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434節主動

作者 ︰

第二天,顧瑾之給燕山煮了橘皮水。

小兒咳嗽,橘皮水是不錯的選擇,溫和不傷腑髒。

可燕山不喜歡喝。

他小時候經常喝,現在對這味道有點抵觸了。

大概是這味道,總能讓他記起咳嗽和生病的痛苦。

他平常連橘子都不愛吃了。

顧瑾之就要哄他喝。

他喝了兩口,然後忍不住吐了出來。

吃那麼苦的藥,他都不會吐,反而是受不了這有點酸甜的橘皮水,顧瑾之很無奈。

她只得說︰「你要是乖乖喝了這次,不再咳嗽了,娘下次再也不煮這個給你喝,娘保證。」

燕山每年有點咳嗽,顧瑾之就會給他用這個方子。

他著實深受其害。

听到說以後不用再喝了,他是信以為真的。

可能是心理作用,一碗橘皮水下肚,他沒有吐出來。

他往顧瑾之懷里依偎,說︰「娘,孩兒今天和您睡……」

他小時候,身體虛弱,朱仲鈞又不在家,他和顧瑾之睡。

後來朱仲鈞覺得燕山睡在他們中間不方便,顧瑾之也覺得,會造成燕山的戀母情結,孩子會更加膽小怯弱,就把他挪到了其他院子。

但,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想和顧瑾之睡。

等年紀再大些,想和娘睡也不合適了。

顧瑾之心疼模了模他的腦袋,說︰「好。燕山今晚跟著娘睡……」

燕山生病的時候,彥穎依舊習武。

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

結束之後,他也跑到燕山的院子,問︰「大哥好了嗎?」。

他很想燕山早點好起來,然後跟著他去習武。

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喜歡結伴。

顧瑾之便笑道︰「你大哥沒事。」然後怕燕山的風寒傳染給彥穎,又道,「你爹爹回來了嗎?彥穎去門口等你爹爹……」

等朱仲鈞回來,是彥穎最喜歡的事之一。

他立馬就跑了。

宋盼兒也過去看燕山。

她還給燕山帶了他愛吃的點心。

燕山卻沒有胃口。

他頭發暈。

宋盼兒看著燕山那懨懨的模樣。心里也涼了半截。她覺得燕山的小臉。才經過一天,陡然就沒了肉,瘦得嚇人。

可能燕山平時就這麼瘦,但穿著厚厚的衣裳瞧不見吧?

等燕山中途睡著了。宋盼兒和顧瑾之說話。她驚訝不已。問顧瑾之︰「他怎麼一下子就瘦了?」

「……就是點小風寒,清減了幾分,娘別擔心。」顧瑾之笑著安慰母親。但是她的笑容。有幾分勉強。

「你也別擔心。」宋盼兒拉住了顧瑾之的手,道,「我瞧著你也熬瘦了。孩子風寒,你跟著這麼著急,怎麼行?你可是雙身子的人……」

顧瑾之就嘆了口氣。

她和母親說起了心里話。

「娘,我跟您說個不吉利的話︰燕山每次生病,我都是把他從鬼門關來一趟。您不知道我多害怕。當年若不是我逞強,非要跟著王爺去廬州,他也能安安穩穩的。他現在這麼著,都是我欠他的。」顧瑾之說著,眼眶有點泛紅。

她第一次和母親說這種話。

宋盼兒立馬板起臉,道︰「這可就胡說了。你苦孕他,就是對他的千恩萬德。否則,他現在還不知是哪里的野鬼。沒听說父母倒是欠了兒女的。你和王爺,從小性格就怪,娘也不苛求你。但這些想法,也太駭俗。莫要這樣想。」

