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嵇的話就像一顆定心丸,讓從穿越以來一直繃著一根神經的孟采薇忽然覺得如釋重負,她好像確實有些草木皆兵了,把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句話,都放大無數倍來听,但實際上呢?
實際上,一開始他們就站在「輿論」的上風向,佔據著最有利的位置,于他們而言,防守即是進攻。
她輕輕飄飄嘆了一口氣,浮出由衷的笑意,「是了,是我想左了。」
「那穿山甲說了什麼?」裴少嵇眉梢挑了一下,孟采薇很快地從他眼中捕捉到了期待的神采。
穿山甲說了什麼呢?
孟采薇神秘一笑,「我也不知道,那個故事到這個問題就結束了,講故事的人也沒有說出答案。」
「不可能。」裴少嵇斬釘截鐵。
孟采薇聳聳肩,「就是這樣,我听到的故事就是這樣,你要不信……那我也沒辦法嘍。」
這其實還是孟采薇讀大學的時候听朋友講的故事,听完之後瞬間撓心撓肺不能自,以至于每次見到那個朋友就要追問一遍「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麼」,但……沒答案就是沒答案。
她甚至還難受到去百度答案……
不過,裴少嵇目前除了求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孟采薇笑容燦爛,裴少嵇的臉卻一點點黑了下去,「母親……」
「哎!」孟采薇第一次答應得如此爽快,「好啦,你不是還有事?快回去吧,我也乏了。」
「母親……」
「回去吧,乖!」如果不是礙著身份,孟采薇簡直想一蹦一跳回到內室里去。
真是陽光燦爛啊。
孟采薇推開窗,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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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得到了裴少嵇的開解,但對于孟采薇來說,這件事只是一個新的開始,絕不意味著她與孫亦綾之間的結束。
借毛爺爺一句話,她要做到「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于是,送走了裴少嵇的第二天,孟采薇就擼袖子干起了正事。
「這兩個都是先頭夫人的陪嫁?」孟采薇靠在軟榻上,皺眉對著手里的名冊,「這幾個也是?」
趁孫亦綾忙得焦頭爛額,顧不得來關心她淇雲館的內務,孟采薇想重新認識一遍伺候她的婢子們。
惠安侯當年續弦娶繼夫人的事,是由于皇帝關懷,親自下了聖旨督促。因為要選來做填房,不管是出身還是嫁妝,照例都要比先頭的元配夫人矮一頭,為此,當時挑選人家兒的時候,惠安侯就直接把名單劃到了京城開外,想選個地方官員的女兒。
于是,就選中了孟采薇。
她是冀州人氏,距離顥京少說三百公里,一路上京遙遙,自然不可能帶太豐厚的嫁妝,更別提帶一班奴婢了。
因此,嫁到惠安侯府,孟采薇攏共只有四個陪嫁丫鬟,感情最好、年齡也相仿的秋黛常伴在她身邊,起居等事,都由她經手伺候,另外還有春胭、夏眉、冬妝三人,亦是各司其職。
春胭年紀最長,實際上統領著淇雲館的大小奴僕,算是個半個嬤嬤的身份。
孟采薇今日想理一理自己這邊的人,便是喊了春胭出面,擬了個名單出來,後面搭著年齡、來路,在淇雲館里做什麼活計,都標得一清二楚。孟采薇暗加欣賞,這是人力資源部的一把好手啊!
瀏覽了一遍,孟采薇就察覺了這里頭的問題。
「這個……以前夫人留下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難怪孫氏能把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她這里都是孫氏的人,要做到口徑一致,想來不難。再者說,一個戰壕里出來的,胳膊肘怎麼可能朝著她孟采薇拐?
春胭看樣子也是滿面無奈,「奴婢已經盡可能把她們都打散了,這半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可是實在沒什麼成效。」
「唔……」孟采薇盯著那一串兒名字,陷入沉思。其實她第一反應也是將她們打散,對于這種老團隊來說,直接解體打散讓她們失去固有的慣性,是最快捷有效的辦法。
不過現在看來,直接將她們打散,反而激起了她們的團結?
