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是他少時便立志要娶到的新娘,是他發願要給予世間最多幸福的女子,華萬霆輕輕地坐在床邊,端詳著。她已經許久沒有如此安靜地由著他看上一會兒了。難得之至,她現在睡得很沉,帶著怒氣沖進暖閣的他,心情隨著她寧和的眉心而平復。她真的很美,即使此刻素面朝天,略帶病容,也絲毫不妨礙他來欣賞。他不禁抬手靠近她那白皙無瑕的臉頰,輕撫上吹彈可破的皮膚,指尖的觸感何其美妙!梅若鄰,美好如你,為何帶給我的卻是滿心瘡疤,為何?
她長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眼底投下淺淺的影子,是不是在做夢呢?她平穩的呼吸漸進迫促,難道是惡夢嗎?
夢里,蘇安琪遇到了將她推下山崖的男友李可。正是這個人,為了獨享五百萬彩票獎金,謀殺了她。她一時激憤,便從夢中驚醒,醒時竟然喊出一句︰「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你等著!」
四目相瞪,床邊的情景相當尷尬,空氣頓時凝固。
「你說什麼?」劍眉一豎,他嚴厲地追問道,「還拿死嚇唬我,梅若鄰,你真的是瘋了!」
「你?」蘇安琪昏昏沉沉的,險些忘了穿越的經歷,仔細回憶眼前的臉孔,她突然驚醒,「哦!你別誤會,我沒說你。」
華萬霆微微俯身,雙臂就按在她身體兩側的床邊,像一副囚籠,將她禁錮。他陰沉著臉,一字一頓道︰「那麼,你在說誰?」
「你找人去湖里撈了沒有?」
「撈到天黑。」他目不轉楮地瞪著她忽閃忽閃看似極其無辜的大眼楮。
「那你怎麼不去辦喪事……呃,我是說……」呸呸呸!自己一定是還沒睡醒,才如此口無遮攔。此刻,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對視讓她無法從容,她被他給的壓力弄得無法言語。
「給誰辦喪事?你?還是我?!」他滿眼憎恨地怒視著她,眼中的火焰仿佛隨時可能躥到她身上,「你要折磨我到何時,才肯罷休?」
大哥!是誰折磨了誰,你有沒有搞錯?蘇安琪抬手擋著半張臉,囁喏道︰「我做了惡夢,尚未清醒,若說錯了什麼,還請你原諒。」
「只怕夢里的話才是你的心聲!」他咬牙切齒道。
「我夢里的話是說把我推下山那個混蛋,不對,也許是推下水,也不對……反正我不是說你!求求你,先讓我坐起來行嗎?」這世上,有人拾金子,有人拾銀子,眼前偏偏是個拾罵的主兒!怎麼辦呢?蘇安琪懊惱之余,恍然道,「難道你沒有撈到梅若鄰?」
「你說呢?」他直起身來,給了她一點自由的空間。
蘇安琪坐起身言道︰「沒撈到,就再撈啊!她一定在湖里……哎呀,你們那個鸞湖里不會有大魚吧?再不撈,讓魚給吞了啊!還是,已經給吞了……」
「住口!」他的手揚得高高的,懸在空中,卻又不忍落下來。他怎麼舍得打她?可是,她如此耍寶實在可恨,他受夠了。
他要打人嗎?那一大巴掌打下來,她還不得滿地找牙?她不禁合眼,向後挪了挪身子,不料他竟糾扯她身上那月牙白的中衣。
「救命,救命!非禮!!啊!」
「我現在就讓你看清楚,誰是梅若鄰!」
糾纏間,她的小手反倒甩了他一記耳光。同時,斷帛裂錦。
「睜開眼楮看清楚!」他指著她胸口著的冰肌玉膚,「自己看!看你還是不是你自己!」
蘇安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胸前何時長出一朵擦不去的梅花?這是什麼鬼東西?這不是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呢?真的已經在21世紀就稀巴爛了?可我明明還是我!為什麼我不再是我?
「啊——」刺耳的驚聲尖叫持續了許久,直到床邊站滿了白發蒼蒼的郎中,蘇安琪才噤了聲。很快,郎中們對蘇安琪的「病情」給出診斷——失憶癥。
蘇安琪想明白了,自己的軀體已然無處可尋,如今只好依靠有著相同臉孔的「梅若鄰」活下去了。眼下,凶神惡煞一般的相公正站在外圍凝視著她,那雙鷹樣的黑眸透著洞悉萬物的敏銳,英挺的眉宇間折射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威嚴。想她一介外時空女流,剛穿越到這里就手握一張珍貴的長期飯票,又豈可輕易得罪?然而,倨傲高貴如他,讓蘇安琪的內心忐忑不安,裝作失憶應是保護自己並迅速熟悉環境的首選。
失憶?華萬霆將信將疑,待人都散去,遣人將傾雪抱來,試探她的反應。
「娘親!娘親!我要娘,娘親……」
蘇安琪她定楮一看,鑽進自己被子里的小女童正對著她笑。這個孩子好生面熟,如同她自己兒時一般,瓷女圭女圭似的。一定是梅若鄰的孩子,蘇安琪暗想,自己尚未結婚便要當娘了,命苦……這孩子命更苦,小小年紀便沒了親娘。一瞬間,盈盈淚眼朦朧了整個世界。
傾雪用小手涂抹著蘇安琪臉上的眼淚,仿著大人的口吻說道︰「娘親怎麼又哭了?不乖,一點都不乖。」
他冷眼旁觀這對母女,沉聲道︰「你還要裝下去嗎?」
「請你不要生氣,好嗎?雖然我忘記了,但是我願意重新認識你們,等我頭不疼的時候,我會努力去回憶。大夫不是也說了,我會好轉的?」
「我但願你回憶不起來。」他冷冷地笑了笑,眼角微涼。
這是何意?蘇安琪深深不解,卻並不敢多問。她輕輕攬著懷中雪團一般的孩子,相視而笑,以後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