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芸迷萌著雙眼,眼皮沉撢不起來,匆匆沖著老車夫——也就是廚娘張大嫂的丈夫張大爺點了點頭兒,算是打了招呼。張大爺為他打起車簾兒,柳芸芸低低道了聲謝,就踩著腳凳兒一頭扎進馬車內。
二皇子果然沒有忽悠自己,車廂內布置的很是溫暖舒適,車廂內角落處放著一個炭盆,里面全是上好的無煙銀絲炭。車椅明顯是加寬過的,上面兒鋪著厚厚的棉被,柳芸芸用手模了模,好家伙!都是真絲織錦的被套,這也太奢侈了吧?
柳芸芸解了斗篷,隨手擱置在一邊兒,掀起被子來窩了進去,倒頭就睡!哎呦媽呀,困死了,才睡了不到四個小時,也虧得自己的小身板兒能熬得住!
「二小姐,您等等奴婢啊……哎呀,呃……二殿下?」
歡歡呼哧呼哧滇著裙子一路狂奔,終于來到馬車邊兒,剛要彎腰爬上車,就看到二皇子帶著小崔子等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過來。
歡歡連放下抬起的腿,止了動作,轉身而兒面朝二皇子屈膝行禮,「二殿下安。」
二皇子身邊另一個內侍,名叫小六子的,一個跨步上前,神色微微有些不愉,抬手指著歡歡,訓斥道︰「你這丫頭,好生無禮,見了二殿下為何不行跪禮?」
小崔子一個沒留意,就讓小六子站到了前面,瞬間頭目森森,滿頭暴汗,抬手阻止已是來不及了,只得揣著忐忑悄千眼兒看著二皇子。
歡歡微楞,她從小兒就生活在柳府,還沒對著活人下過跪呢!除了去世的柳家老太爺柳思清之外,柳府的眾多下人就從來沒有那些世家貴族下人們所具備的下跪習慣!歡歡有些扭捏,不情願的看了看灰土土,冰冷冷的地面兒,又抬眼兒瞧著二皇子,心下一陣兒猶豫,跪?還是不跪?這地上……好髒哦!而且還貌似很硬很涼的說……
二皇子一頭墨發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一身兒黑色緞袍,袍腳處用金絲滾邊,袍身金線繡著蛟龍的模樣,廣袖袖邊緙絲花紋,是暗雲花樣,一條月白色束腰,身披紫貂大斗篷,腳上穿著白鹿皮靴,看起來貴氣四射英氣逼人。看出歡歡的猶豫,心里一陣兒覺得又是氣又是好笑,這丫頭身邊兒都是些什麼人啊?搖了搖頭,抬手示意歡歡起身,眼楮看了眼緊閉的車簾兒,轉頭瞅著小崔子吩咐道︰「讓他先回去。」
小六子愣愣的被小崔子拖到一邊兒,也不敢大聲兒,值得小聲兒不解的問道︰「崔總管,這是怎麼了?奴才哪兒做錯了?」
小崔子嘆了口氣兒,白了他一眼,「唉……你啊你……你說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之前交代你的算是對著瞎子打俏眼兒,拉肚子吃補藥了。行了,你好自為之吧!唉……」
小崔子沒敢跟小六子多說什麼,吩咐他先回別院兒候著,趕緊調頭跑回二皇子身邊兒,顫顫兒的有些不知該怎麼解釋的好。
小六子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徒弟,平日里頭,很是勤懇能干,又很好學,小崔子見他這幾年下來,表現很是不錯,有意提拔他一下,這才跟二殿下建議,先提上來使喚一陣兒,也讓他有這個機會好好的學學,誰知……唉……這柳二小姐就是個奇葩,看似周身的氣度已經是有了世家貴女的風範,但是接觸了幾次,發現她哪里有一點兒世家貴女的修養?她那簡直就是思維怪異!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禮儀規矩?那更是馬虎的如同百年的松樹,五月的芭蕉——百斤重擔能上肩,一兩筆桿提不動!她的丫頭……
小崔子打量了歡歡一眼,看看,看看……還怕跪髒了自己的裙子?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歡歡可沒有小崔子那麼有「奴才」的覺悟,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馬車的車簾兒,猶豫著問道︰「二殿下您……也要上馬車?」
「你家小姐已經上車了?」
「是,上了大約有半盞茶的時辰了吧。」
「嗯,你去好好伺候著吧。」二皇子說完,也不等歡歡答應,轉身朝前面的走去。小崔子也不敢多話,只得緊跟著二皇子走了。
歡歡眨了眨眼,看來二小姐平日里說的真對!這些貴人兒,就是喜歡沒事找事兒窮折騰!他到底過來看什麼?歡歡「哼」了一聲兒,轉身看著張大爺,微笑著說︰「勞煩張伯伯了,一會兒千萬注意點哦,別駕但快,我們二小姐在里頭睡覺呢,呵呵。」
「哎好的,歡歡姑娘放心就是。」張老伯笑著說完,就見歡歡輕快的伸手掀簾兒,提著裙子踩著腳凳抬腿就邁進了車廂。張老伯撢了撢剛剛跪地行禮,髒了的褲腿處兒,心里一陣兒別扭,這二殿下什麼時候容許別人再他本尊面前這麼沒規沒距了?自從這柳二小姐來了別院兒,貌似二殿下的神情都較之以前有了些不同,到底是哪兒不一樣了呢?
