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想起了前世,朱仲鈞和榕南那淺薄的父子之情。
朱仲鈞一直深以為憾。
自從彥穎出生,長得像榕南,朱仲鈞就事事偏向他。
他這是把彥穎當成了榕南。
「你是擔心孩子討厭你,寧願不教?」顧瑾之問朱仲鈞,「你心里肯定知道,我的話是不錯的。」
朱仲鈞笑容微斂。
而後,他又笑道︰「胡說,我自己的兒子,我擔心什麼?我僅覺得小事一樁,是你小題大做了。你也不是初為人母,為什麼這樣草木皆兵?」
他的話,看似那麼可信,實則漏洞百出。
顧瑾之懶得和他再磨嘴皮子,去揭穿他。
「你不要管,我要把彥穎這個性格磨平。燕山善良敦厚,彥穎應該學習,而不是利用燕山的慷慨,得寸進尺。」顧瑾之道,「我管孩子的時候,你要站在我這邊。」
對孩子的寵愛,應該是愛他、疼他,和他交流,豐富他的生活,而不是縱容他明顯的缺點。
這些缺點,在小孩子身上許是可愛,等長大了,就會變得自私自利,甚是討厭了。
「我保不齊。」朱仲鈞聳肩,「孩子天性可愛,你非要拘束他,用大人的規矩來約束孩子的天性,我是不贊同的。你既要管,我睜只眼閉只眼吧。」
顧瑾之氣得捶了他一下。
朱仲鈞雖然這麼說,顧瑾之卻篤定。他心里跟明鏡一樣的,他知道彥穎的這個缺點需要糾正,他只是想裝老好人,得到孩子的喜愛,故而把惡人交給顧瑾之而已。
他太想彌補和榕南前世的父子情。
所以,這輩子想讓他做個嚴父,來管教孩子,是太難的,特別是長得像榕南的彥穎。
顧瑾之不介意做這個惡人。前世,榕南和朱仲鈞父子情薄。也許是受了顧瑾之的影響。孩子偏向母親。等他聰明的發現母親對父親諸多不滿時,他的不滿也會放大。
作為母親和妻子這兩個角色,前世顧瑾之都沒有做好。
她想,她欠朱仲鈞的。
顧瑾之也知道。孩子都有天性。
可並非每個天性都那麼可愛。值得保留。彥穎那霸道自私的一面。顧瑾之下定決心要糾正過來。在等級制的社會里,人原本就不是平等的。
燕山是長子,將來他可以從朱仲鈞這里繼承更多。而彥穎想要和燕山比肩。需要更多的努力,這中間的不平衡,可能讓他產生怨恨。
彥穎太過于好勝。
「顧瑾之,我真的覺得,沒什麼大事,我小時候也這樣。」黑暗中,沉默良久的朱仲鈞突然道,「我們家堂兄弟姊妹眾多,誰也不能抽頭超過我的。我爺爺偏偏疼我。後來,我不也挺好的。孩子最有眼色了,他知道我們疼他,燕山會讓他,他才如此的」
「燕山也不該事事都讓他的。」顧瑾之道,「燕山是長子,將來整個家業都要交給燕山。彥穎若是以為,他可以和燕山一樣,最後他會失望,會憤怒,也許會走極端。他和你那時候不同,社會不同」
社會制度不同,規矩不同,哪怕是相同的人性也不會有一樣的成長。
現在狠心點,總好過將來孩子們兄弟失和。
朱仲鈞頓了下,然後輕笑。
他翻身,壓在顧瑾之身上,輕吻了她的面頰,道︰「你擔心將來孩子們分家業不均?你放心,我多掙下點,讓他們將來都滿意」
這個問題,顧瑾之和朱仲鈞是難以達成一致的。
她無法贊同朱仲鈞的觀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也不好強迫朱仲鈞贊同她的。
她仍是堅持己見。
她要試著改變彥穎。
朱仲鈞的唇,落在顧瑾之的唇上。
當他的手從衣襟底下滑入,沿著顧瑾之的腰側緩緩上滑時,顧瑾之捉住了他的手,道︰「我可能又有了。」
朱仲鈞一頓,立馬停下來,從她身上翻下來。
「真的?」他往顧瑾之小月復處模索。
顧瑾之笑著打開他的手,道︰「我都生了三個。差不離的事,自己知道,八成是又懷了」
朱仲鈞大喜,甚至有點語無倫次,問顧瑾之︰「顧瑾之,你想吃什麼?」
顧瑾之失笑。
她輕輕依靠在朱仲鈞的懷里,道︰「都有三個兒子了,你還這麼高興,定是裝的。」
朱仲鈞吻了吻她的鬢角,道︰「你說這種傻話,我看在你懷著身孕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了。再多的孩子,我也是不嫌棄的。有了孩子不高興,豈不是傻子?」
顧瑾之笑。
她往他懷里縮了縮。
「替我生個女兒?」朱仲鈞輕咬了她的耳垂。
顧瑾之怕癢,往旁邊躲。
