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小心翼翼地在戰火紛飛的武昌城中穿行,盡管仍有十多名隊員在身旁護衛及輔助戰斗,可在這種到處都是熱武器的戰場中,即便是專心趕路往往也都會充滿致命的危險,更何況是在漫天的炮火中急速追蹤目標……
他們的目標,自然是已經潛逃的湖北總督瑞徵。
這個殘害了許多革命黨的儈子手極為狡猾,在炮兵第八標剛剛開始炮擊總督署附近的防御工事時,他便命令手下打破了督署後牆,攜帶著早在半個月前便折兌成大量銀票的三省稅銀,急匆匆地沿著長江的方向而逃……
「對方的人數不多,速度很快,按照推算,大概已經逃到了城外,如果不及時趕到沿江區那幾處碼頭,恐怕他們便會在第一時間內沿著長江坐船順流而下……」
說話的,是特一處追蹤的第二把好手韓六兒,至于第一把好手吳大頭,在追出武昌城的時候,運氣不佳地被一顆流彈掀了腦殼……
這支絕對精英級的特工小隊,在追蹤瑞徵的途中,接連遭遇了兩撥總督署的親兵,雖然算不上是故意埋伏打擊,可面對著同樣算得上是精銳的亡命徒,輕舟等人雖然成功地將其一一剿殺,可自己的隊伍到底還是遭到了三死七傷的慘重損失……
這可是中情局中最為精銳的特工,每一個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好手,在這種戰斗中犧牲,就意味著耗費了中情局大量的財力和物力……
所以,當輕舟不得不留下更多的人手,護送那些重傷員返回武昌的時候,原本有些急切的心情終于冷靜了下來,只是看著眼前這邊亂糟糟的碼頭區,心里不覺又蒙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陰影。
沿江碼頭區,歷來都是龍蛇混雜之地,雖說一直都有十幾個所謂的江湖幫派共同暗中維持著沿江二百多個水碼頭的地下秩序。可當武昌城中的戰火燃燒起來的時候,這人口眾多的沿江碼頭區,頓時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甚至仇殺之中……
所謂拉幫結派,必然就伴隨著爭權奪利。而在地方衙門都徹底淪陷的時候,原本因為官方暗中扶植而得勢的幫派或勢力,理所當然地就成了眾矢之的。
既然有爭斗,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及財力,而在這個時候,擁有著大量銀票來交納買路錢的瑞徵,顯然就能在碼頭區的大洗牌中,暗中佔據幾分的先手。
輕舟非常清楚,在瑞徵的身邊,很是有幾個原本出身于草莽的江湖高手。面對著這種亂局,他們非但不會覺得棘手,反而很可能如魚得水。
如果說武裝暴動掀翻得是清廷在明面上的統治,那麼輕舟等人如今的追殺行動,便是對整個武昌城地下秩序的最大的挑戰。
這種層面的爭斗。雖然從來沒有資格被載入歷史,可不經歷過這種顛覆的破滅,即便起義軍最終佔領了漢口和武昌,也終將在常人見不到的陰影之中,留下滿地的創孔及後患……
所幸的是,特一處的這些王牌特工們,本就來自于武林甚至江湖。雖然如今都算是成了革命黨人,可骨子里的江湖氣卻是怎麼都洗刷不淨的……
所以,在韓六兒等人的運作之下,眾人很快便與幫派底層的人搭上了線,並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一點點消息,「按照那幾個‘走馬’和‘扁擔’的說法。之前是有一波人進了碼頭區,不過至于到底去了哪個山頭拜山,到現在還沒有人能說清楚……」。
「二十里長街八碼頭,不如就先去大碼頭漕幫那里拜山!」
按照輕舟的記憶,沿江碼頭區雖然幫派林立。可若是說勢力最大的幫派,還要屬百年漕幫,盡管這個幫派與清廷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可植根于整個長江帶十萬苦哈哈中的古老幫派,即便到了現在,依然有著他頑強的生命力。
想要在沿江區里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一行人,那麼借用漕幫的力量無疑是最為簡單直接的辦法。
難就難在,那瑞徵想要順江而下,恐怕也會先主動找上漕幫,一旦他們的金彈攻勢起了作用,恐怕這其中的阻力便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幸運的是,即便是漕幫,也絕非是鐵板一塊,即便是武昌和漢口沿江一帶,恐怕也會分出許多不同的山頭,那麼能否在這一局中勝出,就要看各自的眼光甚至運氣了。
漕幫是中國民間的統稱,也叫青幫,而青幫(正式稱清幫)雖然規模不如子孫滿海外的洪門,但也算得上是中國歷史最為悠久的幫會之一,乃是雍正四年間由翁岩、錢堅及潘清這漕幫三祖所創。
