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河畔臨近那道鐵索橋的一溜二十余家房屋,大都是客棧酒店。♀傍晚的日頭已靠近西山,幾家樓上的窗口皆有人影晃動,大都是住宿的客人在臨窗觀賞鐵索橋四周的景致。近幾日的川邊索橋鎮上比平日里鬧熱多了,大街小巷不斷有從四方趕來赴論刀會的人,這些人一踏進鎮子,大大小小的客棧酒店的老板皆忙得樂滋滋地。
其中一家小酒店樓上的一道窗口前對坐有一男一女兩人,碗碟大都已空,還有兩只酒杯和小半壺酒,看樣子剛剛用罷膳。
女子問道︰「你打听得明白,確是定在臘月二十六,也就是後天?」
男子回道︰「確實無誤,西街口還貼有一張官府的告示,說是在打箭爐郭達山下論道會期間,嚴防有匪徒盜賊流竄至索橋鎮與打箭爐一帶搗亂。方才我去鐵索橋上走了一趟,就連河對岸的幾家小客棧也是客滿。」
女子若有所思道︰「看來咱們早一點過來是對的,究竟是論道會還是論刀會也未可知。」
男子道︰「是呀!這是哪門子事,道啊刀啊的弄得糊里糊涂,連我也不明白,官府的告示上怎麼又明明地變成了論道?難道——?」
女子其實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對其中的緣故她心下起碼明白六七分,卻只是淡淡地道一句︰「咱們在瓦屋山上不就听見了?」
男子一副搖頭不解的神情似在自語︰「在瓦屋山上听那幾位談佛說道的老者吐露的言語,原本是各門各派的他們要在瓦屋山論道講經,這我白霖都理解,瓦屋山本來就是太上老君結廬修煉之地。可是武林中人為何要將比試刀法兵刃的賽事與此事混為一談?」
女子道︰「據我推測,連年戰事不休武林也有很長日子沒舉行過比武盛會啦,加上各個門派間也少聯絡通氣,更無眾人皆心服的盟主來主持一次像樣的聚會,遇上人家這次傳出的瓦屋山論道,無論武林眾人是听差了還是有意為之借題發揮,好讓大家來一次比武聚會,這麼一想也就不難理解了。」
白霖方才點一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狀,心下道你這野百合果然是腦殼特夠用,不但替這事打圓場,而且這個理由的圓場還打得相當有理呢!你的湖堂宮與官府也在暗中使了手段的,以為我一點也不知曉?但我卻猜不透是何目的,且看我再試探她一試。
「我看ど妹子姐姐對所受宮主指令沒多大上心呢?」綠蜻蜓目光直視對方眼楮。
「你怎知我沒上心?即便我已完成了使命你也不一定知曉,你若不是被認作半個湖堂宮人,恐怕就不會與你ど妹子姐姐同在一路行走了這樣多時日。」野百合微微一笑。
綠蜻蜓听得此言,心頭的缺失便升了起來。因對這女人身上一股與眾不同的感覺所吸引,半年前自與她套上近乎便一路走來。♀她的武功本領不僅在自己之上,知曉了她與那個湖堂宮之關系。尤其是在那個神秘莫測的什麼宮主夫人的授意下,去打箭爐假扮了一回夫妻。本@黃色小說
整日與這個越來越散發著誘惑力的女人在一處,卻只能是可望不可得。有好幾次他都想一走了之,卻又鬼使神差地返回。原本是應了那句︰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令人向往。一時對‘野百合’這稱謂竟生出不解,究竟是名不副實還是沒……?
