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施洗者聖約翰節,為了紀念那個首倡宗教改革勸導人心悔改,並且親自在約旦河邊給基督耶穌施洗的先知。這天來臨的時候,按照約定俗成的習慣,人們都會聚集在河邊野餐洗澡,盡情享受暖意融融的天氣,因為通常這天也是夏至,標志著真正進入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有條件的領主貴族都會攜全家老幼趕赴領地里最近的教堂虔誠獻上供奉,等著威嚴的神父往自己腦門上涂抹聖水,然後大家共同禱念聖經,感恩上帝的賜予,自感罪孽深重者還會開個小單間找神父懺悔,把這些年干過的缺德事一股腦的吐給對方,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聆;當然,這也是從小嚴守清規戒律的教士們難得親近的機會,憋了一個冬天好不容易能一親芳澤,什麼貴婦小姐來者不拒,最次也可以找個豐滿的侍女開開洋葷,大家快樂的共達巔峰,用身體的愉悅感恩上帝對生命美好的賜予(這在衛道士們看來,隱隱從中嗅出異端的味道)。自詡為開化貴族的我自然不可能去河邊那麼沒素質的果浴,再說看一群大老爺們光 戲水實在倒胃口,我的口味還沒有那麼重,幸好木頭澡盆早早的便做好,窩在房間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悶一覺賽過活神仙。
聖約翰節後第二天,奈梅亨商會的先遣人馬抵達諾伊施塔特,他們的首領我很熟悉,就是經常跟在萊昂納多身邊的年輕管家比約爾,一個意大利沒落騎士家的小兒子。當過好多年的修士灌了不少墨水,後來機緣巧合的被老家伙發現並賞識,最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萊昂納多能派他來說明很重視同瑞典人的約定,想要在此地興建一座大規模的商站,壟斷北方的毛皮和琥珀生意。
隨之而來的工匠效率的確高,沿海踏查幾次選定商站的基址便破土動工,人力嘛自不用說,諾伊施塔特的壯漢那麼多,閑著也是閑著。權當日常操練了;唯獨造牆的石料是個技術活,需要石匠們耐心打磨,以致工期拖長。半個多月的時間才勉強蓋好了主體建築。寬敞的大房子和停泊碼頭拔地而起,第一批貨品兩日後就入了庫房(萊昂納多肯定預算好工期,提前安排商隊上路),讓人不得不感嘆商會在老家伙手中雷厲風行的執行力。他們如果是戰士。絕對能殺得敵人屁滾尿流——事實上也是這樣,奈梅亨商會在另一片看不到的戰場上奮勇拼搏,為我賺取豐厚的利潤,擠垮和兼並無數的競爭對手,在商品流通力極其低下的中世紀構建了幅員遼闊的奈梅亨商業帝國(好比一群游手好閑的成年流氓欺負小學生,獲得政治力量支持的商會開展業務自然水到渠成般輕松)。
瑞典人派來的使者是另一件讓我感到意外的事情,他們和挪威人的聯盟同丹麥國王斯文的停戰協定尚在維持,不過隨著天氣逐漸變得更適合作戰。大家都知道這脆弱的協定隨時都可能被撕毀,至于誰先邁出那一步。就要看哪方準備的更充分,這也是他們火急火燎派來使者的原因。
瑞典人的長船造的很大,與海為伴的生存經歷和常年的海盜生涯讓他們掌握了大概在歐洲人中稱得上出類拔萃的造船技術和數一數二的航海技巧,瑞典人的戰船舷窄肚大,而且有了分層的船艙,可以用來儲存淡水和食物,也能在遇到風浪時增加配重,適于遠距離的航海,也方便大宗貿易。他們船上滿載名貴的毛皮和晶瑩剔透的琥珀,這些都是有錢人趨之若鶩瘋搶的奢侈品,我站在碼頭上背手看著瑞典人的長船逐一靠穩卸貨,渀佛看到一船船金疙瘩自己蹦到懷里,那種感覺實在太棒了!
