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離京城有些遠,一路上,石頭和郭昕是片刻都沒耽擱,可驢車還是走了一個半月。
出發的時候是九月底,益州天氣還微熱,到了京城已是11月中旬了,京城已下了第一場雪,讓第一次看見下雪的石頭興奮了老半天…
進城的時候遇到了點麻煩,盤查的守衛將石頭給叫到一邊,交給一當官的單獨盤問。
看了石頭的路引,傻眼了,「你是進京赴考的舉子?益州的?」仔細瞅瞅石頭,再瞅瞅石頭身後的驢車,眨巴著眼楮,再看看路引,沒錯啊,是寫的赴京趕考啊…
「听你口音倒象是京城的人氏啊?」
「祖籍京城,父親那一輩才遷到益州的。我會說益州話,要不要我說兩句給你听听?」石頭憋著火道,「怕你听不懂益州話,我才和你說這邊話的…」
「學籍呢?」還是不大相信,有時候人還是要貌相一下的。
石頭翻了一會兒,將學籍資料拿了出來。
守城的小官看完後,不由失笑抱拳,「舉人老爺請。」驢車也不搜查了,讓郭昕有幸體驗在大夏朝過安檢的滋味…
進城後,石頭顧不上找歇息的地方,就掀開車簾問郭昕,「我長得象壞人嘛?」神情很惱怒。
郭昕悶笑,「你臉上兩酒窩呢,怎麼象壞人。」老天作證,那兩酒窩長你臉上真的是很不協調啊…
「守衛是什麼眼神,我在其他地方都沒被攔下呢!」石頭很是憤憤然然。
是啊,其他地方都沒給攔下,可一路上,遇到旅人,大家都是躲著你走呢…
「這里是京城,京畿重地,盤查嚴一些,很正常的。」郭昕安慰著,「可能是抽查,抽到你了。」
石頭哼了聲,「怎麼就獨獨抽到我了?」放下簾子,氣鼓鼓的拉著驢車去尋客棧,順便讓小二幫著介紹出租的房屋。
伙計很快就去尋了個房伢子來,領了賞錢,高高興興的退下了。
石頭對房伢子道︰「租到來年二月底,單獨的小院子,不和人合租。」
石頭是憋足了勁兒要找仇人的,和人合租,太影響鄰居了…
房伢子看了石頭一眼,點了點頭,「短租不好找,有點難。」
「進京赴考的人好多不都是短租嘛?」石頭納悶道,益州城有些舉人比自己還提前起程呢,說的也是到京租個房,不住客棧的啊。
「貢院在東邊,所以,東邊倒有這樣的。」房伢子笑了笑。
喔,郭昕他們是從西邊進城的,看來得橫穿京城了啊。
郭昕問房屋中介,「請問牛角山在哪個方向啊?」
「東邊。」
「那勞煩幫忙尋個東邊的小院子。」
「東邊?」房伢子皺起眉頭,「貢院在東邊,明年是大考年,附近的客棧和房子都漲價了…」「又不要離貢院近。」石頭道,「離城門近就好。」
離城門近?房伢子道︰「那短租的怕也少。」
「這樣吧,你幫我們尋一下離城門近的租一年的,以及離城門遠的短租的,我們比較一下價格,再做決定好吧?」郭昕道。
房伢子忙道︰「差不了多少,短租的貴得可厲害了,所以,長租的倒顯得不是那麼貴,如今短租的一個月是一兩銀子,長租的一個月也就400文。」
「那就租一年吧。」石頭看向郭昕。
郭昕算了一下,好像是貴不了多少錢,便微微點了一下頭。
房伢子手頭都有資料的,只是這房伢子是跑西邊的,對東邊不熟,又跑出去尋了個東邊的同行,談好分成,拿著資料來回話了。
資料很詳盡,石頭和郭新不到十分鐘就決定了,離城門最近的沙罐街19號的一個三間房的小院。
石頭跟著去和房東簽協議,不想,回來的時候卻兩手空空,氣鼓鼓道︰「房東要看我的路引!」
房伢子陪著笑,「舉子們從那邊出城的多,房東過于謹慎了,呵呵,過于謹慎了。」
石頭不光拿了路引,還將學籍也拿了出來,「在益州,人人都想沾我才氣呢,哼!」
房伢子自然是不信的,是舉子的話干嘛不租離貢院近的?
