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三月。
三月的京師,不似江南的煙雨畫舫、淡花弱柳的明媚和煦,依舊很冷。
前幾日天氣暖和,迎春花剛冒頭,鵝黃的花朵兒,嬌軟女敕柔;一場疾風,落英如雨,全部凋謝。
宋盼兒懷孕已經四個多月,小月復微隆。
她情緒有些難以自控,隨著天氣,也驟冷驟熱。
三月初三這日,慕青和祝媽媽做了春餅。
京師的規矩,三月初三前後這幾日,望族大戶皆有春宴。
宋盼兒母女也接到了很多請帖。
很多人家門第很高,宋盼兒自覺是攀不上的。他們下請帖,無非是听聞了顧瑾之和廬陽王在說親,看著顧瑾之身後的太後娘娘。
宋盼兒喜歡在延陵府那種日子。雖然大家來往,卻是戶門相對,人家不會低看她或者刻意有求于她。
帶著目的的來往,讓宋盼兒心里很不舒服,她借口身子不爽利,推辭了眾多春宴。
就像初三這日,乃是大伯母宴請,一早就下了請帖。
宋盼兒一個月沒有出門,其實也想去趕趕熱鬧。
偏偏昨夜一場雨,寒冷刺骨。
顧瑾之就說︰「娘懷著身子,最是嬌弱的時候。染了風寒,藥也是不好用的。不如改日再登門道歉,推了吧。」
宋盼兒就沒去。
慕青和祝媽媽用香蔥、香椿芽做了春餅,端了上來。
宋盼兒和顧瑾之姐弟倆招到身邊。一起吃餅,又叫人送了幾塊去外院,給老太爺、三爺和八少爺。
太後賞的這宅子,坐落在元寶胡同,緊挨著南昌王府和廬陽王府。
這兩府,只是兩位王爺進宮時落腳之地,家里除了看家的下人,並無家屬,實則清冷得很。
而太後賞賜給顧瑾之之後,工部的人立馬換了匾額。漢白玉雕刻著大黑字。上書「顧宅」。
這宅子設計巧妙。
進門就是一處池塘,建了涼亭為屏,與別家不同。池塘上架了九曲回廊,繞過長長的回廊。乃是正經的門房。
左右各兩間門房。架了高高的拱門。
繞過拱門。才是顧宅的外院。
外院書房、客房、廂房,一應俱全。
搬到這里之後,庶弟顧琇之就被宋盼兒打發去了外院。
內院,則只有顧瑾之和 哥兒給宋盼兒作伴。
這兩日,宋盼兒正在到處求人,聘一位先生,教 哥兒和琇哥兒念書。
只可惜,薦來的先生,宋盼兒都不太滿意,就一直拖著。
琇哥兒在外院,跟著父親讀書; 哥兒則跟顧瑾之。
宋盼兒咬著春餅,圍著暖爐跟眾人憶江南︰「……到了清明的時候,租了畫舫,一邊游河,一邊飲酒,听著曲兒,真是人間美事。我要是男人,才沒有心思念書呢,虧得三爺能坐得住。」
說的眾人都笑。
顧瑾之也咬了口春餅,眯著眼楮,回憶延陵府的春天,芳草萋萋,桃紅杏青。風吹在臉上,暖融融的,似一雙溫暖的手拂過。
而京師,似乎沒有春秋這兩個時節,冷了又冷,就熱了;熱過了,倏然又冷了。
「不知道宋媽媽他們什麼時候能到。」宋盼兒又感嘆。
自從搬了家,宋盼兒就請人快馬給延陵府送信,讓她娘家的大嫂宋大太太幫襯著,家里的下人,她點名需要的,全部送到京城來。
其他的,依舊留在宅子里,等他們一年半載就回去了。
「快馬送信,一個月能到延陵,只怕這會子他們已收到了信。」顧瑾之笑著道,「坐船上京,卻是慢些。可喜如今春暖河開,趕得緊的話,兩個月就能到。端午節前後,應該能就能到了吧?」
宋盼兒就點點頭。
如今她這院子里,內外用人都很緊巴。
新買的丫鬟,哪里順手?
