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煜朝和宋盼兒母女往外走。
他和宋盼兒說話,然後突然就問起了趙道元︰「……那位老道爺,也精通醫術?」
宋盼兒點頭︰「醫術好,道術也好。」
從前顧家老爺子不問診,顧瑾之也沒顯才,宋盼兒又有偏頭疼的舊疾,也請趙道元看過的。
趙道元為人倨傲,性格又孤僻,除了明慧公主和對他有恩的宋家,不肯輕易給其他富貴人家瞧病。
求他看病,不知道要托多少人情,要費多少錢財。
他越是這樣,因湊著奇貨可居,名聲越響,反而讓人削尖腦袋求他。
宋盼兒也是托了宋大太太,才請了他一回。
只可惜,那藥並不怎麼管用。反而是顧瑾之幾副藥,喝下去她大半年沒犯了。
可到底是修道高人,宋盼兒也不敢妄議趙道元的是非,怕引得神仙不滿。
陳煜朝淡笑,眸子落在顧瑾之身上,道︰「醫術許是好的,道術不見得的。我瞧著駙馬喜歡七小姐,那位老道爺臉上幾分不滿意的樣子……」
同行是冤家嘛。
顧瑾之得了公主和駙馬的喜歡,自然會取趙道元而代之,不高興是人之常情。
可趙道元道行高深,至于為了這點小事拈酸吃醋?
宋盼兒心里冷笑︰這位陳公子,把別人看得太低了,不是個忠厚的。
唯有自己刻薄,才總懷疑旁人心里有鬼。
她笑了笑,笑容清淡了幾分。
「謝公子提醒。」顧瑾之笑著說。
她微微揚眉,沖他擠眼。
陳煜朝瞧著有趣,又瞧她母親宋氏臉色,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後面的話再也沒說。
他知道顧瑾之是心中有數的。
可她那擠眉弄眼的模樣,很是有趣,他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想了又想。青黛柳眉、秋水明眸,放佛就在眼前,讓他唇角不由添了笑意。心湖也似微風掠過,有了細微的波紋。
顧瑾之母女倆乘車回了馬原巷。
第二天,秦申四從寧國藥市回來,听聞了公主有些不舒服,立馬去了公主府。
公主氣色已好轉,笑著對他說︰「……顧小姐來瞧的,吃了藥我就好了大半!你竟不用忙,藥鋪里的事要緊。」
她知道秦申四開這個藥鋪不容易,是計劃了好幾年的。
她的話也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諷刺之味。
秦申四心里微暖。
姜駙馬卻笑了︰「哪里就好了大半?顧小姐也說,需慢慢調理,吃上三五日的藥才行。秦太醫既然來了,別叫他白跑一趟,讓他搭搭脈,我也更放心。」
他怕秦申四心里忐忑。
秦申四倒真的過意不去了。
他心地純善,旁人的好意,他總能體會出來。
公主和駙馬對他態度大為轉變,這是從前沒有的
「顧小姐好脈息,既是她診斷的,公主駙馬皆可安心。」秦申四道。
「正是這話!」明慧公主立馬附和,「說出來秦太醫別怪,我如今信顧小姐。吃了一劑藥,我心里已經好了大半,我最是清楚……」
看病有時候不僅僅是醫術,也要看醫緣。
要是病家相信大夫,自己有了生念,病好得更快;要是不信,自己先灰了心,再好的藥也只能發揮六成功力……
公主說她最信顧瑾之,這是極好的事。
秦申四就連忙夸耀顧瑾之,穩定公主的心。
公主更是喜歡。
臨出門的時候,秦申四還遇到了趙道元。
趙道元不認識他,只見有人給他作揖,他就虛還了禮。然後,他的目光落在秦申四的行醫箱上,眼底頓現疑惑與怒意。
大管家陳一平帶著趙道元往里走,趙道元就問他︰「今日公主另請了大夫?方才那位,是哪位高人?」
又請個女女圭女圭來瞧,又請個不知名的大夫,公主這是對他沒了信任啊!難道他在京城的事,公主已經听聞了?
不能夠啊!
京里那位貴人的病,誰敢亂嚼舌根到延陵府來?
