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358節兄妹

作者 ︰

顧瑾之起身離開,甄大女乃女乃也要送,甄末就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留下來服侍父親。

他自己,親自送了顧瑾之出院門。

跟著的人都遠遠的。

甄末落後顧瑾之兩步,走在她的左側。

「王妃今天到此賤地,所為何事?」甄末在身後說道。他語氣不善,不知是責怪還是擔心,聲音既壓抑又帶著幾分怒意。

顧瑾之笑了笑,道︰「我來看看你。」

甄末知道這是胡說。

他臉色有點紫,卻又不太敢發作,只得咬牙忍住怒意,道︰「小人常年在城里,另有一處院子住著。您連小人這莊子上的房舍都知曉,自然也知道小人在城里的院子。既然是要見我,怎麼舍近求遠?」

顧瑾之微微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甄末,笑道︰「我若是去城里的宅子找你,就能見到你?」

甄末哽住。

要是在城里的宅子里,知道顧瑾之去了,他定會從後面翻牆而去的。

他現在最不想和顧瑾之有牽連。

可顧瑾之偏偏跑到了他父親這里來。

甄末就不得不回來。

不出半日,譚宥肯定會知曉的。

當初譚宥擄走顧瑾之的時候,幾欲施暴,是甄末攔著,譚宥還砍了甄末一劍。砍在左邊臂膀。

傷口雖然不深,也不曾傷了筋骨,早已愈合。可一條疤痕,至今仍在。翻出鮮紅的新肉,時刻提醒著甄末…

如今,顧瑾之又親自登門,甄末更是解釋不清了。

譚宥旁的事上還好,是個重情重義的鐵血漢子。唯獨對甄真的死,對他打擊太重了,讓他對待顧瑾之的時候,有點瘋狂,沒了理性。

知道顧瑾之到甄家,譚宥回頭怎麼想?

估計他又是一番刺激了。

甄末很怕譚宥再犯渾。

上次譚宥犯渾。差點就讓朝廷知曉了。

「……我與您又不曾有過交情。您為什麼要來看我?」甄末撇過頭,強撐著道,想和顧瑾之撇清關系。

顧瑾之笑了笑,不回答他的話。只問他︰「手上的傷好了嗎?」。

甄末心里大震。

他後退了兩步。臉色頓時慘白。

在整個綁架的過程中。顧瑾之一直半昏不醒。她有過幾次的清醒,卻也是蒙著眼楮。

雖然她喊著哥哥救命,甄末卻也不能肯定她到底喊誰。只是心里想起了甄真,泛起同情之心。

而後,張道坤落網,顧瑾之也未曾出來反駁,替張道坤求情辯解,錦衣衛也要治張道坤死罪的。

甄末以為,這件事,顧瑾之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

現如今听她這口氣,她是知道綁匪是譚宥和甄末的?

甄末心里大震︰這個女人,她就不怕甄末為了保命,殺她滅口嗎?

「你……你說什麼?」甄末湊近半步,聲音又低又急促。他片刻後感覺自己不合禮數,又暗暗後退了一步。

「我說什麼,你自然清楚的。」顧瑾之笑道,「我今日來,你家大人肯定也知曉。他若問你,你就光明正大告訴他,說我是特意來訪的……」

「你瘋了。」甄末低聲咒罵,急了起來,「你還是快去吧,我且不與你相熟,你別連累我。」

顧瑾之上前兩步,靠近他幾分,道︰「我不會連累的。你當我是妹妹,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救我,寧願挨那麼一刀。我會報答你的。」

甄末想再次後退。

可眼前的人,閃爍著甄真眼神里那樣的光芒,緊緊鎖住了甄末,他腳步沒有挪動。

甄末想到年少相依為命的妹妹,心里不覺大痛,只感覺妹妹是在譚家內宅被折磨至死的。

假如不是甄末跟隨了譚宥,真真也不會遇著譚宥。

如果沒有遇到譚宥,等到真真年紀大了,嫁給鎮上鋪子里做活的伙計,或者嫁給打鐵匠,只在家做些零碎活兒,補貼家用,簡單又安靜,也許可以長命百歲吧?

在錢財上,甄末可以救濟她一二。若是妹夫敢欺負她,甄末也可有出頭替真真做主。

沒有譚宥和譚家,真真絕對不是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的下場。

歸根結底,都是甄末這個做哥哥的錯兒。

甄末不怪譚宥沒有照顧好妹妹,只恨當初,是自己這個機緣,讓妹妹遇著了譚宥,從而改變了妹妹的生活。

他總覺得對不起甄真。

「所有認識真真的人,或知道我們相似,感嘆驚奇;或將我當成她,欲佔為己有。只有你不同。

你把我當個人,你不想我再做真真,希望我能活得正常些……」顧瑾之沒等甄末回答,繼續道,「否則,我也不能保全了清白之身,順利嫁給廬陽王。這份恩情,我永不忘。咱們沒有血脈,我卻當你是再生之恩人,我的兄長。我不會害你的,你放心……」

說罷,她轉身快步走了。

甄末猶在愣神。

那抹煙霞紅的背影,高挑縴細,逶迤前行,腳步堅定緩慢,又帶著幾分倔強,像極了他妹妹甄真。

甄末把顧瑾之的話,放在心里仔細咀嚼,心里生出了些許寒意,又有些慰懷。

感到驚寒,是她早已知曉真正的綁匪,卻敢如此鎮定,主動再次引起譚宥的注意,這是愚蠢魯莽,還是謀定後動?

