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達仁、秦武與蔣橫順三人,皆不料那跌落而下的杯子卻忽地飛上了段平安的頭頂,而且十分平穩地擺放在‘百會’處,他人也不僅站立起來且穩如一棵松。♀
還未等他三人看得明白,就見段平安已身腰後彎頭朝後一仰,那杯子便平緩地滑至他鼻梁處。緊接著突地一跳,這三人也不由一驚,霎時目光齊聚。但見段平安的舌頭已經穩穩接住這杯子,三人看到的仍是滿滿的一杯酒。再經由他的舌頭一擺弄,杯子一側酒液便傾入口中,一滴不剩!
三人中,宮達仁與蔣橫順看得最為明白,此人腿上露出的功夫非同尋常決不可小視!時下根本就是亂世顯現,善于結識人利用人是他所擅長的,以尋找依靠‘血滴子’後人的名義算是最為穩妥地,既能取得朝廷的信任支持獲得餉銀又能辦成想辦的事。他料道,那內衛隊不多的幾個人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宮達仁口里喝彩道︰「看來這位段兄弟還練過雜耍呢,功夫不錯,有意思,有點意思!」
段平安仍是落座在那把殘缺的木椅上,口里謙讓一句道︰「雕蟲小技,在下獻丑了!」
這秦武與蔣橫順當然都瞧見了段平安的身手不俗,心頭雖是不暢又不便任意發作,此刻他兩個一言不發,看宮大人如何發話。
宮達仁點頭贊許道︰「不錯!段兄弟腿上的功夫的確不錯。」
蔣橫順只得悻悻地坐下嘴里嘀咕一句,比這精彩的雜耍咱見得多了!而秦武卻搖頭低聲自語,是些上不得戰場的小玩意!倘若他幾個得知段平安的爹爹段鐵腿腳上的功夫,和段平安的親娘當年那也是遠近聞名的腿腳踢耍毽子的絕技,以及段鐵腿遭遇到的暗算,就不會這麼掉以輕心了。尤其是這秦武。
遠遠呆在一旁的小二這才忙著搬來一把椅子替段平安換下,同時問一聲客官添點什麼菜蔬?段平安依舊吩咐替他煮一碗牛肉面即可。
「那能如此簡便將就呢!?無論如何咱們都算是有點緣分,這位段兄弟是干捕頭的,說來都是替朝廷效力,既然遇上咱們何不來個一醉方休?」宮達仁止住小二,不由分說地叫添了半支肥鵝一斤熟牛肉上桌,少不了又要了一壺好酒。
宮達仁故意裝作不知段平安已經不再是衙門的捕頭,也听說過行事認真的段平安時常與上司斷案的做法相左,甚至此前被卷入到一個姓駱的官員被殺的案子中,甚至還被疑為凶手。這些對自己不僅無絲毫的影響,反而能夠巧妙地加以利用。
在簡要地客套應答中,知曉段平安也是去川邊打箭爐。宮達仁知道,尤其這次川邊之行事關重大……對此人能加以利用也不錯,只見他端起杯子來故作謙遜道︰「我宮某雖無多大能耐,就算是虛長三位些年歲吧,容我稱呼三位老弟一聲小秦小段小蔣行麼?」
蔣橫順頓時受寵若驚地連聲道,承蒙大人瞧得上在下!秦武點點頭嗯了一聲掩飾不住有點犯愣的神色;瞧你還有些啥迷惑的手段?段平安心下覺著好笑,嘴里回道︰「在下早就聞听到宮大人的大名,是朝廷的棟梁人物呢!」
宮達仁心下舒坦面上卻越發顯出謙遜之色,擺手道︰「宮某並無官職品級怎可……」
蔣橫順急忙插話道︰「大人不必過謙,誰人不知大人您在宮內的份量非同小可絕非一般!再說還有新近的內衛隊,其實就連那李公公也不能與宮大人和茆大人……」他本想說宮大人在宮內宮外的作用一點也不必李公公遜色。
「老夫豈能與李公公相比,更不能與茆大人相提並論,說到這內衛隊——唉!……」宮達仁面露遺憾止住蔣橫順話頭,瞥一眼只顧著喝酒的秦武與面無表情的段平安,微微搖頭。茆三之所以被叫住茆三就因其在太後‘內務’中的效用僅次于當年的安公公和時下的李公公,而他宮達仁也只達到了與茆三不相上下的級次。
「屬下並非將大人與那些——那些——」蔣橫順根本無法將宦臣兩字說出口。
「得啦!小蔣記住,往後不得再隨意議論朝廷宮內。」宮達仁笑了,再次舉起酒杯道,「方才听說小段也要去川邊,能否幫老夫一點小忙?」
段平安尋思,這姓宮的對咱花這麼些工夫有何意圖,便道︰「宮大人若有用得著在下之處,盡管吩咐。」
