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並沒有回答七夜的問題,倒是那麼意味深長的望了七夜一眼,隨即便低下頭,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雲淡風輕的抿了一口下去……舒愨鵡
許久,也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七夜那清瞳里掠過了一道涼光,沉默了一下,終于也直起了身子,走了過去,在赤帝的對面坐了下來,悠閑的喝了一口茶。
赤帝隨即便將黑子往七夜那邊挪去,自己則是選擇了白子。
「楚聖天的棋藝如何?你有他的幾分水平?」
赤帝一邊說著,一邊執起了一顆白子往棋盤上填了去。
「陛下不是也跟那楚太子較量過嗎?」
七夜問道。
這話落下,赤帝頓時停了一下動作,倒是有些詫異的抬起頭望了七夜一眼,「楚太子跟你說朕與他下過棋?」
「沒有,是七夜猜測的。楚太子棋藝高超,七夜自然輸他一籌。他應該算得上棋藝高手,把棋比作人生的,想必自然是對棋藝有一番鑽研的。」
七夜淡然收回了視線,望著棋盤上的那一顆棋子,好一會兒才執起一個黑子……
「隨心而下,下棋也只不過是消遣打發時間的游戲而已。」
赤帝很是淡然的掃了七夜一眼,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
淡淡的茶香夾著楓葉的冷香襲來,亭子內一時之間很是安靜,偶爾可以听到爐子里那水被煮沸傳來的聲音,旁邊的火盆里也偶爾傳來‘撲哧撲哧’的搖曳的聲音。
他身上似乎少了一道冷淡,這會兒看著他倒是讓她感覺有些平和了起來,倒也沒有了那道讓人遙不可及的隔閡。
七夜竟然稍稍感覺心底的警惕淡下去了幾分,漸漸的,便也覺得這麼坐著喝茶,下棋似乎也是再自然不過了。
「七夜以為陛下也認為這下棋就如人生。」
七夜又落了一顆黑子,清冽的嗓音有些沙啞了起來。
「下棋如人生?人生豈能用一盤棋便能看得出來?本來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如何非要將它們牽扯在一起?下棋便是下棋,人生便是人生。」
赤帝看都沒有看七夜一眼,自顧自的倒上了茶,一邊回答道。
「陛下這見地倒是讓七夜覺得驚訝。」
七夜那秀麗的容顏上難得揚起了一道淡淡的輕笑,素手中的黑子又落了下去,「不過,倒是與陛下的野心相應。天下一統對陛下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朕是大夏的帝皇,你說天下一統于朕來說重不重要?大夏如今只要後退一步,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境地?七夜,你很聰明,應該猜得到結果。如何能夠保護住大夏的百姓?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的信奉的朝廷必須足夠強大,外殼抵御來敵,內可平定叛亂。」
赤帝雲淡風輕的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七夜好像也曾經問過,七夜听到赤帝的答案,頓時覺得自己這麼一問簡直是多余的!
王者霸業,自古帝王有哪個不想一統天下的?
「陛下還有這拯救這芸芸眾生的胸懷不成?」
七夜淡然一笑。
「朕當你這話是在表揚朕。」
赤帝那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敲了敲那桌面,沉寂的臉上似乎浮起了些許的笑意,還是那種微涼的笑意,「等你做了朕的皇妃,這拯救芸芸眾生的事情自然也免不了你的份。」
赤帝悄然抬頭,黑眸里藏著那淡淡的光芒。
「皇妃?」
聞言,七夜那動作突然停了一下,徐然抬起眼,迎上他那深沉的眼眸,淡淡的夕陽光傾瀉了一地,身後偶爾飄來幾片紅色的楓葉,靜悄悄的落在了七夜的腳邊,七夜看了赤帝許久,才低下頭望著停落在自己腳邊的紅色楓葉,許久,才回答道,「陛下要記得與七夜的七年之約。我過慣了江湖血雨腥風的日子,這深宮後院並不適合我。」
「你還沒有嘗試怎麼就知道不適合你?」
七夜的話落下去,赤帝那低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放心,到那時你若仍執意離去,朕自然不會為難你……」
「但願陛下能遵守諾言,如此,七夜便也無了這後顧之憂。至于西域聖山的事情,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想,想必也是關系到我父母,我希望陛下若是知曉此事的消息能夠告知我。」
「這算不算是你與朕提出的條件?」
赤帝又淡然的落了一顆白子,問道。
「陛下若以為這算是一個條件,陛下自是可以這麼認為。」
七夜倒也坦然。
「七夜,你若不是女子,朕與你或許能成為一對很好的朋友,甚至是兄弟。而如今似乎也不錯,成為朕的皇妃自是更好——朕欣賞你的野心,還有你的性子,在你的身上,朕似乎看到朕當年的影子,直到現在,看到你,朕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陛下很是平淡的陳述著,抬手端起茶杯又是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深幽的視線一低,卻是落在七夜那雙潔白而修長的素手上,好一會兒,他才低沉道,「我們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有許多事情不是你我能去改變。很多時候,是事情改變了人,而人,卻改變不了事情……記得朕之前曾經跟你所說過的江湖嗎?」
赤帝的語氣雖然低沉,然而七夜竟然能從中听出了幾分蒼涼的意味來。
七夜愣了一下,想了想,這才稍稍有些印象……
「朕也是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的人,手上沾著的血腥不會比你少,朕自然是能理解你心里的想法。宮斗遠遠比江湖的斗爭更讓人覺得可怕,若是行走在江湖之中,倒是還能坦坦蕩蕩。」
赤帝對這事情似乎深有體會。
「陛下似乎對此事見解頗深!」
七夜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卻迎來了赤帝一道淡淡的冷視。
而七夜頓時也明白了,他也算是打小就生活在這深宮之中,想必見過的這些事情也很多了,七夜沒有再問下去。
‘叮!’
