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537節過心

作者 ︰

顧瑾之把含卉留在了正院。

含卉也是糊里糊涂的,不知何事。

顧瑾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你今日在我這里服侍」

含卉恭敬道是。

燕山听了顧瑾之的話,去安頓好簡王世子,半個時辰後,他才折回來。

他對顧瑾之說︰「娘,已經安頓好了」

頓了頓,燕山又道,「娘,那個人像來尋仇的,一臉晦氣。」

顧瑾之笑︰「我也沒想到他會來廬州。」

「爹爹是欠了他什麼東西嗎?」。燕山又問。

欠得可多了。

朱仲鈞偷了簡王的鐵礦,已經快十年。簡王府未必沒有疑心是朱仲鈞偷的,但是這件事本身就比較敏感,他們敢怒不敢言。

簡王世子直到今日才找來,肯定是跟最近京里的時局有關。

最近,京里驚風駭浪,高高在上的王公貴冑們都不安全了。

「你爹爹和他們,有點過節。我和簡王府,也有點過節。」顧瑾之道。

她不再糊弄孩子。

家里和誰有過過節的,燕山應該知道。

他需要知道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什麼過節?」燕山側耳傾听。

顧瑾之就把簡王妃和思柔郡主的事,都說給了燕山听。

燕山听完,眉頭蹙起來。道︰「娘,這怎麼怪您?您給簡王妃開了藥方,他們不肯吃藥,是他們自己的錯兒。」

想了想,又道,「您這樣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從前您帶著我去誰家串門,您還差點殺死了一個人,她就是思柔郡主吧?」

當時。思柔郡主罵燕山是野種。顧瑾之扇了她一巴掌,還把她劈暈了。

燕山那時候也在場,他當即嚇得臉色都變了。

而後,顧瑾之百般勸慰。燕山才慢慢好轉了幾分。

那時候的燕山。已經七歲了。

也許已經忘記了。卻是有點模糊印象,提點一下就會想起來的。

「對,就是她。」顧瑾之道。「當時,她怪我害死了簡王妃,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樣子,我就把她弄暈了。你還很害怕」

燕山笑笑。

「後來,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就逼迫思柔郡主出家做了尼姑。好似是弘德二年,他們也回了河南,不在京里了。」顧瑾之又道,「簡王世子,是專門從河南來的,估計京里的事,也牽連到了他們。」

燕山了然。

「簡王世子來找爹爹,到底什麼事?」燕山問道,「難不成,他也以為是娘您害死了他母親?」

「我也不清楚他的來意。」顧瑾之道,「總之來者不善。」

母子倆說著話兒,天色漸晚。

晚霞披將下來,庭院宛如彩綢輕裹。

顧瑾之看了看天色,就對燕山道︰「你去外院,看看你爹爹和彥穎回來沒有。他們去三里坡接人,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怎麼還不回來?」

「您別擔心,我去看看。」燕山道。

他走了出去。

霓虹霞光映襯在他臉上。

他往外走,心里總覺得有點什麼放不下似的。

方才和母親說話,他想起了一些舊事,好似還有其他很重要的東西,他應該記得的,卻忘記了。

這讓燕山有點頭疼。

他濃眉緊擰,慢慢回想。

「野種野種」他隱約之間,終于想到了母親為什麼摑那個穿著白色孝服女人一巴掌了。

那個女人指著燕山說,燕山是野種。

當年燕山不明白什麼是野種。

如今,他卻是一清二楚。

他陡然就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別人會說他是野種?

燕山後背有點寒意,讓他臉色緊繃。

這到底是思柔郡主的原話,還是自己記憶里的偏差?

假如是自己記錯了,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錯誤?燕山從未懷疑過自己不是父親的兒子。

父親對他和弟弟們一樣好。

母親更是疼愛他。

若是原話那僅僅是誣陷穢語,還是另有隱情?

