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488節金釵

作者 ︰

朱仲鈞這些日子忙著替皇帝審訊譚宥。

其他的朝事,他不想幫忙。

如今令皇帝憂心的,不僅僅是天下的動亂,還有莫名其妙空虛的國庫。這件事,皇帝和太子知道,首輔顧延韜知道,管著天下錢糧的戶部尚書和侍郎知道,其他人並不清楚。

朝臣只知道皇帝這兩日頻繁召見戶部尚書。

沒過幾日,戶部尚書就消瘦了一圈。

再過了幾日,戶部尚書告假,沒有早朝。

戶部尚書生病了。

到底什麼病,旁人也說不明白。去探病的大臣,都被攔在門外。

朱仲鈞卻回來告訴顧瑾之︰「王履祥自殺未遂…….」

王履祥就是戶部尚書。

當年顧瑾之出嫁,他任正使,顧瑾之和朱仲鈞都記得他。

「…….因為國庫的事?」顧瑾之問。

朱仲鈞點點頭。

「你那個方法,效果不錯?」顧瑾之又問。朱仲鈞從用錢套銀,抬高錢幣的價格,使得錢貴于市價,從中掏空國庫。

這才短短半年,效果已經顯現出來了。

「是的。」朱仲鈞道,「朝廷最近在查,我讓章叔和把這件事的秘密泄露給一些錢莊和湖廣、四川的官府。這中間的利潤,從前沒人注意到。也許有人注意到,卻不敢。如今我讓章叔和派人去說,他們肯定要想賺這份錢。等朝廷查到國庫到底怎麼流失的時候。無數人替咱們分擔責任,我們反而摘得干淨…….」

他說完,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意味深長。

顧瑾之也沉默了下。

而後,她道︰「好,趁早摘清,把利潤轉讓出去,等于把風險轉讓出去了。」頓了頓,顧瑾之又問,「詔獄那邊如何,證據造好了嗎?」。

問出證據太難。索性自己來捏造證據。

這是朱仲鈞的想法。

他沒有告訴皇帝。只是和顧瑾之說了下。

顧瑾之是贊同的。

「快好了。」朱仲鈞道,「做戲要做足。這次,我要把太子給拉進去。皇帝心里是想換掉太子的,趁機可以做文章……」

顧瑾之卻陡然沉默了下。

她明明同意過的事。卻突然又沉默不語…….

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話在心里轉了幾圈。幾乎要月兌口而出。卻偏偏尋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

這讓顧瑾之有片刻的怔愣。

她這麼一怔愣,朱仲鈞心頭就有了幾種猜測。

「怎麼?」他問顧瑾之。

顧瑾之回神,搖了搖頭。

她輕輕咬了咬唇。

朱仲鈞起身。將她攏在懷里,輕咬著她的耳垂,道︰「有什麼就說,咱們之間不需要字斟句酌。你有話,就告訴我…….」

顧瑾之笑了起來。

她躲開了他的唇,轉身攀上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對,顧瑾之目光灼灼︰「我並非辜負你的一番心思。我只是覺得,太子是廢、是存,不能你出面。否則,皇帝定要猜忌你在京城已經有了番勢力,朋黨營私,對你沒有好處。只是…….」

只是,不把太子攪合進去,想讓譚宥死的那麼痛快,也是不容易的。

需要找一個譚宥非死不可的罪名,謀逆是最好的選擇。

譚宥謀逆,定要牽扯到太子。

皇帝自己可以把兒子廢了,未必高興讓外人攙和。

這件事,皇帝其他近臣、寵臣可以去說,朱仲鈞卻不行。

「……皇帝這次回來,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你發現了嗎?」。顧瑾之道,「若是你僭越,遲早要懷疑到你頭上的。莫須有的罪名,咱們擔不起。」

朱仲鈞听完,不語。

他目光安靜,看不出情緒。

顧瑾之說的這些,朱仲鈞不是沒有想過。

但是關鍵時刻,他怎麼能放過譚宥?

他要替顧瑾之報仇啊。

听到顧瑾之這番話,足見她的心態豁達了很多。她再也不糾結眼前的恩怨,而是把目光放在很長遠。

朱仲鈞是欣慰的。

卻又心疼她。

一個人能學得遠見,需得屏蔽自己的恩怨,她會少很多快樂。朱仲鈞寧願顧瑾之還是從前那個女人。

他抱著顧瑾之的腰,有點緊。

他似個孩子,把頭埋在顧瑾之的胸前。

「那咱們就不能在這次弄死譚宥了。」朱仲鈞悶聲道。

「沒關系,沒關系。」顧瑾之輕輕拂過他的青絲,「一斧子砍不倒合抱的大樹。這次褪了他一身皮,下次再殺。」

頓了頓,她又道,「砍頭太便宜他了。等他落在咱們手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他制成人彘…….」

她聲音狠戾。

朱仲鈞緊緊摟住了她的腰,幾乎摟得她透不過氣來。

最終,他抬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聲音從唇齒間呢喃出來︰「報仇的事我來做,你還是你,你是燕山他們的母親,是我的妻子,你不是劊子手。」

