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十八年前的王姑娘一樣是嗎……」竇德庸看著對面的陸菁,笑了笑說道,「別笑死人了——十八年前先父輸給王姑娘,只是因為先父的軟弱。但是現在的我和先父可不一樣,就算十八年前的王姑娘在世,我竇德庸也不怕——」說著,竇德庸提起手中的砍刀,刀背在夜城的火光映射下,晃出陣陣殺意。
陸菁看到這里,自己也不敢怠慢,雙手早就握緊了那對「龍鳳雙短劍」,以備應對。
竇德庸往前踱了幾步,隨後繼續對陸菁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提到上次在野狼山上的事情,我還真想起些東西。我承認,你陸菁的腦子和膽識確實過人,但是這身手說起來……你可別把我竇德庸看扁了,那個姓唐的小子不在你身邊,你還真敢一個人追來。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給你好看了……」
竇德庸的眼神如尖刀一般望著陸菁,畢竟裕興城破,現在已經被逼到了絕路,無論誰在自己面前擋路,竇德庸都不會手下留情的,何況在竇德庸眼里,陸菁本來就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陸菁倒是並不慌張,她看著竇德庸的神情,知道竇德庸現在一心想著的就是想如何快速離開這里。于是,陸菁點在問題上,輕聲笑道︰「哼,堂堂‘堂英會’的幫主,就這樣丟下自己的兄弟,自己獨自一人逃跑,這會讓‘堂英會’的其他兄弟如何看你?」
然而,竇德庸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他厲聲回應道︰「那又怎樣,我該做到的已經做到了,有什麼對不起兄弟的?」
「該做到的已經做到了?」陸菁有些不知所雲。兩眼一皺道。
竇德庸正望著陸菁,繼續說道︰「自從我成為‘堂英會’幫主的那一天,我就一直立志要帶‘堂英會’的兄弟們走出貧困。先父在任的時候,‘堂英會’上上下下窮得連飯都吃不飽,所以先父過世、我順利繼承幫主之位後,我就投靠了裕興城的兀羅帶大人、投靠了朝廷。只有幫朝廷做事,‘堂英會’的弟兄才能吃飽飯。才能走出貧困、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這也就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
陸菁沒有說什麼,竇德庸好像也沒有說完。陸菁依舊是繼續耐心听著。
竇德庸繼續道︰「而今朱元璋的部隊攻陷了裕興城,兀羅帶大人也是自身不保,那我又何必繼續呆在這里?為人在世,必須要投靠強者。這樣才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以及今後的榮譽和地位。這是再現實不過的問題了!」
陸菁听完後,靜靜地想了想,隨後慢慢說道︰「難怪老九會說你已是頑固不教了……你為了金錢和地位,不惜傷害其他的人、傷害天下的百姓,就像你父親生前所說的那樣,你違背了所謂的‘正道’——」
「老九那家伙跟你說的是嗎……」竇德庸听了,回聲應道,「哼。老九和我父親一樣,只知道遵循什麼所謂的‘正義之道’、‘俠義之心’……我告訴你。生在亂世中,活著的人才是強者,那些什麼大義大理只是儒生蠱惑人心的東西,他們才是頑固不化,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按照我父親的路走。我要走自己的路,以我的方式帶‘堂英會’的弟兄走出困境,好讓父親的在天之靈看見,我走的路才是正確的路!」
「你投靠的兀羅帶托多,最後還不是讓朱元璋打敗了?」陸菁繼續回道,「朱元璋所到之地,關愛百姓、無微不至,順應民心者,才是能夠征服天下的人。而你為了眼前的利益,不惜殘害百姓,你覺得是幫助了你‘堂英會’的弟兄,其實你是把他們帶上了一條不歸路。所以說我和老九的意向一樣,你父親走的路才是正確的……」
「不許再提他——」誰知,老九剛說完這句,竇德庸如發狂一般,舉起大刀,一式「狂風頓亂」,快步就朝陸菁所站的房檐角處劈去。
陸菁見狀,起身輕功高高一躍,直接從竇德庸的頭上飛了過去,然後落在了竇德庸背後剛才他所站著的地方。
