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173節由愛故生憂

作者 ︰

南昌王不解看著顧瑾之。

顧瑾之道︰「人有七情六欲,情志傷則人傷。」

南昌王更是不明白。

他看著顧瑾之。

「王爺知道嫉妒嗎?」。顧瑾之問。

南昌王恍然明白了什麼,他眉宇微沉。

「……嫉妒,包含了很多的感情。有人因此而暴怒;有人因此而恐懼;有人因而是驚慌焦慮;也有人因此而自怨自艾,悲傷愁苦。王妃此病,皆因嫉妒而憂傷所致。」顧瑾之道。

南昌王臉色更加不好看。

大概妻子善妒,是件讓他很沒有面子的事。

他沉默不語。

好半天,他才道︰「一派胡言!人之平常,也常憂傷思慮,怎麼不聲啞?」

「沒有胡言!」顧瑾之道,「我跟王爺說過,王妃的病奇怪。聲啞定是有寒,而王妃體內中焦卻有熱。《黃帝內經》有言,‘怒傷肝,喜傷心,悲傷肺’……這並不是我杜撰的。」

南昌王臉色微緩。

顧瑾之說出了來歷,他才信了兩分。

只是仍難以相信,王妃那樣的人,平素都是溫婉賢良,居然因嫉妒而憂傷到了這種地步。

南昌王從來不知道她還有這麼一面。

他總覺得王妃像個木頭人,渾身上下一點熱乎氣也沒有。從成親的時候就是那樣。

跟她說點什麼情趣的話,她都是木然听著。沒有半點反應。

南昌王听說她從小就拜菩薩,是個信女。南昌王便覺得,王妃的心都麻木了,早就給了那泥捏的觀音菩薩!視夫妻情分為糞土,眼里只有王爺和尊卑,沒有丈夫。

如今听到顧瑾之說王妃因為嫉妒而悲傷,南昌王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隱約的,他居然有了幾分難以理解的欣喜。

而後又感覺這種情緒很不可思議,連忙斂去。

「悲傷肺…….」南昌王念叨著,「還是肺受了損的。那熱邪從何而來。你怎麼又說治不了的話?」

顧瑾之道︰「內經上說。悲則氣逆,抑郁不舒,故上焦不通,營衛不散。熱氣就凝困中焦。熱邪與氣久困中焦不散。就傷肺!想治好王妃這病。先得解了這悲,使氣順暢。氣順了,中焦通達。我再用藥疏導,散了中焦的熱邪,而後在用小青龍湯治療聲啞,才能痊愈。」

南昌王點點頭。

他道︰「就這麼治吧!」

顧瑾之無奈看了眼他。

「憂是種情志,內經上也說,‘喜勝憂’。」顧瑾之道,「王妃所憂的,無非是東廂房里,時不時傳來王爺和偏妃娘娘的嬉笑聲。這根由不除,她悲憂不止。要先止了悲傷,再讓她轉悲為喜,才是根本。這已經不是大夫能做的,是王爺的家事了,我如何敢插手?故先前說,治不了!」

南昌王臉色又微沉了下去。

好半天,他都沒有說話。

顧瑾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沉默得有點長,就道︰「我先開個清熱化濕的方子,再開服小青龍湯。等情志傷開解之後,讓王妃服下去,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南昌王仍是沒有說話。

顧瑾之說完,他也沒有喊人端了筆墨紙硯來。

又過了片刻,南昌王倏然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顧瑾之不知何意,想了想,仍是跟了進去。

她一走進里屋,就听到南昌王對王妃道︰「……你屬虎,她屬龍,都是凶猛之物。偏偏她還壓了你一頭,這才沖撞了你!你這病,都是中了此邪。她不走,你這身子是好不了的。這府里樣樣都是你操持,就打發她回南昌去。等將來咱們回了南昌府,再另外安排她,你看可妥?」

