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很『亂』,沈東和王南用力按著瘋笑的周老爺子,看上去有點力不從心。《》老頭似乎極力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嘴張得老大,一直不停地笑,這種樣子讓邊上的女人們都不敢靠近他。只有程舫是比較大膽的,蹲在他邊上抓著他的手,不停地問他︰「剛才誰來過了,爸爸。爸爸!剛才誰來過了!」
周老爺子始終沒有回答她,他笑得眼神都散了,我恐怕他連程舫說些什麼都沒有听進去。腳下那片水泥地上很明顯幾個濕腳印子,帶著點泥漿,好象剛從外面的花園里走進來,圍著周老爺子身下那把椅子一個圈,沒有來的痕跡,也沒有離開的痕跡。就好象突然出現在周老爺子周圍徘徊了一圈,又突然地消失了,那幾個腳印很小,像小孩子的,只有腳尖沒有腳後跟,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麼動物的蹄印。
我們中間沒有哪個人有那麼小的腳印。
「會是誰的腳印……」邊上ami拽著梅蘭的衣服小聲問。梅蘭搖頭,一聲不吭。自從一夜間劇組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了那麼多人以後,似乎只是一天不到的工夫,這兩人好得就跟親姐妹似的了。沒了現實利益的沖突,兩人走到哪里都是互相牽著手,好象抓著彼此的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周老爺子一把抓住程舫的手號啕大哭了起來︰「林林的眼楮沒了!林林的眼楮沒了!阿爹啊!林林的眼楮沒了!!!」
程舫被他嚇得一甩手猛跌倒在了地上。
老頭抓不到程舫的手立刻驚惶失措似的尖叫起來︰「阿爹!林林的眼楮沒了!!被他們要去了啊!!阿爹啊!!!我要女圭女圭!!我要女圭女圭!!!!」
程舫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我走過去試圖拉她起來,她也不理,只眨了下眼,輕聲道︰「爸爸,你不要這樣,我被你嚇死了,爸爸……」
客廳里很『亂』,沈東和王南用力按著瘋笑的周老爺子,看上去有點力不從心。老頭似乎極力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嘴張得老大,一直不停地笑,這種樣子讓邊上的女人們都不敢靠近他。只有程舫是比較大膽的,蹲在他邊上抓著他的手,不停地問他︰「剛才誰來過了,爸爸。爸爸!剛才誰來過了!」
周老爺子始終沒有回答她,他笑得眼神都散了,我恐怕他連程舫說些什麼都沒有听進去。腳下那片水泥地上很明顯幾個濕腳印子,帶著點泥漿,好象剛從外面的花園里走進來,圍著周老爺子身下那把椅子一個圈,沒有來的痕跡,也沒有離開的痕跡。就好象突然出現在周老爺子周圍徘徊了一圈,又突然地消失了,那幾個腳印很小,像小孩子的,只有腳尖沒有腳後跟,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麼動物的蹄印。
我們中間沒有哪個人有那麼小的腳印。
「會是誰的腳印……」邊上ami拽著梅蘭的衣服小聲問。梅蘭搖頭,一聲不吭。自從一夜間劇組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了那麼多人以後,似乎只是一天不到的工夫,這兩人好得就跟親姐妹似的了。沒了現實利益的沖突,兩人走到哪里都是互相牽著手,好象抓著彼此的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周老爺子一把抓住程舫的手號啕大哭了起來︰「林林的眼楮沒了!林林的眼楮沒了!阿爹啊!林林的眼楮沒了!!!」
程舫被他嚇得一甩手猛跌倒在了地上。
老頭抓不到程舫的手立刻驚惶失措似的尖叫起來︰「阿爹!林林的眼楮沒了!!被他們要去了啊!!阿爹啊!!!我要女圭女圭!!我要女圭女圭!!!!」
程舫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我走過去試圖拉她起來,她也不理,只眨了下眼,輕聲道︰「爸爸,你不要這樣,我被你嚇死了,爸爸……」
「你們誰看到老陳了?」就在這時劉君培從里屋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團『亂』糟糟的布,上面全是暗紅『色』的血。
「沒有,他不是在房間里?」沈東道。隨即驚跳了起來,因為周老爺子趁他一個不注意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他不在房間里,我只看到這些,所以過來問……他這是怎麼了?」留意到周老爺子的動靜,劉君培走了過來。
「不知道,突然發作了。這是什麼。」接過劉君培手里拿團布,沈東看了看︰「這不是……」
「啊……!!啊——!!!!」
沒等沈東把話說完,突然一聲尖叫從外頭傳了過來。
驚恐得有點變了調的聲音,來自北門的方向。
「陳導?!」第021章中進主屋上了樓。
主屋有兩層,二樓主要是臥室,有一條深而窄的走廊,走廊通向屋外的『露』天回廊,廊檐很低,勉強一個人可以在那里站立。
把我們叫上樓的是沈東。《》
手里抓著把放花盆用的高腳凳,顯然他是準備把它當梯子來試的。卻不知怎的站在回廊的扶欄處朝外一動不動望著,半個身子幾乎探到了扶欄外。