顧瑾之破涕為笑。

宋盼兒說她從小性格就怪,讓顧瑾之陡然想起她兒時的生活,心里竟有幾分蜜意。

燕山生病,哪怕是小病,都讓顧瑾之擔驚受怕。

母親來這麼一說,她的心情居然開朗幾分。

燕山的風寒,持續到了第四天,才慢慢有好轉的跡象。

但是他的咳嗽,越來越深。

顧瑾之依舊每天給他煮橘皮水。

燕山喝得眼淚汪汪的。但想起顧瑾之承諾的,下次生病不用喝這個,他又咬牙堅持。

他這麼小,就如此懂事,讓顧瑾之感動不已。

到了四月初二,京里終于有了點春的氣息,日光暖融融的,拂面溫柔。空氣里滿是春花的香甜氣息。

庭院里青青如黛的樹葉,緩緩舒展。暖暖的驕陽曬過樹梢,在地上留下斑駁蔭影,似晶瑩透明的美玉落在地磚上。

燕山的咳嗽,也漸漸解了。

顧瑾之大為松了口氣。

他現在的咳嗽,只是時不時一聲,風寒也褪去。

等燕山的病好了,顧瑾之才想起,許久不曾和朱仲鈞好好聊天。

這十來日,每次朱仲鈞回來,顧瑾之都在燕山那邊。

顧瑾之帶著燕山和彥紹玩,正在想著朱仲鈞,朱仲鈞就回來了。

她微訝,忙起身迎了他,準備問他怎麼這半上午回來,朱仲鈞已經開開口道︰「燕山沒事吧?」

他額頭有細汗。

這麼急匆匆回來,問這麼一句,顧瑾之就懵了,道︰「沒、沒事啊,怎麼?」

朱仲鈞笑了笑,蹲子,把燕山和彥紹拉到身邊,道︰「燕山,你帶著彥紹,去找乳娘玩。爹爹和你娘親進宮看皇祖母,一會兒就回來。」

燕山點點頭。

要是彥穎,肯定要跳著腳說也要去,但燕山仍有點害羞,不太想去宮里。

他牽著老三彥紹的手,兄弟倆去找彥紹的乳娘了。

朱仲鈞就對顧瑾之道︰「快更衣,跟我進宮去。母後生病了……」

顧瑾之連忙問︰「怎麼了?」

「……說頭暈。今天差點昏倒了。」朱仲鈞道。

顧瑾之心里盤算了下,什麼情況會導致頭暈,進去換了件粉紅緞圓領褙子。

朱仲鈞的馬車,就停在門口。

他攙扶著顧瑾之上了馬車。

他讓馬車夫緩慢趕車,別顛簸了顧瑾之。

「……什麼時候發病的?」路上,顧瑾之問朱仲鈞關于太後的病情,「是無緣無故發病的嗎?」。

「生了一回氣,當時就頭暈。畢竟上了年紀,她也沒甚在意,過兩日就好了。今日又犯。差點就暈過去。」朱仲鈞道。「太醫院的彭樂邑,這些年一直照顧太後,太後的脈案都是歸他管著。太後卻說,既然小七在京里。還是請來瞧瞧。她還是最信任你。」

顧瑾之點點頭。

然後她問︰「太後因什麼生氣?我很少見太後生這麼大的氣……」

「朝中的事。太子要罷黜你大伯。太後見他如此魯莽輕率。把他叫到了坤寧宮,大罵了一回。而後讓他去給你大伯陪個不是,請你大伯歸朝。他也沒去,太後就更生氣,這才犯了頭暈。」朱仲鈞道。

顧瑾之錯愕。

她都不知道朝中還發生了這些事。

「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沒跟我說過?」顧瑾之問,「我大伯還在朝嗎?」。

「他今日又不曾來。」朱仲鈞嘆了口氣,「首輔不可兩日離朝。你大伯現在和太子鬧僵,隔一日才上朝一回。你這些日子照顧燕山,我就沒說給你听,免得你心煩。」

「……是因為什麼鬧成這樣的?」顧瑾之道,「如今陛下親征,我大伯再這麼和太子置氣,豈不是將整個朝堂拱手送給了譚家?你應該勸勸他。」

「太子想提拔他的老師袁裕業做吏部尚書,你大伯不同意,便和太子在朝堂上起了爭執。而後,太子留了幾位閣老和你大伯在東宮的小書房說話。

你大伯態度堅決,就是不同在袁裕業的任書上票擬,太子一生氣,把書案上的硯台砸向了你大伯,弄得你大伯的朝服上一身墨跡。」朱仲鈞道。

顧瑾之錯愕。

「太子怎麼……」她猶豫了半晌,都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朱仲鈞搖搖頭,道︰「太子素來如此。他其他事尚好,就是和袁裕業關系太過于密切。他是受了袁裕業的蠱惑,總想給袁裕業封官。上次他舉薦袁裕業做征糧欽差,被我反駁了,推薦了你大伯的人,太子一直記恨我。如今你大伯又反駁了他,他是新仇舊恨,才那麼不顧體面的。」

顧瑾之沉默。

朱仲鈞繼續道︰「他讓你大伯失了這麼大的顏面,這里頭關乎的東西太多了。你大伯不給太子幾分顏色,將來也無人願意依傍你大伯,他就失了勢力。這較量,一時半刻是停不了的。」

顧瑾之依舊沉默。

她在心里,覺得顧家以後的路,需要冒更大的風險。

一個袁裕業,讓太子記恨顧家。

哪怕顧家再安分守己,也有滅頂之災的危險。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大伯應該是認清了這點,才敢這麼和太子抬杠。

「太子,他讓我不安。」顧瑾之聲音很低,「你也得罪過他。你看看,他和大伯鬧成這般。將來若是他登基,顧家不好過,你也不好過。我們不能抱以奢望,過著擔心受怕的日子。」

朱仲鈞笑了笑。

他輕輕摟住了顧瑾之的腰,低聲道︰「我也不喜歡太子。他想做皇帝,那是春秋大夢。」

他表明了他的態度。

顧瑾之點點頭。

她的心情,卻一落千丈。

她不想冒任何風險。她只想自己的孩子們,在太平年代,健康平安長大。

可一旦察覺到這種憧憬可能會被打破,家人可能遭受磨難,就應該主動。

天助自助者。

顧瑾之早已不再奢望,太子有一日會和顧家冰釋前嫌。

討厭你的人,哪怕你跪在他足下舌忝舐,他仍是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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