郭昕憋紅了臉,等石頭走遠了,才放聲大笑,京城是怎麼了呢,怎麼都拿石頭不當好人啊…
郭昕忘了,在益州,石頭經常活動的地界,大家是打小就認識他的,自然不會拿他當土匪看了…
石頭簽好協議回來後,還恨恨的,「哼,知道我是舉人了,立馬堆著臉笑,哼!還說什麼讓他閨女給我免費打掃屋子!德性!他閨女看了我,竟然一個勁兒的朝外躲,還有那個房伢子,見了我的學籍,下巴都要掉了,我就這麼不象讀書人啊!非要爹那樣的才是讀書人啊?」
听著石頭抱怨,郭昕忍不住倒在床上捧著肚子笑了起來…讓石頭氣急,冒了句,「我是壞人,你就是壞人媳婦!」
在客棧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石頭就趕車驢車載著郭昕到了東城的出租小院,房東就住在隔壁,急忙迎了出來,熱情的要幫忙。
石頭冷著臉拒絕了,「我們知道整理。」房東呵呵干笑了兩聲,只好沖郭昕道︰「姑娘,有啥不懂的,就問我。」
郭昕也不是那麼熱情的點了點頭,竟然想讓你閨女來勾引石頭,當我不存在啊?
很快,郭昕就明白,自己誤會人家房東了。
京城地處北方,家家都是睡的炕,如今天氣已冷,家家戶戶都燒上了炕,石頭和郭昕都不懂怎麼個燒法,雖然石頭昨天讓房東將兩個炕給燒好了,可接下來,怎麼燒炕呢?
郭昕只好去問房東了。
這才知道,房東壓根就沒將石頭和郭昕是夫妻這上面想。
因為郭昕還梳的是閨女頭,兩人沒圓房啊,而且一路走來都是開的兩間客房,兩人手頭又不缺錢,自然是多開一間房了,當然,貴重物品都交給石頭保管,郭昕擔心放自己身上被人給偷了…
因此,房伢子在伙計處打探的消息也不包含石頭和郭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系,自然,當房東推薦他閨女給石頭時,房伢子就沒啃聲,而房東想的很簡單,舉人進京考試,誰帶媳婦啊…
見了郭昕,雖然有些模不透郭昕的身份,因為看著不象丫鬟,但也不象小姐,但肯定不是媳婦啊,所以,依舊很熱情。
在郭昕去請教如何燒炕的時候,房東就問了,「姑娘,那石舉人是你啥人啊?」
「我相公。」
「啊!」房東下巴都掉地上了,「你這頭發…」
「我相公喜歡我這麼梳。」郭昕才難得解釋呢。
房東尷尬了…郭昕卻當沒事人一樣,詳細問了米面柴火在哪兒買,還問了最近的車馬行在哪兒,才翩翩然告辭。
等郭昕回到小院,卻見石頭正將驢朝房間里拉,「你干嘛呢…」
「反正多間房。」石頭悶聲道。
這個小院有三間房,廚房是另外靠牆搭建的,沒算在這三間房里。
「房東知道了不生氣才怪,」郭昕忙道,「我已經問了車馬行了,咱們呆會兒就將驢寄放到車馬行去。」
「反正空間房。」石頭嘀咕著,看著不象好人的人有時候真心很幼稚…
郭昕可笑道,「覺得你長得象壞人,你就真去當壞人啊,當心將爹給氣岔氣了!」
石頭嘀咕了聲,「他要能被我氣岔氣又好了。」
郭昕拉了拉石頭,「走吧,將驢寄放了,咱們還得買好些東西呢,油鹽柴米都要買,香蠟和紙錢也得買…別在這和不相干的人較勁了…」
石頭這才作罷,兩人鎖了院門齊齊出門,可勁兒采購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石頭就背著兩個墓碑,一手拿著一個鋤頭,一手拿著骨灰罐,帶著背著個包裹的郭昕出門了。
郭昕剛鎖上院門,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沒拿路引和學籍,別回來的時候進不了城。」這些重要資料都放在石頭的房間的。
石頭恨恨的瞪向郭昕,「拿了,所有家當都拿了!」
「不要瞪眼,一瞪眼,真的象壞人了呢,要多笑,多笑…」郭昕悶笑著…
出城很順利,沒人盤查,石頭脖子揚得高高的,沖郭昕得瑟的哼了聲。
「回來不被盤查再哼也不遲。」郭昕打擊起石頭來毫不手軟,氣得石頭加快了腳步,將郭昕扔下老遠。
郭昕才不急呢,走得快又怎樣?還不是要在前面等著,不慌不忙的去問了一路人,牛角山怎麼走。
嗯,石頭沒走錯,那就跟上吧,郭昕沖在遠處停下的石頭癟癟嘴,嘀咕著,有本事不要停啊…不過,走到石頭跟前,郭昕還是給了石頭一個大大的笑臉,「我問了路了。」
石頭給了郭昕一個後腦勺,徑直向前走去。
郭昕搖搖頭,小屁孩。
按路人的指示,兩人走了大概一個時辰,才來到牛角山腳下。
「我去問問那個亭子怎麼走吧?」郭昕道。
