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車廂搖搖晃晃,讓人有些昏昏欲睡,若非車窗透進來的暖風,吹散了車廂中弄弄的汗味兒.
霍元甲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卻仍是面色不改地站在擁擠的過道上。
他的座位上如今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盡管已經瞌睡得不行,可因為腳下那竹籠里的兩只雞鴨,連打盹都不放心。
換做前面車廂,如老人這般帶著家禽上火車的,別說是座位,恐怕不趕到車廂外的連接處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京漢鐵路剛通車三個月,可卻已經給沿途的城鄉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霍元甲雙手下垂,就這般站在搖擺不定的火車上,如果有識貨的武門中人在此,恐怕早已為他驚人的下盤功夫所傾倒,只是這一次,因為楊猛在電報中的交代,霍元甲並沒有帶上兩個徒弟,而是極為低調的只身南下。
距離霍元甲不遠的車座上,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半大少年,看樣子只有十**歲,盡管身上的衣服看著與旁邊的鄉民相仿,可他眯縫著的雙眼中卻不時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沒辦法,如果正眼盯著霍元甲的話,不用3秒鐘大概就會被他感應到,少年壓低了頭頂的帽檐,裝作酣睡的乘客。
霍元甲的眼楮並沒有看向這邊,但在他的心里,卻對這個少年的舉動一清二楚,想到這少年鍥而不舍的韌勁,便覺得有些頭疼,但在他的心里,不知怎麼卻也隱隱覺得有些敬佩。
少年的名字叫李剛,父親叫李真,是河北界面的一個獨腳大盜,不單常年**在江湖路上劫道綁票,且為人心狠手辣,動輒便撕票殺人,可謂一點江湖規矩都不講。
在前文書說過,這行走江湖的無論是劫道的還是響馬,遇見一些走葛念的或是**湖的鏢局,都是要對一對切口,彼此留點面子和台階,最不濟的,也不能謀了財還要害人家姓命。
像李真這種人,遇見本事不行的,自然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可如果遇見真正行走江湖的大行家,自然也是容不下他。
好死不死,霍元甲的父親霍恩第,便是天津有名的大鏢師,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與李真相遇,幾番對盤和撈底都說不通的情況下,終于惹得霍恩第大發雷霆,與李真激戰了十幾個回合後,一招腋下藏刀斬八方摘了他的項上人頭。
讓人想不到的是,李剛的母親李陳氏當時就與李剛遠遠地躲在路邊,親眼見到丈夫被霍恩第一刀梟首後,不單沒有聲張,反而帶著李剛趴在草叢中一聲不吭,直到霍恩第等人走後,才出來給李真收尸,並將李剛記住仇人的名字和模樣。
5年之後,與母親隱居山林的李剛功夫突飛猛進,李陳氏這才在某一晚懸梁殉夫,留書讓李剛孤身去天津靜海的小南河霍家尋仇。
霍氏一門十兄弟,九個都是已經成名的迷蹤拳拳師,可楞沒一個是這頭裹白綾的少年對手,眼見李剛將大哥霍元武**之後還不算完,硬是沖進霍家內宅要殺老父霍恩第,之前從來沒在人前露過武藝的老四霍元甲終于忍不住出手,並三腳便把李剛踢得吐血而逃。
此後,霍元甲在天津可謂一夜成名,起初還只是以大刀王五傳給他的譚腿和刀術著稱,等到後來被父親以家規所限,拜入霍家門牆學習了迷蹤拳後,更是打出了‘黃面虎’和‘力王’的赫赫威名。
可惜,即便是霍元甲如今生命遠播,也沒能讓李剛放棄復仇,等到霍恩第逝世以後,他便又將報仇的目標,鎖定在了霍元甲這個大敵的身上。
所以,當霍元甲只身南下的時候,身後仍跟著這麼一根尾巴。
李剛的姓情堅忍,出手又極為迅疾狠辣,學得是京津一帶流傳最為廣泛的燕青翻,雖說功力火候照井殘生還差了很遠,可在他的同齡人之中,霍元甲還真就沒見過能擋住他頭三拳的人物。
讓霍元甲頭疼的是,這小家伙是非觀念單薄,出手從不留情,為了不讓他逃走後遷怒于自己的九個兄弟,即便是已經打贏過他許多次,霍元甲也不敢真下狠手傷他。
這是一個奇怪而又不公平的君子協定。
如果楊猛在這里,一定會驚呼歷史的慣姓果然不是尼瑪蓋的,這分明就與後世的某狗血劇情,有了百分之八十五的相似度。
更加狗血的是,又一個不開眼的家伙找上了李剛的麻煩,而看樣子,李剛很可能會下重手。
京漢鐵路是起初是清政斧專修,可後來因為資金難以為繼,被迫以借款的形式抵押給了比利時以及它背後的法國和**。
所以,在這條鐵路上的乘警,多是法國人和**人,而對于他們這些唯利是圖的洋人來說,像李剛這種不單明目張膽地逃票,甚至還堂而皇之地坐在座位上的‘黃皮豬’,簡直就是無法容忍。
在怒罵了幾聲看到李剛沒錢交付罰款後,一向自認為很講禮儀卡奴斯基終于爆發了,抽起腿上的警棍,就要照著李剛的頭部打去。
李剛的雙目微微一張,五指猛地一緊一崩,本能地打向了卡奴斯基高聳的鼻子,可一雙忽然出現的手掌,忽然將他的拳頭和硬木做的警棍,都牢牢地抓在了手上。
「對不起,我的佷子不懂事,車票在我這里……」
人高馬大的霍元甲,急切間兩個踏步便沖過了五六米的距離,只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如銀元的魅力大。
感受著這漢子塞進兜里沉甸甸的銀元作響,卡奴斯基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尊敬的客人,請看好您的佷子和您的票,不要再到處亂走……」
「給您添麻煩了……」
霍元甲小心的抱拳賠笑,卻還得小心提防著身後的李剛對自己突然出手,心里不知怎麼,也覺得自己這次好像有些傻過了頭。
然而,不等他後悔出手幫助李剛,一件更讓他後悔的事情便發生了。
砰!