不料卻意外地發現她與那位神情冷峻武功不俗的中年漢子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綠蜻蜓方知當年在白蓮教中的小丫頭與申禮仁的一段情愫,這還是從她口里隱隱約約听得的。
「我瞧出那位姓任的與你的關系不是一般,看來同你是非同一般的舊相識?」白霖的問話中掩飾不住一股酸味兒。
「嗯。」當時的野百合有點發怔,手里的馬鞭猶如賭氣一般使勁兒一甩,馬兒疾奔,身後丟下一句話來,「都有十來年了,那還是在白蓮教的時候!」
白霖心下道,不知這個能將你ど妹子哄到手的男子有何過人之處,嘴里卻道︰「看來此人的本事高呢!」
ど妹子只是扭頭回望他一眼,瞧不出她那一刻的神色……
「你瞧!」此刻的野百合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將白霖從恍惚中喚過來。
從窗口望外看去,只見一個矮壯的漢子、一個中等身量的漢子和一個身形粗壯的大漢正從眼前走過。綠蜻蜓說一聲這幾個人還走得快呢!又過了一陣,方看見南宮旭和獨臂蕭岣孟小嵐一同從窗下走過。
野百合道︰「奇怪,那個姓秦的青年人與那個姑娘沒同他們在一塊兒?」
綠蜻蜓道︰「咱兩個不也不是同他們分手了嘛,走江湖闖江湖都是這樣,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單人獨馬更是一番利索。」
野百合沒開口,心下不以為然道,還用你這個小老弟來點撥我?要說闖蕩江湖我過的橋恐怕都比你走路還多,其神色當然不無夸張。而後又听見他問,咱兩人今夜就住在這索橋鎮?她回道當然,著得著當夜趕路麼?
「說來也是,明後日不外乎是一些開場的儀式之類,看來要過了後日方能進入正式的比武。」綠蜻蜓點頭認同,說話的同時,把腦殼微微伸出了些,直到見南宮旭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的拐角處,方若有所失地扭過頭來,仰頭喝下一杯酒。
野百合在心下嘆道,白霖呀白霖你總是喜歡將一名女子當做追尋的目標,我看已經快成了一種病。本不想點破他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一句道︰「沒看見那位小青姑娘?」
白霖搖頭不語,半晌方道︰「我想獨自去走走。《》」
卻說南宮旭方才听到孟小嵐說瞧見綠蜻蜓二人在那家小酒店樓上,走過幾步後方回答說是他也看見了。
蕭岣卻東張西望地嘟嚷著︰「在哪、在哪?我咋沒看見?」
孟小嵐笑他道︰「我見你一路上只顧著關心那些鹵豬頭炖羊肉烤肥雞,那里還能騰出眼楮來瞧其它?」
蕭岣就急了,想要分辨卻又尋不出話來只得嘻嘻一笑,干脆道︰「一聞到這香味就覺肚子餓了。」
南宮旭也笑道︰「說你像是餓死鬼投的胎呢,在飯桌上的食量也並不比我多,昨天還听見阿依在笑你,說是——」
孟小嵐接下話來笑道︰「蕭狗娃呀小狗娃,眼楮大來肚皮小,眼饞嘴讒吞不了。你說阿依的順口溜編得好不好?阿依她被秦耀宗拽走了,分手時還說要我在索橋鎮等她呢。」
「不好不好,難听難听!」蕭岣搖頭,又問道「她要你等她干嗎?不是有那個秦耀宗陪著她嘛。」
孟小嵐道︰「我兩個習慣了搭伴兒,住宿方便些。」
蕭岣不以為然地搖頭道︰「那個秦耀宗已同阿依好得差不多就像兩口子一樣,只差拜堂成親啦,還要同你這位朋友搭伴兒住在一處?」
南宮旭聞言立即瞪他一眼道︰「你別張嘴亂說話好不好!」
蕭岣嘴癟癟嘴嘀咕道︰「我曉得你同阿依是穿就認識了的老朋友,可惜,只可惜人家秦耀宗比你佔了先。眼下那個綠蜻蜓也要把小青搶過去了,看你咋辦?」