「不用,找就是了。」石頭頭依舊也不回就徑直開始爬山。
郭昕也沒多說什麼,到了這牛角山山腳,自己都覺得有些凝重了,石頭的心情怕是難以用言語表述吧…
兜兜轉轉又走了一個時辰,亭子終于映入眼簾,沒人歡呼,沒人雀躍,空氣仿似凝固了。
兩人誰也沒說話,來到亭子旁,默默的按石頭爹的吩咐找那個大樹,的確,要弄混那大樹還真不容易,參天的大樹在這冬日的牛角山顯得孤零零的,很是蒼涼…
兩人在亭子里默默的看著那棵大樹,看了許久,石頭才輕聲道︰「走吧。」
來到大樹下,四周找尋著,在被一大枯枝遮蓋住的地兒,找到了一座看似是墳墓的東西…如果真是墳墓,那肯定已許久沒人來掃過墓了…
石頭扔掉鋤頭,放下骨灰罐,手著,清理枯枝殘雪…
郭昕默默的站到石頭旁邊,沒提醒石頭解下背上的兩塊墓碑,而是緊張的盯著…
搬掉最大的那一斷枝椏,一石碑顯露了出來…
「亡妻胡宜氏宛娘之墓,夫胡俊…」
「娘…」石頭哭喊了一聲,就跪下了。
郭昕呆呆的,也跟著跪下了,亡妻,夫胡俊,這,這,還真是石頭娘甩了石頭爹?…
石頭跪在墳頭痛哭了一陣,然後便一聲怒吼,暴起一拳打斷了墓碑,「娘,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爹,奪妻之恨,就交給我來報!胡俊這個王八蛋,奪娘之仇,不同戴天!」
郭昕有些不敢相信,石頭娘和石頭長得象,天,要是怎樣的奇葩才會去搶了石頭娘啊?沒準是石頭娘和這姓胡的情投意合,甩了石頭爹,粗人和文人他說不攏很正常嘛,石頭娘沒準就投入了胡俊這個大老粗的懷抱…
所以,石頭爹才一直沒說讓石頭報仇雪恨之類的話啊,大概是他也覺得,這仇沒法報…
雖然讓石頭立的墓碑都是亡父、亡母,可這就算打官司打到玉帝那,石頭爹也在理啊,確實是石頭的父母嘛…
郭昕堅信,這麼解釋才合理…
可這話又怎麼敢跟石頭說啊…
郭昕只好看著石頭在那耍橫痛哭…
估模著石頭發泄得差不多了,郭昕才上前道,「石頭,咱們先讓爹入土為安吧。」
「都不告訴我胡俊那王八蛋是誰,我才不理他呢!」石頭哭得象個小孩,呃,本來也才17歲,還沒成年呢。
石頭繼續沖著石頭爹的骨灰罐耍橫了,什麼不會將你埋在娘身邊喔,什麼不會給你掃墓喔之類,什麼逢年過節不會給你燒紙喔…總之,怎麼算威脅怎麼來…
郭昕由著他鬧,默默的看著不做聲,發泄出來就好了…
終于,石頭鬧累了,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這才解下背上的兩墓碑,找著鋤頭,問郭昕,「將爹葬在哪邊?」力氣大就這點好,背著兩石碑這麼久了,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累。
「男左女右,左邊吧。」郭昕想了想。
石頭便在左邊看了看,比劃了一下距離,賣力的挖了起來。
郭昕雖然穿著特意做的厚棉襖,厚棉褲、厚棉鞋、但還是覺得冷,想去理石頭娘的墳,但想著石頭娘怕是希望兒子親手做吧,便只好哈著氣,在原地跺腳。
…
還好,石頭動作很快,墓不一會兒就挖好了,看著石頭爹的骨灰罐慢慢沒入土中,郭昕不禁淚流滿面…默默念著,「謝謝爹,謝謝你接納了我,謝謝你讓我學認字,謝謝你縱容石頭幫我做家事,謝謝你教導我不要過于執念,爹,你和娘之間,該放下的也放下吧…」
石頭默默的將從益州帶來的墓碑給石頭爹立好後,磕了三個頭,「爹,對不起,我沒听你的話,我將大名落下了。可戶籍不好改,要原籍開文書,所以我暫時還只能姓石,不過你放心,這回我一定找著咱老家,將文書開回去,我這回回去,一定將姓改過來。」
石頭在墓碑上留下的是游宜和三個大字,郭昕這個兒媳婦也是全名給刻了上去。
郭昕想著這年月又沒計算機聯網,落就落吧,好在是游宜和,不是石宜和,一時半會兒怕也不會有人找來。
不過,見石頭娘的墳墓常年無人來祭拜,郭昕心想,那姓胡的,要麼早死了,要麼也應該是早忘了世間曾有石頭娘這麼一個女子來過吧…希望是前者…
石頭將從益州帶來的墓碑分別給爹娘立好後,突然下起了漫天下的鵝毛大雪…
石頭本已止住的悲傷,瞬間又爆發了,癟嘴哭了好一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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