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孟采薇迅速生出了主意,果斷地點了幾個名字,吩咐道︰「這幾個人,不是素日里最不安生的嗎?你把她們都歸攏到一起去,叫她們去看庫。」
惠安侯原配雖然過逝得早,但她的嫁妝卻一直擱置在了淇雲館,並沒有傳給裴少嵇。
「你放出話去,就說我準備清點一下原先夫人的嫁妝,一例給大公子送過去,因此需要多抽幾個人過來幫忙。」孟采薇特地頓了頓,神情里顯出幾分胸有成竹來,「然後,再告訴她們,我要從她們里頭選一個出挑兒的,以後專管打理這些東西。」
「夫人?!」春胭臉上寫了幾分不可置信,「她們……您怎麼能放心!」
孟采薇一笑,「只是這麼說罷了,到底用不用還不是我說了算?我就是想瞧瞧,她們到底能抱團到幾時……原先她們與咱們過不去,無非是因為知道咱們忌憚她們,反正怎麼做都是錯,倒不如抱成一團專心給我下絆子。眼下我偏偏要從她們里頭挑人用,我就不信她們能沉得住性子,不跳出來表忠心。」
春胭怔了下,她不糊涂,孟采薇把話說到這份上,春胭基本已經猜到了她的主意,「您是說……要讓她們自己內訌起來?」
孟采薇不置可否。
春胭踟躇著,仍帶了幾分不放心的口氣,「可是,她們一貫向著孫姨娘,未必願意效忠夫人啊。」
孟采薇笑著搖了搖頭,「這些人是侍候人家徐家正經大小姐的,若非局勢所迫,怎麼會甘心向與她們同樣出身的丫鬟俯首帖耳言听計從?有一兩個關系好的不稀罕,這麼多人里面,你又能保證她們人人都喜歡孫氏?若當是心月復,就該被孫氏留在身邊使用,而不是遠放到我這里,自生自滅。」
春胭這才打消了所有的零七八碎的念頭,福身稱是。
孟采薇扶了扶頂心,溫聲道︰「你就去傳我的話吧,這些人上竄下跳,必不會叫咱們失望。」
物競天擇,優勝劣汰。
既然她沒有能力主動去淘汰她們,那就叫她們自己競爭摩擦起來好了。
春胭遲鈍了須臾,很快臉上就浮出了一些藏不住的興奮。
孟采薇非常懂她的心情,根據她的記憶,身體的原主實在是個善于忍氣吞聲的主兒,連帶著這些忠心耿耿的丫鬟們都跟著憋屈。
如今她來了,不再蟄伏隱忍,想必也是能讓她們看到一些生活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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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采薇的動作很快就見了成效。
當初陪嫁過來的婢子們,如今已不年輕,年長的三十余歲,已經配了人,年紀小的也有二十幾歲,多半是因為不受孫氏的重視,耽誤到了今日。
這一批送去看庫的共有八個人,年紀最大的喬氏,已經三十一歲,生了兩個孩子了。她憑著自己年長,平素最不服春胭管教,凡事都願意指手畫腳一通,孟采薇刻意把她放到這一批里頭,就是為了讓她把事兒挑起來。
果不其然,這些人在一起相處了不到十天,喬氏便鬧出了ど蛾子。
「是下午報過來的,鴛兒嫌喬氏清點東西的法子太慢,便提了兩句,喬氏不樂意,便擰了她幾下,鴛兒是個不服輸的主兒,兩人當時糾打在一起,就有人報來給奴婢了。」
孟采薇午睡起來,是照例讀書練字的時辰,一日中難得陽光最盛,精神頭又足,孟采薇便拿來給自己用作「適應性訓練」,雖說她基本繼承了身體主人的記憶,但譬如寫字、繡花這些技能,卻是統統作廢。為了害怕在人前露出馬腳,孟采薇每天都要獨處練字……當然,練字的紙她會在見人前燒掉,借口用得很簡單,她如今是寡/婦,萬一不小心把閨字流落出去,于聲名有損嘛。
為此,春胭特地等她從書房里出來,才把得到的消息報給了她。
孟采薇一邊拭手一邊笑,「你先告訴我,是誰把這事兒報給你的?」
「一個叫听蓮的,今年都二十七了,一直也沒配人家兒。」
「喬氏和鴛兒對先頭夫人不敬,你將她二人綁了,一並給孫氏送去吧。」孟采薇語氣輕松,處理個把丫鬟而已,她這廂其實全無忌憚。奈何這些人是原先徐氏的陪嫁,孟采薇做些什麼,難免落人話柄。一樣是燙手山芋,反正孫亦綾擔著管家的活計,不如就叫她來出面,「你去把那個听蓮叫來,讓我會會。」
春胭稱是而去,不多時,听蓮就跟著她過來了。
二十七歲的女孩兒,應該有成熟的韻致了。
果然,听蓮一看就是個穩重有心思的姑娘,端端正正向孟采薇一福,稱道︰「奴婢見過夫人。」
「起來吧。」孟采薇滿面和氣,「春胭是個嘴笨的,下午的事沒與我說清楚,你可願意再同我重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