就是在京城,那些達官貴人也不甚清楚的。
可明慧公主的兒子元平侯,倒是見過趙道元幾次……
趙道元腦子飛快轉動著,心已經涼了半截。
陳一平則笑了︰「老神仙居然不認得他?那位就是公主府的太醫,秦申四秦太醫啊!」
趙道元微愣,繼而自己笑出聲來。
他真是草木皆兵了。
秦申四他何嘗不知道?這位秦太醫醫術平庸,公主最不喜歡他了。無奈他是朝廷賞賜的,拿的也是朝廷俸祿,小心謹慎的,公主也不好貿然趕他走。
不過,往日公主也不請他,有事只找趙道元,怎麼今日他來了?
「秦太醫常往公主這里來?」趙道元又問。
「……也不常來。秦太醫是個老實人,不懂給公主說笑解悶,也只有公主哪里不舒服,才請來瞧瞧。」陳一平笑著說。
他沒有告訴趙道元,秦申四得了公主的賞賜,開了家百草廳,生意興隆。
秦申四是個忠厚的,他每次去藥市,都會帶些補藥回來,孝敬陳一平等人。平日又不求陳一平什麼,不讓陳一平為難。
這闔府的人,知公主重新喜歡秦申四,陳一平又中意,大家競相夸贊他。
秦申四也時常送些小恩小惠的。
這樣的人,怎能不招人待見?
「原來如此。」趙道元的心放了下來。
他不在延陵府,公主有事難道去請那些個赤腳大夫?秦申四再不濟,總比那些赤腳大夫強,矮子里選將軍嘛。
他跟著陳一平往公主院子里去。
公主和駙馬听說趙道元又來了,不由好笑。
他們並沒有請趙道元。
「這位老神仙,怪沉不住氣的,往日的修行都哪里去了?」明慧公主打趣著說。
姜駙馬笑笑,沒有多說什麼,讓人請進來。
他心里明白,趙道元從前不過是個小道士,算卦能說準一二,看病卻是籍籍無名。
因為公主信任他,他又真的有幾分實才,才延陵府一夜成名。
他平日里架子大,又有公主的喜歡,大家尊重他。
萬一公主不再信任他,他又不開藥鋪坐堂,往後可怎麼辦?繼續端著架子,誰還求他?
放了架子,那就真的跌入塵埃了!
他這樣忐忑,也是情理之中的。
姜駙馬看人看事最是透徹。他越是透徹,越是寬和,就什麼也沒在公主面前提。
趙道元進來,說了好些祝福公主福壽安康的話。
「這次回來,道法高深了些不曾?」明慧公主笑著問他。
趙道元上京,打得是修行切磋道法的幌子,明慧公主還托他給兒子元平侯帶了一封書信。
其實明慧公主已經知道京城到底是誰有疾。
有些話,知道也不能明說。
「道法修行,如登峻嶺,哪里能輕易增進?」趙道元笑著說道,「昨日見公主不舒服,老道回去一直不安,想著今日來瞧瞧公主。您氣色大好了…….」
「已經好了。」明慧公主說。
還是沒有讓他號脈的意思。
趙道元心里微涼。
他眼珠子轉來轉去。
姜駙馬和明慧公主只裝著不知道。
說了半日的話,送走了趙道元,明慧公主跟姜駙馬道︰「太後的病,定是沒有好轉。趙道元回來就如此忐忑不安,定是在宮里挨了罵的,怕叫人知道,毀了名聲。」
姜駙馬點頭。
「……上次仲林和仲鈞兄弟倆偷偷模模上京,卻專門到延陵府拜訪顧世飛,反而不登咱們家的門。沒過幾日,顧世飛就輕車簡從回了京。」明慧公主又道,「什麼病,拖了這麼久?」
「要不,叫人去打听?」姜駙馬道。
「別,別!」明慧公主連忙拉住了丈夫的手,「好容易她才對咱們放心了些,梁兒和咱們都太平,別再招惹她。她萬一死不了,又是個多疑的,咱們這些年躲在延陵府,只怕在她眼里又成了別有用心。」
梁兒,就是明慧公主的獨子姜梁,已經被封了元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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