南宮旭听見他這話如何不惱,忽地轉過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揚起了巴掌。
蕭岣便立在原處也不掙扎,嘴里嘟嚷著︰「你打你打,我就讓你打,我曉得你只會欺負你的討口兒朋友!」
南宮旭一時哭笑不得,揚起的手放了下來,順即扭過身去走進街旁的一家小酒店。
孟小嵐的嘴兒一癟對蕭岣道︰「我說你呀蕭岣岣,你這張嘴巴說話就不能注意點?你沒看見那個秦耀宗,當他听說阿依自小就認識南宮旭時的那副神情?明顯就不願意阿依再多與南宮旭交談幾句,我早就料到阿依遲早會被他死纏硬磨騙到手的。」
「原來是被他騙到手的?」蕭岣瞪起眼楮,「哎!我早就知道這個秦耀宗同咱們不是一路人,你們既然是在河心島上就曉得他是秦文彪的人,為啥還要同他打交道?」
「是他自已要來同咱們打交道的,還不是因了……」孟小嵐沒說出阿依兩個字便止住不語,心下反而生出別樣的感慨來。瞧這秦耀宗對阿依還是不錯的,就這次一同去瓦屋山的路上,真可說是寸步不離她左右。
這孟小嵐忽地自然就思念起阮玉斌來,此刻他的心頭會不會掛念我呢?胸口便有點發堵,這個阮郎阮公子未必還不如秦耀宗?不會的,自個兒又寬慰起自己來,不覺抬起左手來輕撫一下腕上戴著的那串檀香木珠。
蕭岣見她的神情變得發呆,忍不住笑道︰「我曉得元老二對你好,你這串珠子定是與元老二道別的時候他送你的?」
「什麼曹老三圓老二的?」孟小嵐的臉龐變得緋紅佯裝生氣道,「我何時認識啥圓老二方老二的?」
「哈哈哈!」蕭岣有點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無法拍掌的獨臂朝自個兒的腿上拍了兩下,煞有介事地將他幾個在跑馬山腳下取下的綽號介紹了一番,「排來排去我蕭岣竟成了尾巴上的老ど,大號肖老四!」
三人在店中點了些雞鴨魚肉和菜蔬並要了一壺酒,冬日的夜間天黑得早,吃罷晚飯後雖是戌時卻感覺很是夜深,出門就近去尋歇息之處,方知幾乎已是家家客滿。便沿街一路尋去,終于在鎮西街盡頭方尋得一家還余有兩間房的客店。
南宮旭和蕭岣去後院洗漱,孟小嵐卻在火盆邊挑了一小截還未燃燒的木炭,去門口走了一趟。待她洗漱妥當剛要上床,阿依就尋了過來。
「你終于尋到我了。」孟小嵐高興地笑道。
阿依道︰「你還真在客棧大門的右側用木炭畫有記號,不然叫我如何能尋到?」
孟小嵐道︰「說是這幾日幾乎所有的客棧都是客滿,沒料到川邊的一個比武論刀會有這麼吸引人,來往的人有這樣多呢。」
阿依听了小嵐的話只是點點頭,面上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其實她心下還正在懊惱。自從知道南宮旭的確是當年的那個小男孩,並且還知道了家兄的下落,可以說是忽然遇上兩樁令她分外激動的大喜訊。當然想再向南宮旭打听一些有關家兄和鐘離爺爺的情況。
阿依在與南宮旭的交談中免不了流露出興奮激動的神色,這乃是人之常情,誰知秦耀宗對她家兄的情況卻絲毫也不關注,仿佛在議論陌生人的事一般。不僅如此,反而不時地打斷她同南宮旭的交談,最後竟然在並不征求她的意見之下,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拽起離開大家要先行下山。