負責押運貨物和承擔談判使命的是瑞典國王奧洛夫.舍特科農的兒子,自稱「信教者」的安農德.雅各王子,我在城堡大廳里友好的接待了他們一行。所謂的「瑞典王國」不過是個和挪威一樣的松散部落聯合體,由伯爵們共同推舉出的國王統治,烏普薩拉和伯爾卡兩大伯爵家族長時間把持。奧洛夫是烏普薩拉的繼承人,通過迎娶伯爾卡伯爵的女兒將兩個最強大的部落整合在一起,其余瑞典伯爵紛紛歸附,從而統一了他的「國家」,可是這個國王的統治權力實在不如南方的集權帝國那樣強勢,但凡遇到大事小情必須召開古老的「亭會」來做出決定——這是所有自由人的集會,每個人都有權自由發言,最後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幾個部落伯爵的聯合提議也可以推翻表決結果,總而言之,瑞典人還停留在某種古老樸素的部落民主制,遠非統一的封建國家。
安農德王子是瑞典少數幾個接受洗禮篤信基督的人,同他的父親一起加入了建立在西通納的漢堡傳道會,從此日夜不停地向整個西方最有權威的真神基督祈禱,希望獲得能與烏普薩拉神廟相提並論的統治力量進而君臨天下;也許是他們的供奉還不夠虔誠,所以神廟的祭司們仍舊擁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傳統九年一次的奧丁獻祭大典成為他們聚攏財富和展示力量的舞台,所有的瑞典貴族包括他們遠在挪威的親戚,甚至丹麥和基輔羅斯的信仰者也都不遠千里的長途跋涉而來,只為能向天父奧丁奉上自己的忠心。除了信奉基督最早的韋斯特西特蘭和斯卡臘兩地的伯爵,改宗基督的國王家族再沒有可以依靠的力量,這正是他們著急同奈梅亨取得聯系和建立同盟的原因——更多的貿易、更多的傳教士,以期打敗野心勃勃的丹麥人,摧毀看似堅不可破的神廟勢力。
圍著名貴黑熊毛皮的王子領著他的隨從走進大廳,來自北方冰原的客人帶著與生俱來的粗獷和桀驁。一如他們湖藍色的瞳孔以及金黃油亮的頭發,往那一站就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雙方進行了長時間假惺惺的寒暄和必要的扯淡,當然。豐盛的宴會是少不了的,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貨艙里除了必須的貿易品還堆滿了各種風味的食材(我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萊昂納多是為了改善我們品種匱乏伙食的),琳瑯滿目的山珍海味和香醇的麥芽酒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等到喝得酩酊大醉,公牛已經摟著安農德王子的肩膀稱兄道弟了,宴會氣氛熱烈而融洽(排除滿地惡心的嘔吐物和狼藉的殘杯冷炙),酒喝好了當然要辦正事。安農德王子在第二天拜見了我,開始彼此間真正的對話。
「公爵大人,我帶來了北方最好的毛皮和琥珀。希望同奈梅亨朋友平等的開展貿易。」安農德王子示意隨從打開搬進大廳的幾個木頭箱子,里面盛滿了色澤上乘的琥珀,還有一件件珍貴的貂皮,土豪似的展示瑞典的貿易實力。「這些不過九牛一毛。陸續還會有新的船隊抵達。」
「上帝保佑,很高興能和瑞典朋友做生意,我保證會以最公平的價格收購,絕不欺騙朋友!」我極力控制自己興奮地發顫的聲音,盡可能展現出見過世面大國領袖的氣度樂呵呵的回答,心中的狂喜卻難以自已,渀佛看到日後轉口貿易賺得盆滿缽滿的盛況,「請問奈梅亨能為您做些什麼。北方的朋友?」
「糧食,我們需要糧食!」安農德王子雙眼閃著渴求的光芒。好像一匹盯住肥肉饑餓的狼,「我們不缺武器,挪威親戚早就準備了質量上乘的鎧甲刀劍;也不缺人手,瑞典武士驍勇善戰天下無敵!但我們缺乏糧草,同丹麥人的戰爭讓很多小伙子上了戰場,家中土地自然荒蕪,今年又沒有發動例行的東征,才讓補給難以為繼,請交易糧食給我們,吃飽的瑞典武士將打敗我們共同的敵人!」
我沉吟著沒敢接話,剛剛經歷戰爭的諾伊施塔特儲糧不足,補給自身尚嫌不足,供應出口更是捉襟見肘;從奈梅亨轉運費用巨大不說時間上也來不及,其他地區冬小麥則尚未開鐮,臨時調集也趕不上進度,所以我想來想去給了他模稜兩可的答案︰「您請放心王子殿下,奈梅亨會是個信得過的盟友。」安農德王子顯然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在表示了感謝之後重申雙方對等的同盟關系,並保證會在今後奈梅亨同挪威以及基輔羅斯的交往中發揮重要的紐帶作用,促進多方共贏的和諧發展。
「王子殿下,請恕我冒昧猜測,你們囤積如此多的糧草難道是要在某地發起大規模的反擊嗎?」我盯著安農德王子閃爍的眼神,擺擺手吩咐羅洛展開商會新帶來的北方三國草圖,略帶顯擺之意的指著它問道,「作為盟友,我們希望能得到貴方的戰情通報,以便奈梅亨及時作出反應。」
他明顯是被面前的地圖震撼了,愛不釋手的摩挲著上面代表烏普薩拉的小城堡︰「奈梅亨的強大令人震驚,公爵大人,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問您能否將此圖贈予我們?即將到來的戰爭如果能有如此精確的地圖作為參照,我們取勝的概率會大大增加。」
「沒問題。」我騷包的點頭答應。
「萬分感謝您,公爵大人!」安農德王子這下徹底被自己盟友的實力所折服,一五一十的通報了己方的作戰計劃,「我們會在條件成熟之後聯合挪威朋友進攻丹麥人在其境內佔據的奧爾庭城堡,徹底將他們趕下海;但這不是最終目的,與此同時我們的另一支聯軍將偷襲丹麥人在萊斯島的補給中樞,連根斬斷他們向卡特加特海峽對岸投放兵力的觸手,屆時戰場便會移向丹麥本土,斯文的噩夢也隨之降臨……」
他們的計劃簡單而高效,一旦成功北方三國將重新回到戰略均勢,陷入連綿不斷的內戰,這有利于奈梅亨插手維京人的事務,最終把自己的影響力加于三國之上,實現我壟斷北方商路的既定戰略目標。「感謝您的坦誠,王子殿下,再次請您放心,糧草保證足額足量到位。」我遞過一只酒杯,然後舀自己的杯子踫了上去,「朋友就是要相互照應,此約上帝為鑒!」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瑞典王子,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首批貨物只是投石問路的見面禮,等他回國後便會著手安排船只載著儲備一冬的毛皮和琥珀陸續前來換取糧食,我給負責商會的比約爾下達籌集物資的命令,他立即寫信給各地的奈梅亨商會協調此事,相信很快就能弄齊所需數量——對于他們的辦事能力我很放心,都是萊昂納多精挑細選的得力手下,素質絕對過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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