赤帝將手中的棋子丟了回去,有些意興闌珊的收回了手,抬起頭對著七夜道,「七夜,朕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你來評價朕如何,朕只是希望你不要總以你這樣心存荊芥的眼光看朕……」
說著,赤帝便是一臉沉寂的站了起來,轉身緩緩的朝闌干邊走了去,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撐著欄桿,七夜分明能從那語氣里听出了一分不愉悅。
七夜徒然有些疑惑了起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轉眼間就變了一副態度了,這男人這心思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她壓根就不明白這男人到底怎麼回事,難道她剛剛又說錯了什麼話了不成?
想了很久,七夜也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盯著那道身影看了好一下子,七夜才緩緩的起身,走了過去,在赤帝身邊收住了腳步。
然而,七夜才剛剛停下腳步,眼前突然一閃,一道黑色的流光朝自己眼前飛了過來,七夜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一看,竟然發現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盒子。
七夜愣了一下,連忙打開那盒子一看,一道清冽的芳香便是撲鼻而來,只見里面正是七夜一直惦記著的東西——大地菩提子!
七夜眼神一閃,倒是有些驚訝的抬起頭望著赤帝,眸光這會兒有些清澈,也比之前稍微緩和了不少。
「確認就收好,這東西的氣味特殊,很容易被察覺。早點把東方青嵐的病治好,忙完青狼幫的事情有時間就進宮陪朕下下棋,或者吹笛給朕听也好。」
很是平淡的語氣,听不出什麼情緒,然而當七夜看清楚那黑色的側影的時候,卻總能感覺到他身上侵染著的那道蒼涼感。
「陛下可是有心……事?」
七夜緩緩的將東西收好,往衣袖里塞了去,這才輕聲問了一句。
「你什麼時候離開皇城?」
他沒有回答七夜的問題,倒是問了這麼一句。
七夜沉默了一下,心里掂量著,之前她的實力沒有恢復,所以對于東方青嵐的病她並沒有多少層的把握,如今她的實力已經完全恢復了,如今這藥也都準備齊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敢說,但是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還是有的!
「等表哥的毒
解了,情況穩定下來我就離開,三五天之後吧。」
聞言,赤帝忽然就沉默了,深沉的視線淡淡的望向了遙遠的天邊,金色的夕陽之光依然還在閃爍著,就是這空氣里忽然多出了一分蒼涼的感覺。
七夜轉過頭,靜靜的望著北璃赤那冷峻出塵的俊臉,突然就感覺這男人似乎瞬間變得有些遙不可及了,心底能感受到他好像不太高興,自然是想說一些安慰的話,然而,紅唇才輕輕一啟,不期然,北璃赤已然轉過了身子,微微低下頭,深不見底的瞳孔不偏不倚,就鎖著七夜那雙清眸,眼底的那兩道黑色漩渦頓時侵襲而來,瞬間都能將七夜給全部吞沒了一般。
還不等七夜來得及反應,忽然就感覺自己的手臂一暖,整個清瘦的身軀便被擁進了一個寬闊而厚實的胸膛里,七夜先是感覺到一陣淡淡的微涼,隨即便有一道淺淺的暖意透過冰冷的皮膚傳了過來——
那是他的溫度!
扣在她腰側的大手收得很緊——
似乎有點溫暖!
然而七夜卻是在這一刻怔住了,那縴細的身子輕輕一顫,有些反應不過來,倒是花費了好一下子的功夫才緩和了過來,而到底也沒有推開……
她現在可以很清楚的聞到他身上那道清幽而熟悉的冷香,七夜這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推開他,興許是因為貪戀透著冰冷的胸膛傳來的淡淡溫度,興許是因為她還不曾感受過這樣的擁抱。
許久,兩人都是保持這麼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的。
「替朕照顧好你自己,朕贈與你的長笛務必保留好,有什麼事就給朕捎信,朕明天就讓江海去王府宣紙,明天之後,你將會是朕的皇妃,你往後能惦記的人,只能是朕。」
低沉的嗓音這會兒似乎夾著一些淡淡的柔和,輕輕的刷過了七夜的耳際。
七夜免不住又怔了一把,連忙抬起頭看著北璃赤那神色淡淡的俊臉,星眸里還染著一道恍惚,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就感覺那道暖暖的溫度正快速的涼了下去,幽然一看,發現北璃赤已經放開了自己,負著雙手微微轉過頭去又望向了那金燦燦的夕陽。
想了很久,七夜才淡淡的掃了赤帝一眼,並沒有回答赤帝的話,又是沉默了一下,忽然就轉身離去了。
‘呼!’
