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田青雲大喊著,和舒晟軒一起奮力廝殺著周圍的敵兵。從空中灑落的鮮血,漸了一地。
灰岩谷里
「李副將,你守在這里。」舒振玄手握長槍,做好了要出戰的準備,他交代李得勝。
舒晟軒在那里拼殺,作為兒子的他又豈能苟生。把灰岩谷的傷員和那些書信一並交托給了李得勝,舒振玄也沖進了戰斗中。
岳容飛回到單陽城,樓曜一死,涼昌國群龍無首,全軍撤了回去。整整戰斗了半年之久的單陽城之戰,以楚慧國的勝利告終,可面對那來之不易的勝利,將士們的心中無人高興得起來。
太艱辛了。
不論是楚慧國的士兵,還是敵軍,這最後的一戰,更是太慘烈了。
天,終于灰蒙蒙的亮了起來,可舒輕月看到的不是光明,而是橫尸遍野,血跡斑斑。往前繼續走著,忽然,她身子一顫,整個人似被什麼釘在了原地。
不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元帥。」士兵中有人喊道。
無數倒下的將士中,一個人身中幾十槍,血染紅了他的鎧甲。然而,他卻用自己的槍插在地上,支撐站立著。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楚慧國的大元帥,舒輕月的父親,舒晟軒。
舒輕月站在尸體堆中,沒敢走過去,一旦確定,她父親便再也回不來了。過往的畫面回顧在她的腦海里,她只覺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小姐,小姐。」士兵扶住了倒下的舒輕月。
在岳容飛之後,寧司辰也回到了單陽城,看到灰岩谷的慘狀,他也震驚了。兩個時辰不到,不算受傷的士兵,敵我雙方總共死了八萬人。八萬人,那是個多麼震駭的數字,涼昌國五萬,舒家軍三萬,大元帥舒晟軒陣亡。
軍帳內,舒輕月躺在里面,眉頭緊鎖,像在做著一場驚恐的噩夢。
「爹。」舒輕月驚醒,手心和背部全是冷汗。岳容飛在帳內,她問他。「容飛,我爹呢?」
「小姐,元帥犧牲了。」岳容飛沒敢直視舒輕月的眼楮,聲音低沉到幾乎听不見,但他的每一個字,卻又是那樣的清晰,直擊舒輕月的心髒。
舒輕月多想,她只是做了一個夢,她听岔了。可老天,卻連這樣一個錯誤都不給她。舒晟軒死了,她連她父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
舒晟軒的尸身還擺在軍營里,沒有舒輕月的命令,誰也沒有動,只是替他換上了套整齊的軍裝。舒輕月站在棺木旁邊,看著里面躺著的她的父親,半年不見,他兩鬢間添了幾縷白發,眼角上的皺紋也比出發前多了些。人明明還在那里,卻不會再睜開眼了,也不會再說話了。亦如三年前,她大哥舒子謙戰死的時候一樣。
「這是元帥和二將軍留下的信。」岳容飛把一封書信交給了舒輕月,過了很久,她才接過。
舒輕月攤開信,是她二哥舒振玄的筆跡,上面的字數不多,只有寥寥幾句,但單單那幾個字,足以令她心痛到死。
「小月,每次都讓你來承受這些,做哥哥的對不起你。這一生最幸福的事,便是能做爹娘的兒子,我們三個是兄妹。別難過,二哥、大哥,還有爹娘都會守著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末尾寫著落款︰舒振玄。
要非有岳容飛扶著,舒輕月已經跪倒在地上了。
「二哥呢?」舒輕月向著別處看去,哪里都不見舒振玄。
「據李副將說,二將軍是在元帥之後才沖進的戰場。我命士兵把整座林子和灰岩谷都翻遍了,不見二將軍。或許,二將軍還活著。小姐,你要堅持住。」岳容飛勸舒輕月。
「再找,再找。」舒輕月只是重復著那兩個字。
軍營的入口,寧司辰停住了腳步,從他那里,只能看到一口沒有蓋棺的黑色棺木,還有被岳容飛扶著的舒輕月的背影。突然,寧司辰想起來單陽城的路上,和舒輕月的一段對話。他說,曲子很好听,她說,她不想再吹奏這樣的音律。如果,當時他是出兵解灰岩谷的圍,又或者先把援兵已到的消息傳達進去,再去出發攻佔涼昌國的都城,舒晟軒就不會領兵拼死一戰。
一代名將,就此戰亡,寧司辰的心里也蒙上層蒼涼之感。
這,便是戰場,從來都是那麼殘酷。
最終,寧司辰也沒有進去,這種時候也確實不合適,他在外面站了一刻鐘左右,又離開了。
寧司辰轉身的同時,岳容飛也轉過了視線,他看著,寧司辰越走越遠,直至身影完全看不到了。
「凡事,還有我。」岳容飛抱著舒輕月,他說。
那天,單陽城下起了雨,沒有電閃雷鳴,很大的雨,瓢潑的雨線吞沒了世間的一切。
舒輕月一直跪守在舒晟軒的棺木前,也不哭,太痛了,以至于都忘了要怎麼去哭泣。她很安靜,一句話也不說,人還活著,心卻似跟著死去了。
岳容飛想為她做點什麼,又什麼也做不了。
入夜了,夜很深,帳外的雨還嘩啦啦的下著,不知何時會停,又或者就這般下,不會再停了。
和過去所有的夜一樣,到處都是涌動的黑暗,又和那些不安的夜不同,上天把她僅有的那份僥幸也收了回去。
舒輕月取出塤,絲絲的樂音從塤里悠出,那是極致的痛,極致的傷,像是把所有的血淚全都融進了塤音里。
帳外,岳容飛站在露天下,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雨下到天明,把大地全都沖洗干淨了。到處**的,沒有了血跡,可死去的人終究是死去了。
單陽城的戰事就此告終,朝廷下旨,命寧司辰班師回朝。
回去和來的時候一樣,寧司辰領兵在前,舒家軍跟在後面。
一路上,舒輕月不再去伙房了,即使同在軍中,寧司辰也沒再見過她。
二十天後,大軍回到了屏城。
短短兩個月不到,卻是什麼都變了。
寧司辰獨自一人進宮復命,所有舒家軍,一齊送舒晟軒的遺體回府。
元帥府的門頭上,已經掛上了白綾,清風徐來,布縷輕飛,那舞動的白色,像極一朵即將逝去的葬花。
「爹,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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