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蘇才剛剛跟著梁棟進到花廳，門外，林皓軒和林靜軒還未曾離去，遠遠的，便听到有一陣凌亂急促的腳步聲向著梁府而來。
伴隨著這腳步聲一同傳來的，還有女人呼天搶地的哭喊聲，濃到化不開的脂粉味，以及不堪入耳的唾罵聲。
「梁紅姝！你這個賤人，給我滾出來！現在就給我滾出來！」
林靜軒微微一愕，他有些吃驚，十分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披頭散發，哭得兩眼通紅，毫無形象可言的女人。
他認識這個女人。
她不是尚書府三公子的發妻張氏嗎？
林靜軒從前去尚書府，曾經不止一次看到這個張氏，在他的印象里，張氏雖然稱不上美貌，卻一直是落落大方，溫婉可人的。
如今這是怎麼了？張氏為何會衣衫不整，蓬頭散發，如同一個瘋婆子，跑到梁府來砸門？
而且……
林靜擰了擰劍眉，她在罵什麼呢？
「梁紅姝，你個賤人，你給我滾出來！立刻給我滾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說！去年八月，我回娘家養胎，是不是你趁機勾引了我家相公？你還送了我家相公一尊玉鴛鴦，當作你兩人的定情信物！梁紅姝，你到底還要不要臉！？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時候發高燒，昏迷不醒，是誰，夜夜伴在你的床邊，把你從鬼門關前喚了回來！你曾經口口聲聲告訴我，我對你恩同再造，你一生一世都會感激我，報答我，永遠把我當成你的親姐姐！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姐姐的？你竟然趁我十月懷胎，身子不便，借機勾引我的相公！」
張氏邊哭邊罵，說到傷心處，眼淚怎麼也忍不住，好似洪流決堤，稀里嘩啦淌了下來。
林靜軒前一刻還在懷疑，蘇剛剛進梁府，張氏就跟了來，她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系。
可如今，看到張氏這張哀痛欲絕，激動悲憤不能自己的臉，由不得林靜軒不信，張氏所說都是事實。
張氏的娘家在京城也算豪門大家，無憑無據的事，張氏不可能喊得這麼大聲。
可，若真是如此，那……
林靜軒面色突變，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又黑又難看。
若張氏所喊都是事實，梁紅姝真的趁張氏回娘家養胎，借機勾引了她的相公，那梁紅姝何止無恥下賤，混帳透頂？
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梁紅姝和張氏一塊兒長大，從小到大，張氏不知幫了梁紅姝多少。
正如張氏所喊，就連梁紅姝的命，也是張氏從鬼門關前拽回來的。可梁紅姝竟然趁張氏有孕，身體不便，借機和她的相公私通！
這事若是傳揚出去，莫說他不可能再把梁紅姝娶進門，恐怕從今往後，梁紅姝都難以在京城立足！
林靜軒面色鐵青，上前一步，拽起了哭倒在地的張氏。
他仍然不信。梁紅姝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這絕不可能！
這一定是蘇和張氏聯手演的一場戲！
此時，林靜軒已經完全忘了，張氏身份高貴，娘家在京城更是百年望族，她絕不可能因為任何理由去和任何人聯手演這麼一出辱沒自身，毀壞她夫家聲譽的戲。
「你給我起來，別哭了！你說！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的？紅姝從小和你一塊兒長大，怎麼會害你？她不可能會背叛你！你怎麼能听信別人讒言，隨隨便便就懷疑她！？」
林靜軒一臉憤怒，聲色俱厲地指著張氏道。
聞言，張氏先是微微一愕。
她回過神來，細細一打量。
當她發現，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和梁紅姝從小一塊兒長大，和她郎情妾意，從小約定非卿不娶的林靜軒，張氏臉上呆呆怔怔的表情瞬間轉為了瘋狂的大笑。
「我？你說有人指使我這麼做？哈哈……哈哈哈哈，林靜軒，你是不是瘋了？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如今看來，你卻蠢笨如豬，有頭無腦，怪不得會被她騙！」
張氏聲嘶力竭地喊道，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又扭曲︰「我被誰指使？為什麼別人要來指使我污蔑梁紅姝？林靜軒，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
「我張氏，好歹也是張家的長房嫡女，想我張家百年望族，門生故吏遍布京城，我要什麼沒有？有什麼是我想要而又得不到的？別人憑什麼來指使我？」
「你以為，什麼才能使我拋卻臉面，拋下謹守了十幾年的禮儀和廉恥不顧，跑來梁府大哭大鬧？沒錯，我就是什麼都不要，什麼都顧不上了！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活！無論如何，我也要讓這個賤人從今往後抬不起頭來！」
張氏高聲怒罵著，一把把擋在她面前的林靜軒推開。
她再次上前，踫踫踫踫，發了瘋一般砸起了梁府的大門。
「梁紅姝！你怎麼躲在里面不敢出來了？你有膽就出來，和我當面對質。我這里還有你買這對玉鴛鴦時，在石記玉器鋪留下的銀票！還有尚書府的丫鬟，侍衛可以作證！你給我滾出來，現在就給我滾出來！你這個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賤人！」
張氏如此瘋狂，梁府內外全都呆住了。
梁棟老臉蒼白，也不知是被氣還是被嚇的，滿頭滿臉都是大汗。
梁老夫人早就已經暈了過去。
就連素來沉穩的林皓軒，臉色也稍稍有了一絲變化，變得有些陰沉，仿佛受了些打擊，又似乎有些懷疑，帶著幾分不確信。
蘇將各人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她感覺前所未有的痛快和解氣。
上一輩子，直到她死，所有人還都認為她心思歹毒，她處處為難、甚至要害死梁紅姝。
可這一次，梁紅姝不會再有機會爬到她頭上了。
不光只是因為她的名節已毀，更重要的是，她得罪了京城第二大的宗室貴族，張家。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梁紅姝這兩個青梅竹馬了。
林靜軒，雖然風流放蕩，無恥下流，從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卻極為愛惜自己的權力和地位。
像這樣的人，你可以辱罵他，唾棄他，鄙視他，看不起他，他根本都感覺不到，但是他卻絕不會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妨害他的身份和地位。
梁紅姝現在已經得罪了張家，娶了她，就等于和京城所有的張姓貴族為敵。
林靜軒絕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同樣，林皓軒也是。
蘇可是清清楚楚記得，上一輩子，林皓軒登基為帝，張家為他出的力最大，可謂對他功不可沒。
沒有張家，就沒有功成名就，九五至尊的林皓軒。
可現在，偏偏，他最心愛的梁紅姝，得罪了張家。
要張家，就沒有梁紅姝，要梁紅姝，就沒有張家。
可想而知，林皓軒現在心里一定天人交戰，痛苦至極。
蘇站在一旁，無聲地看著面前這場鬧劇。
她輕抿櫻唇，在無人能看到的黑暗角落，靜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