「女兒好,女兒不操心。」顧瑾之也道,「我也盼著這胎是個女兒只是」
她不能跟著朱仲鈞回廬州了。
這次,顧瑾之再也不敢冒險了。
她的身體,經不起兩次折騰。
「你肯定要回廬州的。不說祖制在那里,你不走,朝臣定要彈劾你。這是末則。廬州那些多家當,沒有當家做主的不行。我想過了,你回廬州,我和孩子們留在京城。這胎的預產期應該是九月。等你過年的時候再進京,我就可以跟著你回家。」顧瑾之道。
她上次月事沒來,顧瑾之心里就盤算清楚了。
既然懷孕了,顧瑾之不想其他事影響心情。
不能跟著回廬州。朱仲鈞只怕不放心,顧瑾之自己也有點膽怯。
京里的人事太過于易變,顧瑾之又懷著身孕,她怕自己無法應對。
可事情發生了,顧瑾之就該站出來,替丈夫分憂解難,而不是成為丈夫的掣肘。所以,她把能想到的事,都想了一遍,心里過濾幾遍。自己先說服自己。雲淡風輕時,再告訴朱仲鈞。
朱仲鈞一旦看出了她的擔憂,只怕不肯走。
廬州那些武器,是顆定時炸彈。需要嚴密保護。顧瑾之不相信任何人。
朱仲鈞不可能在京城逗留太長的時間。廬州需要他親自坐鎮。
「那怎麼行?」朱仲鈞道,「你懷著身孕,帶著三個孩子。我怎麼能把你們留在京城?我明早給皇帝上書,我也要留下來,等明年再回去。」
「三個孩子,都有乳娘照顧。我父母家人朋友都在這里,難道他們照顧我,不比你仔細?你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經驗豐富的產婆,你留下來,對我到底有什麼好處呢?」顧瑾之道,「你知道,你要是不回去,我心里更害怕」
朱仲鈞明白她害怕什麼。
他心情一落千丈。
喜事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他甚至覺得這個孩子來得太過于著急,應該等回了廬州再來才好。
他嘆了口氣,緊緊摟住了顧瑾之的肩頭,道︰「顧瑾之,我有時候真恨你,你這麼理智」
「你這叫得隴望蜀。若我真的不懂事,你又該嫌棄我。」顧瑾之道。
朱仲鈞臉貼著她的臉,柔聲道︰「這話叫我傷心,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我就怕你嫌棄我。你懷著孩子,我都不能陪你,將來你嫌棄我,我都沒有立場反駁了。」
顧瑾之心緒被觸動,輕聲說了句「傻子」。
她緊緊摟住了朱仲鈞的腰。
而後,她沉沉睡去,呼吸輕盈均勻。
朱仲鈞卻睡不著。
也許,顧瑾之是故意要懷孕的吧?
她是很想留在京城的,朱仲鈞知道。
在廬州的七年,京里的事,顧瑾之從未釋懷過。
對譚宥,他們更未想過原諒。
顧瑾之說不上多狠心,更沒有謀取天下的能力。但是她執著用心,對于她想要的東西,她都一門心思鑽營。她想扳倒譚家,她從未放棄過。
她甚至不想讓朱仲鈞幫忙。
她的隱忍執著,讓朱仲鈞很心疼。
當年,他們夫妻倆回廬州之前,朱仲鈞暗地里收買了另外一批蒙古游兵,讓他們入了京,藏在鄉下。
朱仲鈞和顧瑾之南下,沒走兩天,就遇到了一撥襲擊。
他們損失了九名金吾衛。
朱仲鈞就給京城鄉下的蒙古游兵發了信號。
那些蒙古游兵,在朱仲鈞的指引下,模進了譚家的祖墳地,殺了守墓人,把譚宥小妾甄氏的墳給刨了,尸骨和陪葬物,帶著回了西北。
譚宥怒極攻心,一心只要奪回屬于自己東西。和追殺朱仲鈞、顧瑾之相比,奪回甄真的尸骨,才是當務之急。
這樣,他無暇旁顧,朱仲鈞和顧瑾之順利到了廬州。
回到廬州之後,他們也多次派人暗殺譚宥,從未成功。而譚宥,也往廬州派人,可王府銅牆鐵壁般,譚宥派過去的人,從未得手。
再後來,王府的寧席被朱仲鈞弄到了安南國,朱仲鈞親自執掌了王府護衛軍,守衛就更加嚴密,蒼蠅都飛不進。
這些年,常有匪患,也有人試圖攻擊王府,最後都遭慘敗。
再後來,譚家老侯爺去世。
譚家老侯爺去世後,譚宥估計是無心再往廬州派人了。
譚宥有了更重要的事。而且,他從未把朱仲鈞當成威脅。在他心里,什麼時候想殺顧瑾之,都是可以的。
廬州王府消停了這麼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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