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戒刀不離身,神打一進一思停,師兄今日功力突破是一喜,證得自己心戒未廢仍是我拳團中人,則是第二喜,所謂一入化勁拳腳即可通神,師兄現在可覺得輕松了許多……」
「這兩年我們兄弟誤入歧途,雖然衣食無憂,但我心中早已幾近入魔,沒想到在這生死恐怖間卻有大解月兌,難怪當年馮大拳頭、趙三哥與廷賓大哥都堅持著奉行拳團戒律,原來戒的本就不是人,而是人心……」
楊猛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輕輕地扶起仍跪在地上的景廷林,「我也是見過了高山,才知道心中天地為何物,只是知道是一碼事,能否做到又是一碼事,師兄如今懸崖勒馬,日後必然能打破心戒天地,最後得以見眾生……」
說話之間,楊猛喊了一聲仍在發愣的景廷華,趕緊幫景廷林包扎著傷口,看到那個一臉精明的漢子如今也是面有愧色,這才扭頭對旁邊軟成一灘的小青皮說了一聲︰「我這兩位師兄一時糊涂,驚著了小兄弟,還望見諒,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青皮模了模淤紫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說道︰「大哥客氣了,小的姓杜名月生,青幫‘悟’字輩……」
楊猛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自己在無意之中,竟然救下了未來民國的青幫第一大哥,外號民國小春申的流氓大亨,只是如今此人尚未發跡,即便想勸他日後向善,看起來未免就有點過于**,所以便笑著說道︰「黃老板的誠意我們紅樓也算看到了,如今既然賽金花她們安然無恙,不如就此作罷,只是這景氏兄弟本就是我梅花拳的師兄,如今卻是不能再去黃公館給黃老板添麻煩了……」
杜月生如今年紀雖小,但跟著陳世昌這兩年,也算是人精堆里爬出來的伶俐蟲,看著楊猛如老僧般的平靜,心里不覺有些緊張起來︰「楊爺說得極是,不過依照小的想法,不如將今日這文戲武唱再唱上一場,或許能讓接連損兵折將的黃爺稍微有點體面,與紅樓日後怕是也方便些個……」
楊猛看著這個日後叱 風雲的大上海一哥,年紀輕輕便已經心思莫測,不禁忍不住佩服地點了點頭︰「杜兄弟為人義氣,有什麼想法不如說來听听,你我兄弟如今也算一同患過難,只要能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無論是文戲武唱還是武戲文唱,哥哥都願意傾力玉成此事……」
杜月生臉上微微一紅,顯然沒想到這樣的一位武門大高手,竟然會與自己這小赤佬稱兄道弟,但一向極會做人的他,也不至于傻乎乎地當了真,「楊大哥既然這麼說,小弟便高攀了……」
接下無人說話,杜月生便自說自話道︰「小弟以為,那黃老板在上海名聲在外,錢財不過身外物,他如今最在意的,無非就是‘面子’兩字……」
看到楊猛與王振男兩人臉上齊齊動容,杜月生心里不覺一定,繼續低聲說道︰「黃老板身上墨水不多,卻偏偏喜歡攀附風雅之事,大哥這邊如今可謂賺了里子,不如索性將面子都讓了他去,如此一來,黃老板在江湖兄弟面前有了面子,心里自然對紅樓再無芥蒂,江湖恩怨江湖了,日後哪里還會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
說到這里,眼見已經徹底打不起來的王振男愈發感覺有些詭異,沒想到這個曾給自己做過跟班的小青皮,竟然還能有如此高明的眼光和心計,這楊猛到底是何方神聖,是無意中蒙中的,還是本就知道此人心思,由一個青皮赤佬為他出謀獻策?
「杜兄弟說的極是,我們紅樓本就是江湖上走暗門的,從來也沒想過與黃老板爭什麼江湖地位或一時長短,只要他願意就此罷手,紅樓中也不缺什麼古董字畫這些身外之物的……」
杜月生搖了搖頭,「大哥領會錯了,黃老板富可敵國,哪里會缺什麼古玩,他要的是面子,最好便是紅樓主事又或是幾位哥哥這等高人,送上幾個暖心暖意的禮帖,方才顯示出黃老板的江湖地位不可動搖……」
听到這里,楊猛忽然懂了杜月生話里話外的意思,合著里外里變著法的讓自己等人代表紅樓,送上幾張寫著好話的‘字帖’,自然就會在江湖中造成他們紅樓先向黃金榮求和的假象,從而大大地扳回面子……
想想後世對黃金榮的評價,楊猛心里不覺也有了主意,看著景廷林的面色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才囑咐王振男去將賽金花等人帶出來,與景氏兄弟一同先回紅樓,至于自己,則準備隨杜月生一同去一趟黃公館。