顧瑾之只是回應著,吻了他,沒有回答他的話。

走到了今天,她早已不介意做個儈子手。

——*——*——

轉眼到了三月十五,皇帝回京已經半個月。

朱仲鈞審訊譚宥,也整整半個月。

太子和袁裕業上下行事,就是希望把譚宥和太子摘清,免得太子受牽連。太子和袁裕業的做派,寒了譚氏一派大臣的心。

眾人對太子,已經不抱希望。

譚宥會有什麼下場,大家都在猜測。

朱仲鈞準備早朝的時候。把他的奏牒遞上去。

三月十五那日,他早早起床。

顧瑾之也起身,為他更衣。

用過早膳,她從朱仲鈞到院門口,輕輕替他整了整衣襟,柔聲道︰「今天早點回來。」

每天送朱仲鈞出門,她都是這句話。

朱仲鈞點點頭。

三月的清晨,霧靄縈繞,似輕紗攏肩。

朱仲鈞闊步走了出去。剛走了幾步,他心里似有什麼割舍不下。就回頭看了一眼。顧瑾之沒有進屋。仍站在門口。

晨曦熹微中的她,金釵畫影,閑麗柔婉。

見朱仲鈞回頭,她輕輕揮了揮手。

朱仲鈞微笑。轉身繼續往外走。

到了宮門。過了早朝的時辰。皇上並未上朝,太子亦不曾到。

朱仲鈞心里疑惑,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朱仲鈞知道情況不對,轉身就往乾清宮去了。

果然,乾清宮里,皇太後、皇後、太子、晉王和諸位妃子,皆在。每個人臉上或憂色、或倦色。

看得出,他們一夜未睡。

朱仲鈞上前,給皇太後和皇後行禮,又給太子行禮。

「母後,皇兄聖體安好?」朱仲鈞行禮畢,問皇太後。

皇太後微微嘆了口氣,把眼楮 了下滿屋子的人,含糊回答道︰「甚好…….」

正說著話兒,幾名太醫從內殿出來,其中就有朱仲鈞認識的人︰秦申四、彭樂邑、張淵,甚至還有顧辰之。

看到顧辰之,朱仲鈞有點驚訝。

顧家的確拿著宮廷俸祿,但顧辰之並不在太醫院行走。

朱仲鈞的驚訝一閃而過,並不出頭。

等太醫們都出來,太子和皇後先迎了他們,起身把他們往偏殿領,要問皇帝的病情。

皇太後則起身,往內殿去。

她走了幾步,突然喊晉王︰「善兒過來……」

晉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皇太後跟前。

皇太後就領著他,往內殿去了。

朱仲鈞和其他妃子們一樣,等在大殿里,沒有動。

皇帝從西北回來,身體就垮了一半。

他幾乎是奄奄一息回到了京城。

還沒來得及修養,就發現他離京這一年多,朝廷被太子弄得烏煙瘴氣,回來這半個月,又是一直在生氣。

身子原本就虛,又怒氣攻心。

現在突然發作,不管是什麼病,是不是快到了窮途末路?

朱仲鈞在心里想著,靜靜垂了頭。

片刻,皇後和太子重新回到了大殿。

他們已經問完太醫了。

母子二人穿過大殿,往寢殿去了。

路過朱仲鈞時,太子看了眼他,腳步停了下來,對朱仲鈞道︰「六叔,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退下去。」

皇後立馬也停住了腳步,對太子道︰「看你父皇要緊…….」

她語氣里有幾分不滿。

太子這個時候還拎不清輕重,讓皇後有點灰心。

現在是趕朱仲鈞走重要,還是湊在皇帝身邊重要?

太子還要說什麼,皇後目光投過來,帶了幾分犀利。

他只得隨著皇後,進了寢殿。

皇帝還沒有醒。

皇太後和晉王已經坐在了床前。

太子見晉王也在,心里就急起來,恨不能把晉王趕出去。

可是皇太後在此,太子也不敢放肆。

「太醫怎麼說?」太後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問皇後。

「說陛下乃是熱盛熱血,傷了經絡,才吐血不止的。還說這昏迷,多半是勞累昏睡。太醫讓別打攪了陛下休息。」皇後靠近太後幾分,耳語道。

她們說話非常輕,怕吵了皇帝。

太後听聞,點了點頭。

她起身,對皇後和太子道︰「既如此,哀家先去歇歇。勞你們母子在這里守著…….」

她把守護皇帝的事,交給了皇後和太子,她知道,這是皇後和太子此前最想做的。

皇後道是。

太子臉色微松。

太後帶著晉王,從寢殿里出來。

朱仲鈞仍在這里。

他見太後步履蹣跚,就上前攙扶了她,關切道︰「母後,您還好?」

「哀家是累了。」太後勉強微笑,道,「一夜未闔眼,年紀大了。你扶哀家先回宮。」

然後她對晉王和其他人道,「都散了吧,皇上需要靜養,你們不要再次叨嘮,有皇後和太子服侍即可。」

眾人道是。

蘇嬪和德妃上前,攙扶太後。

朱仲鈞緊跟其後。

到了仁壽宮,內殿里只剩下朱仲鈞和太後母子的時候,朱仲鈞問太後︰「皇兄是怎麼了?」

「昨夜突然吐血,後來人就昏迷不醒。」太後深深嘆了口氣,「西北大營嘩變,譚宥帶的那些兵,太囂張了。」

朱仲鈞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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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陸長亭到花甲暮年時,時常回想,若靖嘉那年未曾兵變,若陸氏沒有北遷,若天下還是好好的大晉年華,那她該如何度過這漫長的一生?

大概會嫁人,生子,含飴弄孫,然後終生順遂。

這自然沒什麼不好。

唯一的遺憾只是不能在亂世顛簸之中,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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