除了慕青,宋盼兒還跟大夫人討了兩個婆子來。
芍藥、念露和顧瑾之的乳娘祝媽媽原本就是各個院子里管事的。她們再挑起重擔,也不手生。
可外院很就缺人了。
好在司箋那小廝機靈透了,新買的小廝交給他調治,很快就能服侍。
宋盼兒就更加喜歡司箋,索性抬了他做三等管事。
司箋不過才十五歲,乃是顧家最年幼的管事了。
他還以為是顧瑾之說情了,特意買了新巧的玩物,悄悄送進來謝顧瑾之。弄得顧瑾之哭笑不得,讓葳蕤拿了一荷包銀錁子賞他。
外頭春雨淅淅瀝瀝下著,寒意四涌。
吃了春餅,顧瑾之和 哥兒依舊留在母親的院子里。
哥兒的丫鬟帶了書,拿給 哥兒。
顧瑾之就跟他講書。
她說得很直白,易懂,卻不怎麼正經。
宋盼兒听了直笑︰「你要是這樣去考秀才,先是氣死主考官了。」
顧瑾之則笑道︰「 哥兒以後有正經師傅教授正經文章,我不過是講解,讓他記住,以後背誦更是容易了。」
宋盼兒自然知道,還是忍不住笑。
看著他們姐弟,宋盼兒又模了模自己微隆的小月復,心里踏實又安靜。
東次間就靜悄悄的,唯有顧瑾之時不時的柔聲漫語。
正是安靜的時候,外頭卻听到了喊聲︰「小七,小七!」
廬陽王來了。
他每次來,都不等門房上的小廝通稟,直接就往里闖。
肯定是先去了顧瑾之那邊,發現人不在,就又趕到了宋盼兒這邊。
宋盼兒忙迎了出去。
外頭寒雨紛紛,細雨如織。
只見廬陽王披著玉針簑。戴了金藤笠,腳踏著木屐,健步如飛往宋盼兒的正院而來。
斜風細雨,打在他含笑喜悅的臉上,朦朧中儒雅俊朗,似人物畫里走出來的。
宋盼兒身邊的芍藥和念露,都在抿唇笑,臉有些紅。
廬陽王是俊美非常的,年紀小的女孩子瞧著都喜歡。
顧瑾之和 哥兒也放下書,迎了他去。
他已經進了正廳。
宋盼兒由丫鬟攙扶著。給他行禮。
他常往顧家跑。顧瑾之多次告訴他,宋盼兒是她的娘親,跟太後是他的娘親一樣。
廬陽王就很尊重宋盼兒,也給她作揖。喊三夫人。
「……小七。母後宣我進宮去。你陪著我去。」廬陽王一臉的高興,對顧瑾之道。
他已經不怎麼拉顧瑾之的手。因為顧瑾之告訴他,那樣不太好。廬陽王沖她笑。比拉她的手,更讓她喜歡。
于是,廬陽王信以為真,後來就不怎麼拉了,只是每次都非常努力沖她笑,再也沒哭過。
他很听話。
顧瑾之後世的兒子,都沒有廬陽王這樣听話過。
「好。」顧瑾之笑著。
顧瑾之搬到這個宅子之後,廬陽王也從宮里的瓊闌殿出來,住到了廬陽王府,就和顧瑾之比鄰。
她見廬陽王臉上被雨水打濕,晶瑩的水珠落在眉梢、睫毛,就拿了拍子,自己替他擦臉。
廬陽王笑得很燦爛。
滿屋子的丫鬟居然都撇過頭去。
宋盼兒想說什麼,終究沒有開口。
顧瑾之回自己的院子,換了身衣裳,也披了簑衣斗笠。
廬陽王府派了車,就停在顧宅的大門口。
宋盼兒叮囑她幾句,就讓丫鬟送她出門,又讓小廝跟著,陪廬陽王進宮去了。
天氣變化無常,太後娘娘身子倒好,只是懶懶的,臥在寢殿的羅漢床上,只想見見廬陽王。
哪里知道,廬陽王把顧瑾之也帶來了。
太後就露出慈愛的笑容。
「母後,您困了嗎?」。廬陽王見太後臥著,就撲到她懷里問。
太後半坐了身子,將他摟在懷里,輕輕摩挲著他,笑道︰「看到仲鈞,母後就不困了。」
仲鈞就笑。
他的笑容,特別的美,似暖陽般,總能讓太後心情大好。
當年懷他的時候,太後身子骨一直不好,又操心六宮。焉知他這般痴傻,不是當初太後自己不保養所致?
太後總覺得欠了他什麼,心里對他的疼愛,比對皇帝還要重些。
然後又招手,讓顧瑾之也坐到她的床邊。
顧瑾之就依言坐了。
太後問她家里可好。
「都好。」顧瑾之笑著道。
太後就點點頭,又問她家老爺子。
「仍是那樣。」顧瑾之又答,「祖父每日著書,五更就起,子初才歇,十分刻苦。我們勸也勸不住……」
太後就嘆了口氣︰「你們家老爺子,不管是做什麼,素來求最好。到了老,仍是這脾氣……」
說著話兒,常公公忙進來稟告,說皇帝到了。
顧瑾之和成姑姑一起,攙扶了太後起身。
皇帝不僅僅是自己來了,身邊還帶了兩位宮裝艷麗的婦人。
眾人行禮之後,皇帝就開玩笑對身邊的兩位妃子道︰「這就是神醫顧七小姐,朕將來的弟媳婦。」
那兩位妃子听了皇帝的話,目光灼灼打量著顧瑾之。
她們倆,一個高挑縴瘦的,是譚貴妃,先皇後的胞妹。听說她和先皇後是雙生子,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另一個,則是張妃。她從杭州來,江南佳麗,生的柔媚嬌小。她大約十七八歲,雙眸噙水,盈盈一動眸,放佛就抓到人的心,撩撥得人心里發癢。
「…….臣妾這幾日,身上也有些不舒服。」譚貴妃笑著說,「顧神醫也給臣妾瞧瞧?」
她也順著皇帝開玩笑的話,對顧瑾之道。
太後這里,她也敢說笑,足見太後平素是喜歡她的。
——*——*——*——
感謝jojo8129、向珩、小院子、16顆的打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