竇德庸這一下劈了個空,隨後立即回頭,用凶神惡煞的眼神望著陸菁,口中繼續說道︰「我父親,我父親?你不知道,我父親在世管理‘堂英會’的時候,我親眼見過的……陸姑娘,你知道吃不飽飯的感覺是什麼樣子嗎,你知道手下兩百個兄弟跟著你餓肚子的感覺是什麼樣子嗎?我們自為山賊,受平民厭惡、受官府排斥。我們隱居野狼高山,每天以打獵為生,有時沒有獵物,只能以樹皮草根為食,你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嗎?」
說著,竇德庸又提起大刀,揮刀就朝陸菁的頭上砍去。陸菁見定了,雙手雙短劍成支架狀,掐住竇德庸的刀路,不讓其順利發力。
然而,竇德庸的力量卻是出乎了陸菁的意料,他沒有想到平時沒有在自己面前顯露武功的竇德庸,出手竟也如此迅猛。只見竇德庸順作再次提到,轉手一式「狂沙怒吼」,刀風如暴風沙塵一般,千斤而下。
陸菁見此,側身滾至一邊,只听一聲「 嚓——」巨響,竇德庸剛才所揮刀的地方,房檐一塊直接連柱帶瓦被劈穿一個窟窿。而陸菁也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刻爬起身,以防竇德庸又會迅疾下一輪進攻。
而竇德庸砍完這一刀後,沒有立即出手,而是繼續轉頭對著陸菁說著剛才的話題︰「我不想再讓自己、再讓‘堂英會’的弟兄們嘗受那種飯不足保的日子,所以我豁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讓那些弟兄們有飯吃、有衣穿,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可是那代價偏偏就是讓整個‘堂英會’走向深淵……」陸菁跟上去嚴肅道,「‘堂英會’這麼做。投靠蒙元朝廷、殘害平民百姓,墮落成了比山賊強盜還要可怕的欺壓匪幫。失去了民心、失去了道義的‘堂英會’,永遠不會有起身之日。只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而‘堂英會’的前任幫主,也就是你的父親竇金順,他在十八年前與王姑娘賭注一番後,也許是已經看出了這個問題,所以他即使挨著餓、讓‘堂英會’暫時受那樣的皮肉之苦,也絕對不會違背他好不容易才領回的‘正道’。而那個時候你已經成年了,恐怕早已不解將卒父親的謹言。所以現在的你變成了這個樣子,這也是你和你父親的區別——」
「我都說過了,不要再提他了!」竇德庸又是怒吼一聲。轉身又是一道「狂風頓亂」,四面殺風驟起,猛虎咆哮般地朝陸菁正臉襲來。
陸菁見狀,再次起身一躍。不過這一回陸菁並不是一味地躲避。輕功躍至竇德庸正上方時。陸菁瞬時俯沖而下。「天女散花」即出,陸菁手中的雙短劍周身幻化出如影如幻的劍影,虛無飄渺地直面而下。
竇德庸抬頭一定神,砍刀上壓,用堅厚的刀背抵擋住陸菁的攻擊。雖然陸菁的攻擊變幻莫測,怎奈竇德庸的力道比自己高出數丈,陸菁又是在半空中支持不住多久,竇德庸舉手提刀往身側一用力。陸菁整個人也飛至了那一側。
不過陸菁定力還算較強,被竇德庸「扔」出後。整個人在空中轉了兩圈,還是穩穩落下了。
「我說過了,我和先父走的路不一樣,你說我們之間有區別也好,說他怎麼‘守道’也罷,我是不會再走他錯誤的老路——」竇德庸繼續提刀說道,「先父已經死了那麼多年,我這個兒子都沒說什麼,你們這些外人倒是和老九那家伙一樣,總掛在嘴邊不放。既然你們如此糾纏不清,那我就告訴你好了,關于我父親生前的東西,我會全部忘掉,我要用我新走的道路和我的成果讓那些死去的人都看好,我自己走的絕對是正確的!」
「你把過去的……都忘掉?」陸菁听到這里,不禁又問道。
「過去的當然得全部忘掉,否則永遠都沒有未來,而‘堂英會’的所有弟兄還是會繼續挨餓!」竇德庸繼續說道,「那個姓唐的小子不也一樣嗎?他的父親生前做了欺師滅祖的大逆不道之事,天下之人都唾棄他,說他是遺臭萬年的罪人。所以說那小子如果不能把這些都忘掉,那他永遠都不會進步——所以那小子在我面前立誓的時候,早就把自己父親的過去當成灰影,將其拋之腦後,然後走自己的路……」竇德庸說著,把話題扯到了唐戰的身上。
然而,當陸菁听到竇德庸評論唐戰的時候,她的表情瞬息一邊。陸菁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兩眼凝視著竇德庸,先是輕聲回了一句道︰「不,你錯了,傻蛋他並不是那樣,你也根本就不懂……」
正說著,突然陸菁和竇德庸所站的大樓不知不覺晃動了一下,隨後就听到樓下有木屑「 里啪啦——」的碎裂聲。
「不好,火已經燒到這座樓了——」陸菁這才反應過來,相府燃著的大火,已經蔓延到了這里,從房檐之上向下望去,下面幾乎是一片火海。