這時候,一陣晚風襲來,刮起了一片片紅彤彤的楓葉,與那黑色的衣袍交織在一起,倒是顯出了幾分寂寥與孤獨,片片紅楓飄零著,落到了北璃赤的腳邊……
赤帝沒有看七夜那漸漸消失在那火紅的楓林里的清麗小影,而是一直望著眼前那輪暖日……慢慢的,七夜那道黑色的身影很快就被那火紅的楓葉給盡數的吞沒了,亭子內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平靜,偶爾還可以听到晚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陛下,起風了,該回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了江海那關切的聲音,「陛下還是先把披風披上吧。」
江海這會兒自是有些心疼的看著一身蒼涼的陛下,唉,有的時候還真是不明白他們這些年輕人,明明看得出陛下就是對郡主有些上心的,可是偏偏兩人什麼也不說。興許,他們有他們不說,不去點破的理由吧,只是有時候也會讓人受了煎熬罷了!
江海走了上去,想給赤帝披上披風,然而卻被赤帝揮手攔下。
「不礙事,她出宮了?」
「回陛下,是的,老奴讓兩個奴才護送郡主出宮了。」
江海恭敬的回答道。
「陛下為何不留下郡主一同用膳呢?眼下正好趕上用晚膳的時間,郡主想必也餓了,陛下可以留下郡主用完晚膳,然後再差人將郡主送回去,不然,在宮中歇下也是可以的。郡主也是爽快之人,想必也會應了陛下的。」
江海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聞言,陛下徐然轉過身,望著七夜剛剛離開的方向,許久才淡淡道,「那麼倔強的性子,也不知道都跟誰學了,罷了,朕也都習慣了。」
這會兒,江海總能隱隱約約的听出陛下的語氣里似乎有些無奈,只見陛下緩緩的收回了眼神,轉身又朝剛剛的位置上坐了下去,執起那杯已經涼透的茶,一口喝盡了,忽然就沉聲道,「江海,你懂江湖嗎?」「江湖?」江海輕輕的念了一聲,思量了一下,將手中的拂塵往懷中甩了去,然後才開口道,「老奴久居宮中,對于陛下所說的江湖倒不是很明白,不過,陛下,都說這江湖都是血雨腥風的,想必也是一種時常讓人心驚膽戰的生活。陛下乃萬金之軀,是我大夏至高無上的皇,那種生活不適合陛下。」
「不適合朕?」
赤帝突然輕笑了起來,笑容很冷,笑聲也很涼,「誠如你所說,你久居宮中,又豈知所謂的江湖?如今中原已無平靜,江湖之險又豈能比得上連年征戰?」
「朕自登基以來,也將近十余年,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原本以為讓大夏的子民免受了這征戰之苦,安心的過完一輩子。然,豈料世事常變,整個大中原並不是能由朕說了算。朕記得你也是服侍過皇爺爺多年的人,皇爺爺一生最遺憾的事情無非是不能親自帶著千軍萬馬踏平大中原,征服整個大中原。」
「陛下說得沒錯,太上皇離世之前最遺憾的便是這事,所以……而先皇卻……」
江海說道這里頓時收住了話,臉色突然一變,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望著陛下,只見陛下那尊貴的臉上已然是陰沉一片!終于也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陛下……老奴……」
江海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了,想了很久,才繼續道,「陛下一定能實現太上皇的遺願的,陛下是大夏最偉大的皇,是大夏百姓最信仰的皇!」
江海說著這話,竟然微微感覺心頭有些難受起來,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受,只是看著陛下這挺拔而孤寂的身軀,就是覺得心底難受,不知怎麼的,那聲音里居然帶著一道哽咽的成分,這時候,江海突然有一種掉回頭跑過去叫回七夜的沖動!
「罷了,凡事盡力而為,那也是朕的信仰。好了,回御書房吧,你給朕擬一道旨,明天早上給朕去東方王府宣旨。」
赤帝擱下了手中的茶杯,負著雙手走下了亭子。
江海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跟了上去,問道,「陛下,這是指何事?」
「自然是立妃之事。」
赤帝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黑色的身影便大步流星的往楓林深處走了去。
「立妃之事?」
江海怔了一下,眼底頓時閃過了一道亮光,連忙追問道,「陛下您這是要立璃夜郡主為妃了嗎?陛下?」
「她若是願意,朕的皇妃自然非她莫屬,還不趕緊跟上來?」
「是!是!陛下!老奴遵命!」
听到這個消息,江海竟然比什麼都覺得高興,連忙風風火火的小跑著跟了上去……
走出宮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暖暖的夕陽已經盡數的沉入了地平線之下,天際間到處是灰茫茫的一片。
七夜讓馬夫直接將馬匹牽回了王府,自己則是往集市里走了去。
暗暗的去賭坊轉了一圈,發現一切運轉正常,才算是放了心,思量了一番之後,也顧不上什麼晚膳了,又換了一身黑色的大斗篷往楓居而去。k*^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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