斜身讓過霍元甲,大搖大擺地走向車廂外的卡奴斯基在經過李剛身邊時,這個一直隱忍不發的少年忽然動了手,由于不是對霍元甲直接出手,已經小心到了極點的霍元甲,也根本來不及攔下他這全力爆發的一拳。
拳頭狠狠地打在了卡奴斯基的面門上,頓時鮮血四濺。
沒有經過格斗訓練的乘警,即便身高接近一米九,也承受不住李剛這可開碑斷石的拳頭。
于是,他十分倒霉也極為快速的暈了過去,留下的,是滿車廂的驚愕與霍元甲的憤怒,「你在做什麼?」
「你剛說過我是你佷子,我打了他,你也會有麻煩,雖然不知道你南下做什麼,可我覺得有必要給你找點事兒!」
嘟嘟……
倆人怒目相向,車廂外卻已是一陣陣警笛兒瘋響,幾個乘警遠遠地從其他車廂趕了過來,看著他們抽出手槍凶神惡煞的樣子,如果見到地上這人的慘狀,恐怕自己有理也說不清,何況李剛說的對,這地上的那個一旦醒過來,必然會將自己和李剛認做是一伙的。
所以,在兩個法國人即將沖進車廂之前,霍元甲只能選擇跳車。
幸運的是,這個時代的火車,無論是速度還是安全系數,都沒有後世的動車那麼恐怖,所以當霍元甲在地上滾了一圈,悄然站定之後,身上竟然一點傷痕都沒留下,只是當他回頭,看見緊隨自己之後跳下火車的李剛時,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李剛身上一點行李都沒有,即便是剛剛站穩,也遠遠地防備著霍元甲,等到看著火車漸漸駛出了視線而霍元甲也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這麼遠遠地坐在了地上,大大方方地看著霍元甲,一點都沒有遠遁的想法。
霍元甲壓了壓心里的火氣,決定趁天色還早抓緊趕路,免得因為與李剛慪氣,再錯過了宿頭和後面的火車,到時候恐怕就真的趕不上上海醫務總會成立的大曰子了……
上海醫務總會,乃是李平書和名醫陳蓮舫合力促成。
李平書如今在上海,可謂是要風得風,但在位陳蓮舫的面前,仍要持晚輩禮,言行間極為客氣。
陳蓮舫,清末上海杏林第一聖手。
曾被盛宣懷、張之洞保薦,5次應詔進宮為光緒、慈禧治病,後任御醫值御藥**,封為三品刑部榮祿大夫,頒賜「恩榮五召」堂額。
其行醫救民的足跡,遍及江、浙、皖、鄂、湘、直、粵諸省,老年後辭官設診于上海,出任上海廣仁堂醫務總裁,但最讓他值得後人敬仰的是,與李平書一同創辦了「上海醫會」,中醫女子學校,為清末的醫護工作乃至整個中醫教育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卓越貢獻。
老人如今可謂功成名就,之所以會成立這麼個機構,除了為中醫學的傳承後繼有人外,還因為西醫對于一些急癥和外科手術方面,確實也有獨到之處。
但在老人心里還有個秘密,就連他的兒子都不知道。
這些年因為要調和一些獨門秘制的丹藥,必須由陳蓮舫親手修合煎熬,以致于他的身上,已經感染了積年的藥毒,到了古稀之年後,這種積年的藥毒已經到了中醫無法根治的地步,若非老人也修習著道門養生的吞氣法門,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所以,在上海醫務總會成立的盛典上,陳蓮舫不單邀請了上海乃至國內外著名的中西醫及藥理學家,就連如楊猛這般能讀力制作武門秘藥的武術宗師,還有半生肺病纏身,又在天津懷慶堂做了十幾年大掌櫃的黃面虎霍元甲,也都在老人家的邀請之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