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暖花涼 第一百二十五章死脈十訣

作者 ︰ 笑一兮

楊曌從來不是粗枝大葉之人,心知耽擱過久,終會生出意外來,索性長袖一揮,引出了身後黑衣緊裹的五人。五人步伐出奇的一致,一陣奇異的繞行,竟將華池團團圍住,東,南,西,北,乃至上,皆不得逃,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奇門遁甲!」華池渀若識得這陣法,卻又敲出陣法的巧妙來,冷笑道︰「好一招新奇的四門兜底陣,四門兜底,加了你這天外一元,才算的上無所疏漏。奇門遁甲出于道門,與我華家頗有淵源,只是今日我定要狗賊的命。」誅仙滅佛,一念輕之。

為首的黑衣人凌空立于竹梢,俯瞰著華池,緩緩抽出了腰間鋒芒,大喝一聲,平直而下。

四象之儀,隱隱在風雷攢動中閃爍,逐步逼近。為首的黑衣人揮劍的一剎那,四人同時發力,宛如牢籠一般,只欲將華池釘死在中央。華池心如死水,將華千枝虛弱的嬌軀放置一旁,亦是下了殺意,只身化為四象,與五人爭斗。

「劍二劍三,攻。劍四劍五,纏。」奇門十劍為首的劍一冷喝了聲,借華池與四人纏斗之機,自華池背後突然出劍,直刺在華池背心方向。

華池修習馭獸一脈多年,更有萬獸功在身,耳聰目明不在話下,任四人腳步如何變幻,一雙天眼在心中不曾迷失,以一敵四,不落下風。他听聞背後傳來陣陣破空聲,登時化為青牛躍澗之,一個虎襲,跳到華千枝身旁,抽出了她腰間軟系的凝水劍。逃亡之際,又趁劍四不備,一式鷹爪劃過,劍四胸口處頓時血跡斑斑,血痕觸目驚心。

「華池這些招式,太狠毒了。」仇天看的心驚,那駭人听聞的傷口汨汨淌著鮮血,惹他深深觸動。饒是敵我兩端,仇天亦嘆了口氣,沉重的凝望著華池,腦海里回響起那句話來︰

「小天,你知道親近的內涵嗎?行走江湖,該近誰遠誰?」

「善則近,惡則遠。誠摯則親,狡詐則疏。」

「兩國交鋒,戰場上惺惺相惜的兩個異國大將,該怎麼辦?都是善,都是誠摯,然後呢?」

冷風瑟瑟,仇天已拋卻了風俗禮節,將虞夕發白而顫抖的身軀,攬入懷中,盯著華池靜默著。當年的奇門十劍,名傳天下,若不是柳吟風與其同室操戈,定然在合力擊殺下,無所遁藏。華池雖傷了劍四,五人亦撩劍在其月復部戳傷了五道深淺不一的血痕,華池頓時冷汗淋灕,封了幾條經脈,阻血妄行。

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流雲變幻,落似火燒。華池持著通體雪白的凝水劍,任夕陽垂暮,垂著散亂的發絲,一動不動。愈發如此,華千枝愈是心中陣陣後怕,花容失色。仇天與眾人一樣,均不得頭緒之時,卻見華池動了。沒有漫天的劍勢,沒有詭秘的疾速,沒有蓬勃的劍氣,一共五劍,只有一個特點,便是,狠。

那五劍不知不覺間,破了四門兜底陣,亦要了五人性命。咽喉處齊刷刷的傷口,深度難以目測。五人死不瞑目的恐懼神情,似乎在昭示著不甘。華池一如丟失了神智的野獸般,怒吼一聲,凌厲的沖楊曌沖去。

一座秋山,望穿多少事,

一泓秋水,滌蕩多少情。

一場秋雨,涼透多少意,

一陣秋風,卷落天下爭。

倘若,秋山為鞘,秋水為刃,秋雨為勢,秋風為意

秋為肅殺,為蕭瑟,為頹敗,為荒蕪,為清寒,為寂寥,為淒哀,為孤獨,為斜陽垂暮。

「何為最淒涼,莫若人離世。何為最死寂,莫若脈無聲!啊」一聲聲哀吼,這天縱之資的英才,身上究竟藏了多大的痛苦與悲傷。圍觀的諸人被這一聲聲哀吼震的心魂失守,縱是杜鵑啼血猿哀鳴,也不過如此吧。

「死脈十訣,第一脈,釜沸。」華池這劍法當真邪異,一劍較一劍軟弱,渀若無力,卻處處皆是殺機。所謂「釜沸」,如釜沸中空,絕無根腳。這絕望的劍技,秉著絕處逢生的意念,變幻出無盡的刁鑽之處來。饒是楊曌早有防備,亦被打的亂了陣腳。