阿依畢竟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子,當著朋友們的面也不好與他抵拗鬧別扭。心下有事一路上的話語就不多,秦耀宗少不了又關切地向問東問西,直到打听起她失散多年的兄長的情形。阿依方開始應對著,說是當時太年幼沒多少印象。到後來,秦耀宗又想著法兒尋些輕松的話題來說。
在雅州和藍池子歇息時,秦耀宗仍是在第二日的早上來到阿依房間的窗前噓寒問暖。二郎山到索橋鎮的那一段山路十分難行,尤其哪一段銀裝素裹冰雪鋪地的狹窄山道,秦耀宗總是小心翼翼地時而在前面探路時而又在後面做依托……把個阿依照顧得如同一個幼稚的小姑娘。
有一段特別窄逼的棧道被一層冰雪覆蓋,圓木之間的縫隙也被堅冰填平,朝外伸出的木頭一端懸掛著晶瑩剔透的冰柱。自小在彝地長大的阿依並不膽怯,正要平穩身子輕提氣快速出步飛躍過去,卻被秦耀宗止住。
只見他指一指數步之外的一段,阿依還未看清他所指之意他已經先行踏了上去。一陣平穩而短促地疾奔過去,身後忽地發出‘格嚓’一聲,他的腳步已至棧道末端。阿依看時,一截已經折斷的原木帶著些殘雪碎冰朝深不可測的山谷掉去。隨後而過的阿依頓覺有一股暖意沁入到心里。
在索橋鎮吃罷晚飯,兩人在鐵索橋上走了個來回。秦耀宗不時地介紹著這橋的來龍去脈,阿依只是默默地听著,腦子里卻浮現出她與孟小嵐和阮玉斌在此處游玩說笑的情景……
當二人去尋客棧投宿時,不料更是家家已經客滿戶戶沒剩一間空床。好不容易走到鎮東的街盡頭才尋到一家還有一張空床的房間。冬日的索橋鎮何時有過這樣多的客人來往?店老板被這兩日的好生意弄得樂滋滋的,一邊打量著他倆一邊替他二人慶幸道︰「二位好運氣,我這單間的床鋪是四尺五寬呢!往來客人中遇上是夫妻二人的也方便,再說價錢也只比一般的單人間多一文。」
半明半暗的油燈下,看不出秦耀宗的神色如何,只見他十分利索地就去掏包袱內的銀錢,阿依見店家收到碎銀後在抽屜里模出好幾文來,而秦耀宗十分大方地推辭,說聲不用找補。卻沒看見阿依已是神情窘迫臉龐漲紅,因未听到秦耀宗與她相商的話語心下發急,今晚兩人如何住宿?
當店家手提馬燈在前面引道時,阿依對秦耀宗拋下一句,你早點去歇息吧,我還是去尋孟小嵐。不僅把轉過身來的秦耀宗弄得張口結舌一時便怔怔地,就連這店家也大為不解,提著油燈立在門前,只是試探地問一句,你夫人——是你夫人——還有事?
秦耀宗並不理他,趕忙一扭身追出門外,朝阿依的背影趕去好大一段路,喊上一聲,她們若是還沒過二郎山來,你就趕快回來住這里,你單獨的——我——我好想辦法!看著她的身影在遠處消失他才悻悻地走回客店,無精打采地往床上一躺,望著天花板發愣。
糟了!先是責怪自己方才確有不妥之處,豈止不妥簡直是極為不妥。都是懷揣著……要是在阿依看來我是揣著鬼胎?圖謀不軌?才是無地自容!臉上有點發燙,回想方才的情景,听到只剩下一間只一張床的房間,自己不但不覺得遺憾,反而不由地生出一絲慶幸而且這慶幸還含有令人……總之是隱隱的難以形容的一絲企盼。
是我不像話!他翻身坐起真想朝自己扇上一個大耳刮子,為何不在當時就對她說一句你就住這房間,我一個男子漢嘛好想辦法的!他一時難以入睡,他哪里知曉,今夜的索橋鎮,遇到住宿沒著落的過路客官還不止一兩人。
這不,此刻正有一個人影在臨大渡河畔的那條街上來回徘徊,這街已經走過一趟,依舊沒有空余的客房。抬眼望天,估模已近亥時,索橋鎮氣候雖屬川邊最為溫和的,在冬季的深夜里也免不了寒氣逼人,只得轉身朝自己剛才還在猶豫的那家馬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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