也是滿心的憂慮,他掐算著樂璇八月也該犯病了,只是竟比自己預計的日子快了半個多月,是那個天狼星轉世的孩子誘發的麼?
原本馬車兩天的路程玄凌玨愣是用了一夜時間便抵達了,那並無異常的軍營讓匆匆趕到的玄凌玨重重地出了一口氣,至少,樂璇還沒出事!
「樂璇在哪!」玄凌玨一把抓住守衛的小兵,急躁開口。
「誰……」值班的小兵哪里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也有些詫異,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直直地瞧著眼前這個一身華服卻早已濕透的男人。
「我是佛王,老四帶回來的人,在哪兒!」玄凌玨從腰間掏出可以證明身份的腰佩,小兵雖不懂,但也信以為真,指了指軍營中最高的帳篷道︰「現在四爺帳中。」
玄凌玨抬眼便瞧見了那高大的帳篷,便急匆匆地徑直沖進了帳中,甚至連守衛都不曾阻攔,便已然入了帳篷,四皇子正坐在桌前,便見玄凌玨滿是雨水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你怎麼這麼……」
四皇子的話還沒說完,玄凌玨便已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幾乎是用吼地在沖他詢問︰「你對樂璇做了什麼!她好端端地怎麼會危在旦夕!」
「少沖我大呼小叫!」四皇子回手便推開了玄凌玨,「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我問你,萱萱身重劇毒是誰的錯?萱萱如此虛弱是誰的錯?萱萱被關進坤寧宮是誰的錯?玄凌玨,你有什麼權利質問我?我將萱萱交給你的時候她還好好的!這一年來,你對她做了什麼!」
「你!」玄凌玨咬牙,整個人雖氣得發抖,卻仍攥緊了拳頭大聲開口,「樂璇在哪!我要見她,快告訴我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