燕山怔怔的站住了腳步。

他倏然很茫然。

「世子爺。」有下人路過,給燕山行禮。

燕山這才回神。

他心里猛然間就亂成了一團。

他理了理心緒,往外院去了。

問了問大門上的小廝,知道父親和二弟還沒有回來,燕山心里又是一團火再燒,他時刻也忍不住了。他想去找義父談談。

他的義父林翊,就住在王府的外院。

這些年,義父除了每個月抽出五天的功夫去鄉下行走,給百姓免費看病之後,就是在府上,教燕山知識和醫術。

義父住的院子,在外院的東花園內。

那院子叫逸景院。

逸景院總是靜悄悄的。

燕山快步奔過來,擾亂了院子里的平靜。

林翊在窗前分藥,他有一味藥需要制出來,這是王妃前日吩咐的。王府的藥,都要經過林翊的手。王妃醫術雖好,卻不擅長制藥。

腳步了凌亂又倉促的腳步聲,林翊微微抬頭。

透過窗欞,庭院已經是昏暗顏色,夜幕落了下來。

林翊看到了急匆匆的燕山。

燕山平素穩重,若不是急事,他不會跑得這麼快。

林翊就放下了手里的藥材,拍拍手,出來見燕山。

「怎麼了?」林翊見燕山滿臉陰晦,一頭大汗的。問他。

燕山卻沒有回答。

他喘了幾口氣,看了眼林翊,反而不知如何啟齒。

林翊讓他坐下。

小書童上了茶。

林翊坐在燕山對面,問他︰「這麼晚跑來,是誰生病了,還是你哪里不舒服?」

燕山的心情,已經鎮定了幾分。

想知道答應的那份急促,也慢慢平淡了下來。

燕山勉強露出幾分笑容,道︰「沒有誰生病,我也好著呢」

他難以啟齒。

「說吧。什麼事?」林翊又道。「咱們父子間,還不如客套嗎?我听說,這幾日府上亂糟糟的,可是有了大事?」

自從晉王來到府上。府上的氣氛就嚴肅起來。

處處都在警備著。

林翊雖然不怎麼出院門。卻也隔三差五早上出去溜溜。沿著街道走走。這是他的習慣。

所以,他看到了王府戒備森嚴,就問了朱仲鈞什麼事。

朱仲鈞告訴了他。

如今看在燕山。定是有為難之事。

「今日,簡王世子爺到了廬州,像尋仇的模樣。我問了我娘,娘說了些往事。我突然想起來,當年我跟著我娘,去簡王府吊祭,那個思柔郡主,好似說了句什麼話。」燕山慢慢道。

這個,林翊知道。

那次,燕山回來就問林翊,什麼是野種。

燕山也嚇壞了。

因為這個,林翊才決心帶著燕山出去走走,免得他將來怯懦。

「什麼話?」林翊故作不知。

有些話,就是心里的刺,說出來反而叫人心里不踏實。

像燕山的事,簡直空穴來風。

除了朱仲鈞夫妻,就是林翊最清楚了。

當年,是林翊幫顧瑾之保胎的。

「那個思柔郡主,說我是野種。」燕山語氣幽幽,「義父,這是為何?難道有什麼傳言,說我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兒子嗎?」。

十六歲的少年,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痛色從眼底傾瀉,再也壓抑不住。

「燕山啊,你就是你父親的親骨肉。」林翊道,「若是有人說三道四,那是心懷不軌。你還記得我當年告訴你,為什麼思柔郡主要罵你是野種?」

燕山有點模糊了。

林翊教過他很多道理。

「污言穢語,叫人心亂,這是比利劍還要傷人的武器。」林翊道,「你貴為王府世子,將來風言風語更多,難不成你都要听進去?」

林翊說到這里,語氣有點硬。

燕山臉一紅,尷尬垂頭。

可是他心里,仍留下來痕跡。

他就想知道,到底為什麼。

「你娘懷著你的時候,動了胎氣。」林翊見燕山仍有點沉悶,就跟他解釋,「你早產而生,你是知曉的。等你們回京之後,有人見你活潑健康,無災無病的,懷疑你並非早產。你爹娘在京里,受太後娘娘寵愛。樹大招風,自然有人心有不甘,傳出來流言風語中傷你們!你若是也懷疑,真辜負了你娘生養你一場。」

而後,他把顧瑾之當年辛苦保胎的事,一一說給燕山听。

林翊是顧瑾之的保胎大夫,他最清楚細節了。

燕山漸漸听住了。

他有點羞愧。

「義父,是我不對。」燕山最終道,「您別告訴我爹娘,免得他們傷心。我以後不再胡思亂想了。」

林翊點點頭。

燕山從逸景院離開的時候,眉頭不經意又蹙了蹙。

這件事,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來痕跡。

他又覺得,自己多疑,對不起母親,就不敢再想。可這些痕跡,想要拂去也需要時間。

燕山把這些怪念頭丟在一旁,又去了外院。

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去大門口問了問,得知父親和二弟還沒有回家。

母親已經很著急。

燕山就進內院,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還沒有回來。只怕是想把南昌府的人,安置在旁的地方」

顧瑾之倒也沒有太擔心。

廬州是朱仲鈞的天下,他不會有事。

「擺膳吧。」顧瑾之道,「咱們先吃飯。」

一旁的彥紹和彤彤早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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