她的話,是真心,還是別有用意?

而又想起她那番話,將甄末的良苦用心全部道出,甄末對她的幫助她都知道,讓甄末深感慰懷。

甄末愣神了片刻,再追上去的時候,顧瑾之的馬車。早已從大門口出發,消失在甄末的視線里,只剩下一片騰起的灰土。

現在怎麼辦?

應該立馬回城告訴譚宥,顧瑾之知曉綁匪的真正身份,她可能會替張道坤作證,他們應該準備好應對法子。

甄末折身回來,想牽了馬回去,卻猛然靈光一閃︰這是不是顧瑾之的目的?

作為女子,顧瑾之是綁架的受害者,她只能把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她沒有破身。她就可以裝作自己一直昏迷。根本不知曉事情。

她不知道,所以她發生了什麼,她的男人沒有真憑實據,往往願意往好的方面去猜測她的經歷。

這是她願意看到的。

可是她又不甘心譚宥逍遙法外。故而她大張旗鼓登門。讓甄末事情告訴譚宥。他們主僕先亂了陣腳,試圖遮掩,反而露出破綻。讓皇家察覺到,最後引火上身。

這麼一想,甄末便覺得自己不能主動去告訴譚宥什麼。

顧瑾之今日來,譚宥定然知道的。

甄末不能不主動告訴,還有遮掩一二。

可萬一不是呢?

人心難測。

做了壞事,需得善後,這條路太難走了。

甄末感覺很疲憊。

他是個鐵匠家里出身的軍人,戰場上尚且英勇,有可取之處。可轉腦瓜子的事,他就懵了。

甄末往回走,他的妻子歐氏迎了上來。

「那個王妃,今日是來做什麼的?」歐氏低聲問甄末,「她把我嚇死了,也把爹給嚇了一場。」

甄末沉默往父親那邊去,沒有回答歐氏的話。

歐氏知道甄末素來寡言,又追了幾步,重復問了一遍。

甄末這才道︰「別多問,我還不清不楚的。你照顧好爹和孩子們,旁的事無需操心。」

這是敷衍。

歐氏很不滿意這等敷衍。

她抬頭,欲多說幾句,卻見丈夫眉心緊鎖,似愁苦難言,歐氏的詰問只得咽了回去。

甄末去給父親行禮。

甄老太爺話也不多。

顧瑾之的到訪,對他的沖擊更大,他坐在太師椅上,久久沒有挪動,直到甄末進來。

甄末到了屋子里,對歐氏道︰「你且去忙,我陪著爹說話。不用準備什麼,我明日還要當值,需在宵禁之前趕回城里。」

歐氏道是。

等歐氏一走,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靜,父子倆皆無言。

「那孩子,像真真……」過了半晌,老太爺道。

甄末點頭︰「是。」

向來言拙的老人,除了這句,旁的感嘆也沒有。明明心里千言萬語,可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憋了半天,又問甄末︰「她真是個王妃?」

甄末點頭,道了句︰「是的。」

「唉,好人家的姑娘。」老太爺感嘆,「能做了王妃,那家里肯定好,能吃飽穿暖,不像真真。挺好,挺好……」

老爺子說著,眼眶微濕。

甄末心里也一陣刺痛。

他沒有接話。

場面又是一靜。

「……她說往後還來嗎?」。沉默須臾,老爺子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甄末無奈道︰「爹,人家是王妃,能金身降咱們這等賤地一次,也是難得,哪里敢奢望再來?」

老爺子眼底的期盼,化為一陣灰燼。

「唉,從前街坊們常說,這世上的事啊,奇奇怪怪的,有些事你做夢都想不到,原來都是真話。我哪里能想到,這世上的人,竟然還有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怪事啊。」老爺子道。

甄末沒有接口。

老爺子也覺得自己這些感嘆,說得沒什麼意義。

兒子也許不愛听這些話。

他便道︰「回來住幾日?」

「一會兒就走。」甄末道。

「那走吧。」老爺子道。

甄末起身告辭。

從前也是這樣,父子倆都不善言辭,又不是一樣的營生,沒什麼話題聊。每次甄末回來,也是陪著坐坐,像現在這樣,說些毫無意義的話題。

饒是這樣,每次走,甄末仍舍不得。

他從父親這里出來,去了正院,和妻子兒女告辭,牽了馬又飛速回趕了京里。

到了城里,天色將黑,快要起更了。

甄末到了家,洗了臉,下人端了晚膳來。

簡單用了晚膳,甄末再也沒有心思練習騎射,準備早早歇了。

有人敲大門,非常用力,震天響,連準備歇下的甄末都听到了。

他心里一激,忙叫人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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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補前天的。很抱歉這兩天沒有更新o(╯□╰)o(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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