「東子,怎麼了。」最先進了回廊,ami一邊問一邊朝沈東走過去。隨機腳步一頓站住了,回過頭,一張臉已經變了『色』︰「快看!你們快看!」
活見鬼似的……
當下匆忙都跟過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乍的一看,竟同時硬生生讓所有的人一齊停了腳步。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見到的那種場面,以及那種感覺。
坐過飛機或者爬過高山的人一定見過雲海,那種海拔高度,踫到雨天,那些密集的雲層就好象扶搖在你腳下的海。
可是你在離第021章法的,那個看不見的殺手的目標,他的想法,他做事的條理……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在這個『迷』宮般的地方。唯獨不可能的,是從這里逃出去。
安靜的黃昏。
夕陽噴著血似的顏『色』,沒有雲的天持續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里是麼。」一片死寂里,沈東忽然拖了張椅子在程舫面前坐了下來。這之前他已經抽掉了一整包煙,現在口袋里空掉了,于是他開始不再保持沉默。
程舫抬頭看了看他。
似乎只是一夜間,這女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眼楮里已經不復初見時那種干練和犀利,有點閃爍,她仿佛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被不知名的一些原因壓著說不出口。周老爺子在她身邊那張椅子上坐著,人已經恢復了平靜,仰頭看著天花板,嘴巴一動一動不知道在輕聲低估著什麼。
「你還有什麼顧忌麼,這種時候。」沈東再問。
程舫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什麼顧及,我們死不死在這里也不是我說想就能想的。」
「你總該對這房子和它的歷史有點了解。」
「了解?」霍地抬頭,程舫一聲冷笑︰「你認為一個一年365天里至少有300天不在這地方的女人能對它有多少了解?它讓我惡心,就像一個全身散發著棺材味道的死人一樣讓人惡心!」
說到這里,那張臉幾乎『逼』近沈東的鼻梁。沈東沒有動,只是伸手抹了下被她噴到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但你是這屋子里腦子清醒的唯一一個生活在它里面有些年頭的人了,不管那年頭的長短。我想你對它的了解應該不會比劉君培少,是麼周太太。」
這語氣讓程舫朝後靠了靠︰「你在審問我?」
「沒有,審問一個律師是不明智的,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然後,希望你可以看清楚眼下的這個現實。」
「你想要我怎麼樣。」
「說說,說說關于這套宅子的事情,看看我們能不能從里頭分析出點什麼來。總好過坐以待斃。」
這話叫程舫沉默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依舊呆呆看著天花板,嘀咕著那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說了些什麼的話。
于是程舫輕輕嘆了口氣︰「好吧。關于劉先生說的那些事,我不否認。45年惠陵被盜後,那批陪葬品里的一部分確實是在周家,在這片宅子里。」
空氣再次沉寂了下來,因著程舫的話語。
她在這層寂靜里輕輕搓了下手,有點冷似的,然後繼續道︰「而周家,是當時冒著土匪的名義,聯合弄開惠陵把里面洗劫一空的三大司令之一。」
「那時候,從惠陵運出來的陪葬品遠比人想象中要多得多,听說,光軍用卡車就裝了五輛。但並沒有包括劉生提到的十二翡翠小人,血鮫珠,以及不動明王大天印……」
听到這兒我下意識『模』了下手腕上的鎖麒麟。隨即意識到有雙目光在注視著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是誰,他那雙被擦得一絲不苟的鏡片折『射』著黃昏血似的光,閃閃的,很斯文,卻叫人沒來由地心生厭惡。
「那是些特別珍貴的東西。听老太爺清醒時這麼形容過,剛挖出來那會兒,墳墓里照明燈所不可及的地方原本是一片漆黑的,它們卻像是鍍了層熒光似的在漆黑里散著細細朦朦的光。什麼叫珠光寶氣呢,那東西就叫作寶氣。」
「這麼稀罕的東西怎麼會最後都集中在了周家?」邊上梅蘭輕聲『插』了一句。
程舫朝她看看,沒直接回答,只是將視線落在她脖子上︰「听說你家對珠寶有研究。《》」
也不知有意無意,梅蘭手抬了下,這姿勢剛好擋住她領口處那顆光滑得水似的翡翠珠子︰「我祖父和我父親都對這有點興趣。」
「難怪。你脖子上的翡翠質地很不錯,買的?」
短暫的沉默,意識到周圍人都因為程舫的話吧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梅蘭皺了皺眉︰「這和我們在談的事情有關麼?」
程舫搖搖頭。
「那麼……」梅蘭挑了下眉。
于是眾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在程舫身上。相比之下,畢竟程舫說的才是我們更為關心的,而梅蘭之前提的問題,也正是更讓人想急于知道的。
三位司令,三件寶貝。為什麼不分開每個人這里放一件,而是全部集中在周家老太爺一人身上呢?