顧瑾之听到這里,見王妃沒有留意到她,就悄悄退了出去。

她擔心過多了。

對于南昌王而言,正妻的地位遠遠高于美妾。哪怕再寵愛偏妃,也不會為了她要了王妃的命。

這是此年代男人的正常心理。

顧瑾之尋了王妃身邊那個大丫鬟,讓她去拿了筆墨紙硯來。

她開了方子。

外頭的天漆黑,剛剛起更,到了戌時呢。

時間尚早,顧瑾之就對那丫鬟道︰「這個你拿著,等會兒給王爺瞧。如何煎藥、服藥、忌口,我都寫清楚了。」

然後找了朱仲鈞,來回去了。

那丫鬟急了,忙道︰「顧小姐不等給王爺和王妃作辭嗎?」。

「不了。」顧瑾之笑道,「天色晚了。等王妃好了點,若需要復診,再叫人告訴我去。」

那丫鬟還要留,顧瑾之就笑了笑說︰「王妃和王爺在內室說話,你也莫要擾了他們……」

丫鬟知道勸不了,只得送了顧瑾之和朱仲鈞出門。

到了垂花門口,顧家的馬車已經停靠在那里了。

顧瑾之上了馬車,和朱仲鈞回了家。

宋盼兒和顧延臻剛剛吃了飯,正要打發 哥兒和琇哥兒去歇息,顧瑾之卻回來了。

宋盼兒忙問︰「怎麼現在回來?不是說,要在那邊住一夜,給王妃探病嗎?」。

「探明白了。」顧瑾之笑著道,「娘,我還沒吃晚膳呢。還有什麼剩下的?」

宋盼兒錯愕,繼而不悅道︰「怎麼看病,飯也不給吃的?」

她連忙喊了慕青,讓她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顧瑾之喜歡吃的菜沒有,端一碗來。

她又問朱仲鈞︰「王爺吃了嗎?」。

朱仲鈞道︰「吃了。」

宋盼兒臉色又變了變。

王爺吃了,單單瑾姐兒沒吃……

顧瑾之忙把當時的情況,給母親解釋了一遍︰「是我想單獨和王妃身邊的人說話。又到了飯點,就讓王爺先出去歇會兒。而後,我突然探出了病由,又和王爺說話。說完了,王爺哪里還顧得上留我吃飯?我見時間還早,就先回來了。」

宋盼兒臉色這才微微好轉了幾分。

飯端起來,顧瑾之慢慢吃著。

等她吃完了,顧延臻和宋盼兒都問她︰「王妃那到底是什麼病呢?」

「是心病。」顧瑾之道,「黃帝內經上說,怒傷肝。喜傷心。悲傷肺,思傷脾,恐傷腎。當時我看病,也沒想到她會是心病。總覺得她的脈象和癥狀對不上。還以為是什麼隱疾。而後看到她的正院東廂房。住著王爺的偏妃。偏偏那邊說笑,正院里屋又能听到。王妃雖然信菩薩,可年紀到底輕。還不是看破紅塵的修行,心里嫉妒憂悲,又不敢表露半點,久積于心,自然就生了病……」

宋盼兒和顧延臻都听得愣住了。

朱仲鈞則想起了《範進中舉》那篇文。

範進不就是因為喜而迷了心竅嗎?足見「喜傷心」也是靠譜的。

「這要怎麼治?」宋盼兒好奇。

她也听說過人心里有事,就會不舒服,卻沒想到南昌王妃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她很好奇治療方法。

「恐勝喜,喜勝憂,悲勝怒,怒勝思,思勝恐……」顧瑾之笑道,「喜能治好悲。只要南昌王肯將偏妃挪出去,不要在王妃面前礙眼,她這病就好了六成。我方才听到王爺說,要將偏妃送回南昌府。王妃此病,只怕就要好了八成。再服下藥,自然就痊愈了。」

顧延臻听了,想說點什麼,看了眼宋盼兒,又不敢說。

他大概是覺得女子裝賢良,把自己逼成那樣,也夠奇聞的。

還不如宋盼兒這樣,落個悍妒名聲,活得自在。

吃了飯,說了會兒話,顧瑾之就起身告辭了。

朱仲鈞非要她送。

她就送朱仲鈞往二門去。

「我想起佛語里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這句能不能解釋南昌王妃的病?」朱仲鈞問她,「她若是不愛南昌王,也不至于病成那樣吧?」

顧瑾之心里倏然就升起些許的悲傷。

她沒想得這麼深。

或者說,對于感情,她比較理性。

听朱仲鈞這麼一說,她心里倏然很難過。

她很可憐南昌王妃。

「是的。」顧瑾之道,「可憐的女人……」

過了兩天,南昌王府那邊請顧瑾之去復診。

南昌王妃已經能說話了。

東廂房的門,又落了鎖。

「顧小姐,多謝你。」王妃聲音仍有點發啞,卻能出聲了,跟顧瑾之道謝。

「不必謝。」顧瑾之笑道,「以後您自己也要勤加保養,凡事少過心……」

朱仲鈞見南昌王站在一旁,臉上沒什麼表情。

而王妃雖然病好了,眉宇間卻有點忐忑。

只怕外人知道了她的病,笑話她假賢良?還是怕南昌王無奈送走了龔偏妃,心里怪她多事?

朱仲鈞又想起了那偈語。

他大聲對南昌王妃道︰「小七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二嫂是個好人,才得病的!」

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處。

傻子可以說旁人難以啟齒的話。

顧瑾之不由看了眼朱仲鈞,在心里笑了笑。

而這話,讓沉默靜听的南昌王表情一頓,整個人愣在那里。

王妃好似心里什麼天大秘密被人知曉,一時間驚慌失措,臉通紅,眼淚都要下來了。

他們不會覺得朱仲鈞是故意的。

在他們看來,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呢。

看著王妃那尷尬又難堪的模樣,南昌王就知道朱仲鈞的話,說中了她的心思。

「由愛故生憂呢……」他心里倏然泛起了陣陣巨浪。

原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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