「第二脈,魚翔。」楊曌一記金剛指,憑蠻力化解了方才的虛招,哪知華池又一劍刺來。此劍當真是應了「魚翔」之意,頭定而尾搖,浮浮泛泛,似有似無,如魚之翔。楊曌慌張躲開直直刺來的劍尖,哪料華池竟抖動劍柄,整個劍身若游魚一般,來回搖擺,將楊曌的衣裙劃的破爛不堪,惹來眾人大笑。

「第三脈,彈石。」華池索性不再收劍,藉機發力,趁著余力一往無前的刺去。楊曌登時吃了個啞巴虧,只以為他是虛晃,哪料此劍取自彈石脈的沉而實,促而堅,如指彈石。一劍刺入虎口,楊曌疼的怒吼一聲,小臂上鮮血汨汨不止,虎口生疼,勃然大怒。

「好詭異的劍。聞所未聞,莫非,又是他自創的麼?」莫羽暗嘆一聲,心里暗自思量著,若是自己突兀的遇到了這種劍法,又當如何應對。華池,如仇天與誠謹所言,果真是一代人杰。

乍疏乍密,散亂無序,如解亂繩之狀,正是這第四劍,取自解索脈。楊曌勃然大怒,被他一個後輩小兒逼得連連退後,無力還手,當下扣著偷師于西域的般若金剛指,以實打虛,以硬打軟。

哪知華池一劍撩去,卻是半虛半實,時而虛,時而實,捉模不透。楊曌的指力憑空無處著力,當真難受,又被華池實實的砍了一劍,背上頓時傳來皮開肉綻之聲,卻絲毫沒有流血的跡象。

「粘連牽制引黃泉,糾纏盤繞蕩九幽」

楊曌一聲冷笑,趁華池發愣,一記盤絲指以柔打柔,以力卸力,狠狠敲在華池胸口。華池悶哼一聲,只覺一股磅礡如山海的大力襲來,胸骨震的生疼,後退數步,嘴角亦溢出了絲絲血花。

「好熟悉」虞夕兩眼呆滯無神的凝望著,听著楊曌喊的招數,似曾相識,似曾听聞。

「第五脈,雀啄。」

華池撫著胸口,忍住鑽心的痛楚,一聲嘶吼,手中的凝水劍宛若怒海浪潮,卻著力于細微之處。一劍接一劍,連連急數,三五不調,止而復作,如雀啄食之狀。楊曌胸口頓時捱了不下十劍,駭人心驚的是,竟仍舊無傷口,無血痕。

「第六脈,屋漏。」如殘漏之下,良久一滴,狀如水滴濺地貌,一劍先至,無數劍氣後發制人。

「第七脈,轉豆。」來如豆轉,來去捉模不定。

「第八脈,蝦游。」來則隱隱其形,時而躍然而去,如蝦游冉冉,又似獵豹捕兔,經久一發。

「第九脈,偃刀。」如撫刀刃,如虎穴而擒虎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第十脈,麻促。」如麻子紛亂,細微之極致,暴雨梨花,凝于針尖。古人言快刀亂麻,亦復如是。

陰風呼嘯,怒雷陣陣。

以死之名,淪為劍魔。

怨靈所向,不死不休。

恍如時間靜止在一剎那,天地萬物,歸于沉寂。唯有華池手里的凝水劍,在華麗璀璨到極致的劍道里,不知疲倦。眾人莫不瞠目結舌,死死盯著華池最後一劍揮出,鋒利的劍刃自楊曌後背上劃過,凌空飛起一灘鮮血。

「哈」不知多少聲喘息,多少人松開拳頭,所有人一剎那松開了緊繃的心弦,擦拭著手心溫熱的汗水。

凝水劍過處,青翠欲滴的竹子,已逐漸萎黃。漫天的鸀葉,略微觸及到劍氣的,均染成了枯焦的土黃色,淪亡在沒了生機的塵土上。凝水劍再也不似少女的冰清玉潔,如今烏漆如墨,緩緩流淌著沉沉的死氣,惹人發寒。

「結束了麼?」仇天痴痴遙望著,華池的模樣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模糊,逐漸力竭的蹲跪在地。忽然,華池前方一個人影竟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而華池精疲力竭,一身力氣早已透支在逆天的劍法里。

「華池!」仇天心里如九天怒雷炸響,眼看一指奪命,即將擊在華池頭頂百會穴,不顧性命的吼了出去。

華池被這一聲喚回了些神識,下意識的躲了下。楊曌一擊不成,惱羞成怒,接連幾記追魂指補了上來,正中華池胸口。

「噗」華池蒼白的臉色,隨著這口鮮血噴出,竟多出了一絲血色。

風雷震震,終于迎來了大雨傾盆。雨花打在翠竹上,淅淅瀝瀝,此刻猶如怨鬼淒厲的嚎叫,亂人心弦。華池努力睜著狹長的鳳眼,看清了楊曌的猖狂得意,看清了仇天的焦灼,看清了華千枝的慟哭,看清了所有人的沉默。

這二十余歲的男子,終于支撐不住渾身的睡意,踉踉蹌蹌,沉睡在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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