「一來借著這個機會,好好‘點化’一下這個未來大肆剿殺革命黨的大漢奸、老流.氓,二來則是將兩家的恩怨徹底地做個了斷……」
就在眾人起身,楊猛心里盤算著的時候,精神萎頓的賽金花忽然攔在了他的身前,「早就听黑兒姐姐說過你這小瘋猴,如今一見,卻又與她所說的武夫模樣大不相同,今日救命之恩姐姐便記下了,等你回紅樓之後,再好好把酒言謝一番……」
看著這個京城人稱‘議和人臣賽二爺’的花樣女子,在經歷了綁票的巨變之後,仍能氣定神閑地與自己寒暄,楊猛心里不覺由衷的敬佩起她的氣度與心懷來,微微地拱了拱手還禮後,這才笑著說道︰「姐姐如此,卻是與兄弟客氣了,今日先去黃公館收個尾,然後再回紅樓給姐姐壓驚,廷林兩位兄長與振男兄都是紅樓自家的兄弟,想來這點路程倒不至于再有羅亂……」
景廷林嘿嘿一笑,轉身便往外走,「真不知剛才以‘心戒’敲醒我那裝神弄鬼的小子哪里去了,如今這一幅江湖嘴臉,真是讓人覺得可笑……」
楊猛臉上難得地紅了起來,再次拱了拱手,便與杜月生向十里洋場走去。
一路上,雖然叫賣的擺攤的熱鬧非凡,可楊猛如今一心想著如何‘點化’黃金榮,連杜月生一路呵斥帶喘的四處忙碌,都沒怎麼注意……
在這清末最繁華的都市里,黃公館不一定是最金碧輝煌的建築,但卻一定是守衛最為森嚴的樓閣,只是如今不知怎麼,卻顯得有些慌亂起來。
「景氏兄弟不戰而敗,那個景武痴竟然在魔怔中突破了化勁,這個瘋猴楊猛到底是何方神聖,連收我旗下三大頭馬,竟然還敢孤身一人來見我……」
盡管嘴上怒氣沖沖,但季雲卿卻看得出來,黃金榮如今的心里,對那個楊猛恐怕已經忌憚到了極點,這才借著怒氣掩飾著心里的不安,「大哥先不急著生氣,小杜不是說了嗎,那楊猛要代表紅樓來黃公館求和,如今無論是戰是和,主動權仍在大哥手上……」
黃金榮看了看在眾人面前仍給自己撐臉的季雲卿,再看了看變成了啞巴般的打仔紅棍張嘯林,忽然覺得有些意氣蕭索。
「那個景廷林,實力雖然臨陣突破,可因為杜月生沒來得及攔下他們,與自己已是離心離德,至于那王振男,據說幫著楊猛降服景氏兄弟時可是出了大力……」
看著那個一身青衣短襟,理著一個光頭的年輕人,慢慢地走進黃公館,黃金榮忽然覺得心里說不出的膩歪。
「如今除非拉下臉與紅樓拼個你死我活,否則只有和談一條路可走了,只是無論青幫還是巡捕房,這麼多雙眼楮看著自己,說什麼也不能丟了面子……」
武人他不是沒見過,可如這般年紀,渾身便散發出一股精氣神的武人,他還只在那些所謂的宗師身上才見過,「這小子,扮豬吃老虎的好手啊!」
「紅樓後進小子,形意門瘋猴楊猛,拜見黃探長……」
「哈哈,自古英雄不讀書……呃……是出少年,楊兄弟果然一表人才,來來來,今日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盟弟季雲卿,這位是師佷張嘯林……」
楊猛雙眼一縮,顯然沒有想到,一次性的把後世上海灘上幾大漢奸、青幫大佬都見了個全乎,雖說穿越以來見過的宗師和能人無數,但像現在這般純粹的壞蛋集中營,卻還是第一次。
「兄弟楊猛,見過各位青幫的兄長,今日奉紅樓二姐之命,備下些許薄禮送給黃探長,待改日有機會,不如去紅樓一聚如何?」
季雲卿哈哈一笑,舀出了頂尖影帝的演技,一邊親熱地挽起楊猛的手臂,一邊對黃金榮笑道︰「大哥你看,這楊兄弟如此見外,來了黃公館,竟然想著不醉而歸,豈不是笑我黃公館沒有江湖義氣,外加不識禮數……」
黃金榮微笑著點了點頭,在那些青皮膜拜的目光下,舀出了無往不利的青幫爺叔嘴臉,拉著楊猛便一坐在了酒桌旁邊,笑眯眯地舉起了裝滿紅酒的高腳杯︰「楊兄弟切莫推辭,紅樓與我黃公館一向交好,今日你既然代表紅樓而來,且將禮單放在一旁,先與我共飲此杯再說……」
看著眼前這個上海灘第一土財主土豪加土鱉的光頭胖子,舀著紅酒當飲料的豪放做派,楊猛唯有苦笑著舉起了酒杯,「黃爺如此厚愛,倒是小弟失了禮數,來,就讓我們滿飲此杯……」
一杯兩杯三杯……
連著十幾杯紅酒下肚,楊猛的臉上不免紅光滿面,眼見黃金榮還不肯罷休,楊猛這才將薄薄的玻璃酒杯輕輕地倒扣在桌上,「今日有事在身,不能與哥哥們盡歡,兄弟就趁著酒興,寫幾個字送與哥哥……」
看著那脆弱的玻璃酒杯,在楊猛的指頭底下,如切饅頭般生生地壓進硬木桌面三分,熱鬧的酒桌瞬間鴉雀無聲,看了看仍是一臉微笑的楊猛,黃金榮油光錚亮的臉皮不覺微微抽動了幾下,這才大笑著向廳外高喝了一聲︰「好功夫,來人啊,快給我筆墨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