漕幫的徒眾昔皆以官糧漕運、拉縴、裝卸為業,故又稱為糧船幫,大江南北之內,分會便有幾十處,其幫眾不單數量極多且成分也十分復雜,是清初以來流行最廣、影響最深遠的民間秘密結社之一。
而輕舟之所以會先選擇漕幫,也因為楊猛在洪門中的大佬級輩分。
所謂青幫洪門是一家,這句話在絕然不是空話。
雖然憑著她楊猛師佷的身份,還算不上是真正的青幫眾人,可若說她是進過小香的青幫子弟,想來這里也不會有人過于深究。
所謂僅進過小香,是指師傅過舫(去世),沒有由師傅為其上大香開法的門徒,又被清幫眾人稱之為一腳門內一腳門外,雖然也算是青幫的子弟,可卻不算正式列入門牆的譜書兄弟,那麼辦起事來,自然便少了幾分的幫派規矩,全依仗金銀財物來維系這種功利性的人情……
實際上,自從太平天國之亂,漕運的經濟命脈幾近斷絕之後,這個古老的幫派便將目光放在了江湖,並開始注重利用幫派在各地的關系網對來往的江湖客大開方便之門。
等到光緒二十七年,漕運徹底改為官運之後,昔日千船萬旗大江飄的景象,也正式地退出了歷史,漕幫的弟子們在陸地上行走四方之余。也開始由帶著一點工會性質的幫派,轉為了純粹的江湖幫派……
所謂糧船不開,雀桿不點頭,但凡有弟子在旱碼頭入會或拜山。大多都是要收取一定的財物來維系幫派的運轉,而當輕舟等人遞上了拜帖和身上所有的銀元後,自然便很快得到了所選山頭的大佬接見。
「洪門杭州山雙花紅棍神猴楊猛弟子輕舟,特備薄禮見過爺叔!」
輕舟選擇的這位青幫大佬,叫任勝,綽號叫外塘勝,從一個漢口鄉碼頭的扁擔,一拳一腳地打上了漢碼頭頭馬的標志,後來武昌洋行趙二爺看中,借著漢碼頭及洋碼頭之間的利益紛爭之際。捧他坐上了武昌外塘角碼頭的大佬位置,到了現在,很多人竟然忘記了他的真名,只記得他的綽號。
這綽號,也是漢口武昌一帶碼頭的規矩。一來表明任勝管轄的地盤,二來則象征著他在外塘角碼頭上說一不二。
「早听說神猴楊猛為檀香山主孫大炮鞍前馬後,今日見這武昌城中風雲,才知道果不其然,只是你們革命黨不專心革你們的命,跑到我這外塘角又有何指教?」
任勝的個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七。身材極為粗壯,放在這武漢十萬‘扁擔’和‘走馬’中,基本便很難挑得出來,但其一身的西式裝扮和梳理得油光水滑的發式,卻是極為考究,如果不說認識他的人。第一眼看去恐怕還以為是哪個租界洋行里的買辦。
當然,雖然這任勝說話有些粗糙,可輕舟卻不敢對其有任何的小覷,能夠在風起雲涌的「東方芝加哥」里佔有一席之地,其人其能自然不能從表相上來估算。「勝爺多慮了,輕舟此次來外塘角拜山,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到這里,輕舟不覺微微地頓了一頓,看任勝並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這才笑著繼續說道︰「想必勝爺也知道湖北總督署瑞徵,平日還兼管著兩湖和廣東的稅銀轉運,這武昌城一破,便率著手下的武官及江湖高手逃到了江沿,準備順江而下……」
任勝用手指抹了抹唇邊的胡須,臉上不覺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憑他們那麼幾個人,就算是肩挑背扛就能拿走多少撒,那瑞徵膽子再大,也不敢將三省稅銀變成銀票兒吧,退一萬步說,即便他有那個膽子,難道武昌城中的錢莊還敢在這個關口,將國庫中的稅銀都給他兌換了不成……」
「據我們的情報,瑞徵早在起義前,就與五大租界里的洋行來往甚密,這漢商的錢莊不敢給瑞徵兌換,可勝爺您也與洋行有所聯系,相必是清楚他們有沒有這個膽子的!」
輕舟說著話,已經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看著任勝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淡然地將茶杯倒著扣在了桌面上,「要不,您先打個電話問問,這可是上百萬兩銀子,無論真假,總不能都便宜給了那幫龜兒子!」
「電話!」
任勝對著手下伸出了右手,而臉上的表情雖然變幻了幾次,但當他看到輕舟桌面上倒扣的茶杯,不覺還是露出了一副笑臉,「賢佷女既然上來就對任某交了海底,這其中的規矩我自然懂得,只是瑞徵幾人雖然狼狽,但剛剛有人送來消息說,如今已被我們武昌山主奉為了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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