陸菁又抬頭望了竇德庸一眼,又繼續道︰「傻蛋他是走自己的路,在面對兀羅帶托多的時候,他可沒有像竇德庸你一樣選擇榮華富貴,而是選擇了正道,也就是和老九、和你父親、和他母親王雨萍一樣。而他也並不是想你說的忘記了過去,這也是傻蛋他和你的區別——」
「隨你怎麼說好了……」竇德庸似乎並不在乎,他提著刀繼續說道,「反正這座樓也支撐不了多久,後面朱元璋的部隊也快到這兒了,既然你想要像十八年前王姑娘那樣,只身一人追來和我以武為注,那就在這兒快點做個了結吧……」
說完,竇德庸起身向前一沖,提刀再次使出「狂沙怒吼」,砍刀順著刀風刮起的屋檐碎屑,席卷著朝陸菁飛去。
陸菁這回沒有刻意閃躲,雙劍合並。兩道虹紋閃現,「劍舞飛虹」如虹雲般劃出,劍氣順著劍路。與剛猛的「狂沙怒吼」正面相抗。這一回合陸菁倒是有了一些起色,正面抵擋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畢竟自己的內力還是不及竇德庸,竇德庸稍稍一變招,刀上的力道故意往屋檐一側偏移,似乎是對陸菁使有壞意。
陸菁平時心眼很多,但是一旦到了以武對峙的時候,往往卻是沒了經驗。如果不算在陸府的時候唐戰幫助自己戰勝南宮正。今天的對決是陸菁真真正正單槍匹馬和一個比自己要強的對手交鋒。
果然,陸菁並沒有注意到,手中的雙短劍只是順著竇德庸的刀流見招對招。然而剛才竇德庸的刀流偏移,陸菁兩腳直接跨在了屋檐邊緣上。
「 擦——」一聲裂響,陸菁的兩眼瞬間短暫一黑,由于大火燃燒的緣故。屋檐的支撐早就沒有原先的堅固。陸菁沒有注意到。兩腳一蹬,整個人從樓上有了下掉的趨勢。
陸菁短暫的驚慌過後,反應也算迅速,一只手握住了兩只短劍,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房檐上的一根短木,自己才算是沒有掉下去。
但是,這根短木也支撐不了多久。下面就是大火燃燒後的「火海」,如果陸菁不能趕緊爬上去。沒有支撐的地方用以輕功,陸菁垂直下落。自己還是會性命不保。陸菁咬緊了牙關,抓緊的手死命不放,不得不說,這是陸菁出生以來,獨自一人經歷過的最危險的境況。
而竇德庸此時就站在屋檐上,竇德庸帶著蔑視的神情,朝陸菁的方向走過來了幾步。陸菁也只是抬頭凝望著竇德庸,抓緊的手卻是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怎麼樣,現在沒轍了吧?只要我把你支撐的手給砍了,你就要葬生火海了……」竇德庸望著身處險境的陸菁,蔑視著說道,「現在看明白了吧,你不是十八年前的王姑娘,你也贏不了我。十八年前王姑娘之所以贏了我父親,是因為我父親的錯誤;而今你這陸丫頭輸給了我,證明了我的路是正確的,那今日我就以你的血,來為我未來的道路鋪路吧!」說著,竇德庸全身一用力,兩手提刀舉過頭頂,準備發力將陸菁支撐的右手給斬斷。
然而,就是竇德庸全身這一用力,他所站著的地方也出現了塌方。只听「砰——」的一聲,由于竇德庸兩腳用力過猛,整個人陷入了自己所造成的一個屋檐窟窿,不但自己沒有站穩,屋檐角頭還稍稍傾瀉了一番。
而就是這一傾斜,陸菁的橫木位置稍向下偏移,陸菁的兩腳正好能夠夠著下面的一個平階。陸菁兩眼一定,兩腳用力往平階一蹬,整個人再次施展輕功翻身躍上了樓頂。
而陸菁上了屋檐,剛才傾瀉屋檐角頭支撐點又不平衡了,隨著裂口的逐漸張大,整個屋檐角發出一陣清脆的裂響,全然掉下了樓。而竇德庸被卡在了屋檐角的窟窿眼里,不能立刻抽身,于是也隨著屋檐角一起掉了下去。
「啊——」隨著竇德庸在空中的一聲慘叫,竇德庸和屋檐角一起掉入了樓下的「火海」,知覺下面火苗猛然一騰,一聲隱隱約約的碎響聲,竇德庸算是徹底葬生在了自己的手上……
而在屋檐上轉危為安的陸菁依舊是有些驚魂未定,剛才生死的一瞬間,如果不是竇德庸「自掘墳墓」,那掉下去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了。
陸菁趴在屋檐上大口地喘了幾聲粗氣後,移到安全的位置,望著剛才竇德庸「葬生火海」的位置,緩了緩神說道︰「其實剛才我想說,你和傻蛋的最大區別……同樣是走自己的路,你選擇的是忘記過去。而傻蛋不是,傻蛋做的,並不是要忘記過去,而是正視過去,這在我和他遇到左天昂左前輩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沒想到,就是這個區別,卻是讓你葬進了自己挖的墳墓……」
竇德庸一死,今夜的裕興城也該徹底平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