宮達仁面呈莊重之色,目光掃一眼三人的同時,瞥見這客棧的伙計正端著一盤鹵牛肉過來,他並不回避地道︰「你能否留心一下,從老夫手上弄走的那只金鴨子的下落,是否回到了打箭爐的藏民手中?段平安心下一怔,便問一句︰「宮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是回到當地藏民手中,老夫就放心了。」宮達仁嘆息道,「小秦最為清楚的,為保護這對金鴨子,秦文彪將軍很費了些工夫方交到了老夫手上,當即稟示過太後,太後還訓斥了奴才,說是既然是在督查保護藏地的寶物就不該帶至京城,口降懿旨吩咐必須盡快歸還跑馬山,尤其要嚴密防範被洋人所盜。」
段平安聞得此言不覺哦地一聲,慈禧這一干人竟會是如此好意?免不了心下疑竇叢生,卻又不便細問,只得點頭表示應允。
宮達仁接著道︰「為穩妥起見老夫親自單人匹馬護送至川蜀暫時存放在小池廟,不料在卻被那個南宮小子盜走。《》好不易從他手中奪回卻又不防他的同伙……不料眼下又落到這小子的手中。」
秦武與蔣橫順二人更是一肚子的疑惑,他兩個隱約感覺到是宮達仁有意所為,保管金鴨子之處看似異常嚴密實則非常疏漏,為何讓那小子輕易便得手?宮達仁能如此耐心地對他們作這一番的述說,更是一反常態。
「末將听聞這一對金鴨子皆是由宮大人保護在府中?」秦武問一句,接下來的口吻不無懊惱,「末將是很費了些工夫才替將軍弄到手,還沒能細細地觀賞。哎!早知如此……」
「一對寶物到我手中還不到兩日,老夫連上面的文字是些什麼意思都沒來得及找人通譯出來,就被人竊走一只。如若不是我及時趕回那另一只只怕也不見了。哎!你們不知,那金鴨子羽翼上的紋路極為漂亮,竟是由幾種文字鐫刻下的。」宮達仁連連搖頭嘆息。
秦武道︰「末將一路追查過來,有兩次已鎖定了盜賊留宿的客棧,不料皆晚了一步,卻也有所收獲,那名盜賊的落腳之處總是在近鄰江湖河畔的客棧中,最可惜的是在一次打斗中已奪得此人的一柄峨眉刺,卻被另外兩名蒙面人的洋銃所逼,不得不放月兌了這個盜賊。」
宮達仁點頭道︰「南宮小子的同伙還有個善使暗器的,前日我接過他一枚既像飛鏢又像飛刀的暗器。」
蔣橫順陰笑道︰「屬下與此人交過手,極像是個女扮男裝的。」
是水佬鬼兄弟!段平安听罷心下已經明白,眼前不覺浮現那日在大渡河畔的險境……當他被人多勢眾的殷得富與駱雲富一伙逼下高高的懸崖,幸得被人在洶涌浪急的大渡河中搭了一把手相助方得安然無恙。伸出援手這人一身穿著奇特坐在棧道上,雙腳懸垂在棧道的邊沿不時有水花濺到他的腳上。他一手里抓著條一尺多長的鯉魚,一手握著一把峨眉刺慢條斯理地切割下一條條魚肉,悠悠然地送入口中嚼吃得津津有味……
听得水兄弟已兩次從官軍手中逃月兌,段平安放下心來。如若不是那個殷得富以為我已葬身大渡河,加之這個家伙升官去了福建,這伙人就不會像今日這般對待我了。看來他們皆不知我的這一段情形,既然如此,我就來個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這個南宮小子越來越膽大妄為!」蔣橫順不由怒氣沖沖起來,接著抱怨道,「那一幫小逆賊之所以越來越膽大包天,我看是幾位大人心慈手軟的緣故。」
秦武也搖頭道︰「我那將軍大人也是,總說什麼時機一到就一網打盡……我……」他說不出口的是,如若我秦武的武功像三位大人那般高,早就將他幾個收拾得一干二淨。
宮大人微微點頭道︰「秦將軍說的沒錯,老夫以為,那個小子與川邊那些藏民的關系不錯,先讓他替老夫帶去……故而老夫也就不太擔心。今有段捕頭協助尋訪就更是添了幾分把握……來來來!咱們都來喝酒來喝酒!」
三人一時無話默默飲酒,宮達仁突然道︰「好不易秉求得太後首肯,本想建起這內衛隊後……現看來是老夫在時過境遷之際刻舟求劍了!」長嘆一聲,連傾三杯酒入口中。
蔣橫順試探著道︰「屬下有句話久存于心,不知當不當講?」
宮達仁微皺眉頭,隨意道︰「有啥就說吧。」
蔣橫順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這內衛隊的名號?屬下覺得這名號好是好不過……」」這名號不好?」宮達仁打斷他話環視一眼四下,見秦武與段平安二人只靜靜地听著他二人的話語。見蔣橫順又忙不迭地分辨著,不是——屬的意思不是——
宮達仁搖頭苦笑,「吞吞吐吐個啥?老夫如何不知內衛隊這名號看去穩妥,穩妥卻不甚威風,當初也是想效法時下的新學詞。」
