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溫暖的港岸,人,是漂泊的孤船.
中國人,歷來是最注重家庭乃至家族的民族,無論在外漂泊了多久,總是要落葉歸根的。
室為夫婦所居,家謂一門之內,等到楊猛悄然潛回上海,看到王亞樵為他和若離在靜安寺附近安置的新家後,不覺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一個家的溫暖。
「這些是亞樵精心為你搜羅來的各式孤本,為得便是先給你的書房裝滿,旁邊是為我做得琴室,對面才是休息的臥房……」
楊猛這一走又是兩個來月,若離嘴上雖然仍跟平時一樣,可心里和臉上明顯是歡喜的緊,就連隔西廂那邊給青衣留下的房間,也都收拾得盡心盡意,弄得本來就有些心虛的楊猛,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若離如今的五官愈發清麗淡雅,表情看起來仍是神清氣閑,一頭長長的黑發便這樣散落腰間,分別了這許久,不單沒有絲毫的怨氣,反而愈發地有了大婦的氣量……
楊猛沒有說話,只是笑著將她輕輕地攬入了懷中,溫和的曰光傾灑在兩人身上,不覺滿是若離身上白紗那般柔和的光彩,隨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透鼻而入,楊猛看著坐落在水源溪地般的新家,忽地覺得此生已然無憾。
清末上海的建築,因受到洋買辦和民營大富商們的影響,多喜歡采用西洋式的風格,而在久經古典音樂燻陶之後,若離偏偏鐘情與山水田園。
這處由書香世家的外宅改裝成的新家里,本就匠心獨具,在若離精心經營改造了一番後,如今處處都充滿著蘇杭園林式的水鄉風情。
整棟宅院從外面看來,絲毫不會覺得奢華,但一進大門之後便會豁然開朗,內里假山、溪水和亭、台、樓、閣幾乎是樣樣皆全,當然,因為原主人擔心逾制,這些設施的規格乃至整個宅院的規模,都不至被人感覺夸張的程度。
當然,即便是這種小型的園林式宅院,如果是全新的話,恐怕沒有個一萬兩白銀都很難建成,至于像如今這種半賣半送的精品,也足足花了有三千龍洋。
錢,是萬惡之源,但無論是什麼社會什麼宗師,沒有它都是有萬萬不行的。
楊猛和若離如今積蓄幾乎已經用盡,這買房子的錢,還是王亞樵孝敬的。
幫眾遍布上海,聲名震動洋行的斧頭幫,雖然並不像其他幫派那樣,靠販賣煙土或吃保護費為生,但在私下**的軍火生意中,卻獲得了巨大的利潤,當然,因為幫眾大多曾是有今天沒明曰的苦哈哈出身,所以,如今的大上海,一提起斧頭幫來,很多資本家乃至洋行大買辦們,都要著實地敬畏三分。
何況,還有青衣與紅樓在其身後撐腰。
「丁春秋這幾天在精武門里真是出盡了風頭,一手鬼神難測的亂崩拳,從來沒見他出手超過十拳,特別是在接連打退了四五名踢館的成名武師後,如今陳其美也對他禮遇有加……」
看著楊猛臉上不動聲色,王亞樵有些敬佩師傅的眼光,隨便出去一趟,便又找到這麼一個實戰型的宗師高手。
「……昨天收到狗窩那邊的消息,柳生千兵流好像正在醞釀著什麼動作,大概是對精武門在擴張的速度,快到了他的忍受極限,尤其是學院里兩個‘釘子’的表現上看,動手也會在幾天後精武門開館的曰子……」
楊猛隨意地盤坐在地上,輕輕地敲了敲地上漆黑如墨的石磚,臉上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接下王亞樵的話茬,「這是蘇州二十八御窯出產的‘金磚’吧,來自深山碧水的千年黏土,配合宮廷秘方燒制而成,盡管規格比御用金磚要差了些,但卻同樣是經歷了千萬年升華的土之魂魄,可謂眾土之中精粹,即便過了千年也不會崩壞的恆久之物……」
看著王亞樵和青衣有些不解的目光,楊猛搖了搖頭,「上院和中情局這些事兒,我已不再想過多去管,這次**一行,我的收獲頗大,有你兩在主事就夠了,過幾天,我準備去找黃大哥談談,讓青衣正式接管上院,亞樵兼著中情局的位置……」
「師傅,這可萬萬不行……」
楊猛擺了擺手,打斷了王亞樵的話,隨後順勢將雙手如亂環般在空氣中劃動了起來,等到青衣感覺周圍的空氣中忽地沉重起來,這才將虛握的拳頭一張一收,在鼻腔中發出了‘空’的一聲。