柳芸芸窩在車上悶頭睡大覺,躺了沒多大會兒,還真睡著了,對外面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一覺醒來,車子已經晃晃悠悠行在路上了。
「二小姐,您醒了?」歡歡坐在角落處,拿著根發簪左模模又看看的,見柳芸芸醒了,馬上把發簪放在荷包里,看著柳芸芸說道。
「恩,你看什麼呢?……哦,我知道了,上次你回府了一趟兒,平安哥哥又送你了什麼好東西?」柳芸芸倚在車壁上,一臉壞笑的看著歡歡,調侃道。
「哪有?沒什麼,真沒什麼!」歡歡臉龐緋紅,轉了轉眼珠兒,掀開車簾兒,對著柳芸芸道︰「二小姐快看,外面這些軍人好氣派!」
柳芸芸順著車窗往外看去,放眼望去,車外滿眼光禿禿的樹枝中點綴著星星點點有頑強生命力的野花野草和間隔整齊、散的極遠的黑甲騎兵,逼人的蕭瑟冬風中,那些肅殺的黑甲仿佛更具有威嚴莊重之感。柳芸芸吩咐歡歡高高卷起車窗簾子,透過綃紗窗吹著帶有野花兒野草味兒的冷風,遠眺著生機盎然的野草地和野草上那些馬步輕輕碾過就可以留下一片坑印的黑甲騎兵們。
歡歡見柳芸芸終于放過自己了,松了口氣兒,小心的從紅泥小火爐上拿起銀壺,倒了杯熱水遞給柳芸芸,笑道︰「二小姐,您先將就著喝白開水吧,這一大早兒起,也沒預備您喝的慣道水!」柳芸芸接過抿了幾口喝了,將茶杯遞給歡歡笑道︰「你也喝點兒吧,這白開水最是滋養,清淡而不膩,最是滋補。」
「二小姐,您看看,真不是奴婢不給您準備,是真的來不及。」歡歡急的要不是車廂內狹窄,估計早就叉腰跺腳了。
「好好,我知道了。咱們走了多久了?」柳芸芸放下車窗簾子,裹著奢侈版棉被,坐在車椅上問道。
「有半個多時辰了吧。」歡歡又給柳芸芸加了點兒炭到手燻里,遞給柳芸芸讓她抱著。
「恩,那現在應該是已經過了北村,快到明雲山了。」
「二小姐,這次過來,您不順便去看看大小姐和小少爺他們?」
「我也想去啊,……什麼聲音?」柳芸芸听到外面傳來一陣兒打架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身子差點兒又一頭撞到護桿上。
小崔子從前面直沖過來,快到柳芸芸車前,示意張大爺放緩車速,自己單手勒住馬利落的翻身跳下,歡歡忙掀起車簾,小崔子滿臉笑容的沖著車里的柳芸芸躬了躬身子,縱身跳到車轅上,在張大爺旁邊坐下,轉頭看著柳芸芸笑著說道︰「柳二小姐,二殿下吩咐小的來接您,一個您意想不到的人過來了。」
「意想不到的人?」柳芸芸迅速想了一圈兒,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心底直沖上來,直沖得鼻子酸澀,眼前一片模糊。「多謝崔總管,多謝二殿下。」柳芸芸忙直起上身兒道謝。
不多時,馬車漸漸挺穩,柳芸芸也不顧得上穿斗篷,「噌」的一步跳下車,提著裙子奔著站在二皇子身側的柳振瀚直撲過去。二皇子被柳芸芸的豪放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眯起精目,柳振瀚多了解自己的妹妹?自然而然的張開雙臂一把抱緊了直撲過來的柳芸芸。柳芸芸撲過去雙手攬著柳振瀚的脖子,將臉貼在他脖頸間使勁兒的蹭,柳振瀚好笑又無奈的把她拉離自己遠了一點兒,看著她的小臉兒說道︰「可是想二哥了?」
說完,皺了皺眉頭,「你的斗篷呢?穿這麼少,又是想生病還是怎地?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身子骨不好,平日里讓你勤練功,你又偷懶兒,怎麼就是不听話啊你?」柳振瀚一只手摟緊柳芸芸,一只手解開自己的斗篷想要披到她身上。結果二皇子手快了一步,率先把自己的紫貂斗篷披在了柳芸芸身上。
柳芸芸辯解道︰「我沒有,剛剛不是太激動了嘛,一著急就忘了。呃……二哥,你怎麼了?」柳芸芸窩在柳振瀚懷里,明顯感到柳振瀚身子一僵,抬起頭來看了眼沒看自己柳振瀚,勉強脖子使勁兒扭著頭,突然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紫貂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