秦武心下譏笑,什麼內衛外衛的听去一點沒有震懾力,我看莫說對那些官吏就是一般的草民都鎮不住。段平安暗自冷笑,忍不住也湊湊熱鬧,便道︰「宮大人斟酌權衡的是大局,哪里像咱們一般人總喜歡取那豺狼虎豹毒蛇猛禽為名號?如若是咱們多半就取名‘聖下虎、內宮狼、皇家鷹、孝天蛇……一類」
宮達仁不語只把目光來瞧段平安,秦武心下暗道,是呀,就任意取個名號也比什麼內衛隊有氣勢。蔣橫順卻始終對段平安懷有幾分狐疑,總覺得這個捕頭有著另一副掩藏著的身份。忽而姓安忽而又是姓段,以辦案為由改換名姓算是說得過去,可是……真不知此人是屬于宮大人手下的特別人物還是……?他無法猜疑下去。
第二日拂@黃色小說
到了碉門,秦武說是要獨自去辦點事,對宮達仁二人道聲宮大人請先行一步,末將在此告辭,末將至遲在後日也定會趕赴跑馬山。蔣橫順跟著宮達仁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路,直到快接近藍池子地段,才在一家茶棚坐下歇息。
宮達仁漫不經心地朝蔣橫順問道︰「剛才你問了句啥?」
蔣橫順急忙十分恭敬地回道︰「屬下的意思是,總覺那個姓段的不太可靠?」
宮達仁搖搖頭,反問他道︰「你可知曉,這次瓦屋山的比武論刀為何要將最後的決賽移去打箭爐跑馬山?」
蔣橫順頓時語塞,猜了兩下還是回說不知。
「莫說你不知曉秦武不知曉,知曉其中內情的連老夫算起,也不超過三人。」宮達仁瞧一眼蔣橫順,又接著道,「就連你這‘五手金剛、夜叉’在瓦屋山上也沒輪到比試你的刀法,未必不覺得遺憾?」
蔣橫順十分懊惱地道︰「根本就沒料到會突然改變了地點日程。」
宮達仁當然清楚這所謂變故的來龍去脈,卻並不接這話題,只慢條斯理地道︰「再說數百人的輪番比武較技,到最後才是月兌穎而出的高手,才有可能最後得到藏地那兩把久聞其名的寶刀。故而那位姓段的無論他是否還在替朝廷效力,並未讓他替咱辦任何事,他這趟去川邊打箭並爐無論是公干或是私干,對老夫不但無任何妨礙,需要之時還可利用。」
蔣橫順略一遲疑方又問道︰「屬下有不明之處想——」
宮達仁道︰「有啥盡管說吧,此處就你我二人,可不必那麼拘謹。」
「宮大人為何要將金鴨子失竊之事告訴那個已經辭去公干的段——」蔣橫順又提到了段平安。他在昨晚注意到秦武的面上也有掩飾不住的懷疑之色,他知道秦武為那兩只金鴨子沒少費力。卻不知宮大人對此人究竟是何——自己的疑慮也未得到大人的表態。
宮達仁稍有遲疑,朝他瞥一眼後方道︰「也罷,就對你多講幾句,此人既然是個干過好幾年捕頭的,不可能對這樣大的動靜毫無所知。無論他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就是要讓他也動起來。那怕傳聞出去說我姓宮的本事不濟,連一只到手的寶物也被人從身上竊走。別以為只是一件極其貴重的寶物,還有嘛……時機未到,你就不必再問了。」
蔣橫順忍不住又問一句道︰「那個叫南宮的小子不止一次在大人面前搗亂,並且總是惹得秦將軍……屬下也明白兩位大人的大人大量可對這小子也實在是太……屬下實在不明白。」他的話語吞吞吐吐,沒說出口的不外是,兩位武功甚高的大人為何連這麼一個小子也總是收拾不了?
宮達仁笑了,心下道你不明白就說明效果不錯,不然這樣一樁苦心籌謀的計劃早就泡湯了,嘴里卻問他道︰「你可會下棋?」
蔣橫順點頭道︰「屬下雖對象棋略知一二卻是棋藝不佳,在大人的面前必定是天上地下,又豈敢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
宮達仁微微一笑,擺擺手道︰「可听說過太後老佛爺在下……?」
蔣橫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呀地一聲,點頭道︰「幸得大人點撥屬下茅塞頓開,咱們大清當前看去好像是內憂外患麻煩事兒多,但只要有咱們的太後老佛爺在上頭運籌帷幄一切皆是穩操勝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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