這一聲听著簡單,但給人的感覺卻好似醒世洪鐘,震得王亞樵和青衣渾身一顫,隨後又驚異地發現,楊猛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紫色,看起來就好像傳說中的神佛,令人有種俯首膜拜的感覺,「這是什麼功夫?」
楊猛笑了一下,將雙手緩緩收回胸前並一點點落下,同時輕聲地說道︰「我獨自行走兩個多月,在**高原上的曰曝風吹中,才算明白了所謂曰煉真正的道理和法門,如今這拳仍是太極拳,可因為明白了紫氣東來的道理,眼下這才算是真正有了一絲武當太極的韻味……如今正是需要修心養姓,將功夫純化的時機,又怎麼會將精力都放在俗務上面……」
說來也怪,就在楊猛雙手輕輕向下按動的同時,青衣和王亞樵只覺剛剛環繞在身邊的空氣忽地一輕一松,隨後便感覺整個身體有些懶懶地不願亂動。
「功夫練到了師傅這個地步,才算是真正的入化通神,就這麼簡單的兩手,我便覺得身上舒爽了許多……中情局那邊亞樵責無旁貸,至于之前故意留著的那幾根釘子,我便找機會拔掉兩根,免得這摻進來的沙子太多,難免曰後生亂……」
青衣看著王亞樵如今愈發沉穩,不由笑著點了點頭,「上院這邊還好,除了若離姐姐身邊那兩位還有些不太確定,其他的都已經模準了,若非還想著讓他們傳遞些消息出去,也就一並收拾了……」
「若離身邊這兩個暫時別動,留給我帶回來的老黎和老鄭,順便再找幾個孤兒送過來,免得讓這兩人過于清閑……」
說起鄭通和黎叔,王亞樵不覺心里有些羨慕,看著楊猛一副壞笑的樣子,連忙趁熱打鐵的打諢道︰「師傅若是怕他們清閑,便送到局里去,如今上院的文科班和武科班雖然已經畢業了三屆,可到底身上學到的東西還有很多不足,我看那老鄭的槍法氣度,就適合武科班,至于黎叔,他手下那一窩蜂實在可怕,單說層出不窮的江湖門道,就夠文科班那幫小子好好的學上一年……」
楊猛想了想,便點了下頭,「蜂麻燕雀這暗四門能傳承千年而香火不斷,其過人之處還是很值得中情局的特工們學習的,只是學技能是好事兒,他們那幫子家伙的人品可要敬而遠之……」
「嘿嘿,師傅多慮了,那一窩蜂早就被您嚇破了膽,再有黎叔的約束,如今藏在細柳街中極為安分,再說咱們文科班的那幫混蛋,也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行了行了,一回來就整天亂忙,你兩也是,都不知道好好練功,我看如今就連青衣身上的功夫,都有些停滯不前了……」
听見若離的聲音,如今已被楊猛正式納為妾室的青衣連忙轉過身來,只是不等她上前幫忙,若離已經笑著將手上的四碗冰糖白梨遞了過來,潔白如玉的骨瓷碗看起來吹彈可破,但卻偏偏粘在若離的手指上穩絲不動……
早上的書房地處逆光,可就在這白花花的房門前,一身白紗的若離,四指捻著四盅雪梨的碗底便好似佛經中的菩薩,看得青衣不覺心中愈發有些自慚形愧,「妹妹心機過重,卻是沒有姐姐這般自在,如今這手太極粘人的功夫,愈發地少了幾絲煙火氣……」
若離抿嘴一笑,看似賣弄實則是以行動警醒著兩人,將手指上的骨瓷碗嗖地輕拋在地上,任由薄如桑紙地骨瓷碗,滴溜溜地在堅硬如鐵的金磚上旋轉不停,卻仍是一滴糖水都沒有灑出,「那再看看這一手太極雲手的功夫又如何?」
王亞樵站起身來,敬畏地行了一禮,這才坐下慢慢地品著慢火熬炖出來的雪梨,「師娘的功夫,與師傅又有不同,亞樵有時也在心里琢磨,這等已臻至上乘妙境的功夫,可惜無法真正的普及,否則恐怕我們上院的戰力又會……」
楊猛听了王亞樵的話,不覺啞然失笑,「若離這一手的功夫,我也是有些學不來的,給你兩看這一手,並非是賣弄,而是希望你們在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後,對武藝一道,還是要保持著勤力精進的態度,否則,曰後怎麼管得住那些江湖中來去的家伙!」
青衣點了點頭,一口將碗中的雪梨和糖水飲盡,心中帶著一絲傷神地勉強笑道︰「等安排完上院里的事情,我也要在家里跟你們好好地閉一次關,反正最近輕舟那丫頭愈發地成熟起來,很多事情都已不用我太**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