「關于這個,爸爸他當初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個中原因老太爺沒對任何人說起過,後來猜測,也許是他們定下了什麼協議,而老太爺,應該是協議里那個看守人。」
「看守人?」沈東皺眉。
「是的看守人。那麼多年,周家這園子可說就是為了看守那三樣東西而存在著的,當年很多文物都經由老太爺的手專賣出去,唯獨這三樣東西一直沒有被動過。」
「但特意邀請約翰•金到府上給它們拍照,寫傳記,老太爺不就是為了試探那些東西在國外的市場麼?」走到我身後不遠處坐了下來,劉君培問。
程舫抬頭看了看他,半晌點了下頭︰「沒錯,那時候,老太爺是考慮把那三樣東西轉手了,而且有點急。」
「為什麼」
「因為宅子里出了點事。」
「什麼事。」
沉『吟』了下。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程舫朝邊上的周老爺子又看了一眼。他折騰到現在終于筋疲力盡了,睜著雙渾濁的眼,鼻子里一陣又一陣粗重的鼾聲。「其實,那三樣東西被老爺子秘密運回周家時,那時候周家還沒有搬來這里,」于是程舫接著道︰「他們祖傳的房子在豐台,住了好幾代的了,原也根本沒想過買宅子,何況是那麼舊的老宅。可是就在東西運回去沒多久,發生了點事,迫使周家不得不搬離了原來的地方,並且買下了這片老得跟墳墓似的宅子。」
「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密報老太爺,說從雙山峪開出去的那五輛卡車沒了。」
「沒了?」我忍不住開口。沒了是什麼意思,被搶了,還是事發被扣押了?
「沒了,就是沒有了,半路上沒的。當時派了兩個排的人押運的,那兩個排的人也都沒了。」
「消失?」
「可以這麼說。」程舫對我點點頭,然後繼續道︰「起先,老太爺認為是另外兩個合伙人使的詐。青天白日,這麼多人這麼多車,哪有說不見就不見的,這不是見人說鬼話麼。那年頭信神信鬼,信人心?兵和匪其實能有多大差異。所以為了保險起見,老太爺轉移了原本放在老宅的那三樣東西,一邊派人暗里調查另兩個合伙人的情況。而沒多久,派出去的人回來了,給他帶來的消息,多少讓他吃了一驚——另兩個合伙人死了,一個人死在去上海的路上,一個人死在山東。尸體都沒有運回北平,全在當地火化了,為什麼要火化,因為那些尸體根本就沒辦法好好保存到北平。」
淡淡的口氣,說著當時並不讓人淡然的故事,听得人心里頭一陣森然。好似原本悶熱的天也變得有點陰冷了起來,林絹摟著我的手,她手臂上一層寒粒子。
「之後,惠陵的事被捅了出來,上邊開始派人調查那件事,這讓老太爺寢食難安了起來。所幸當時做事縝密,沒有走漏一絲一毫的消息,而相關牽連的人和物,也都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所以查歸查,最終不了了之。那之後,老太爺被調去了廣州。」
「去廣州後算是太平了一陣子,在經過陪葬品的不知所蹤,合伙人的暴死之後,沒再發生過什麼特別讓人『操』心的事情。而關于惠陵被盜的風言風語,也因為始終掌握不了證據,尋不到流落民間的贓物,隨著時間漸漸淡化,直到過了差不多有兩三個月之後……」
說到這里,我忽然听見樓上有什麼東西喀拉聲輕響。好像什麼東西滾落到地板上的聲音,我抬頭仔細听,那聲音卻沒再出現,旁邊人似乎也沒有听到的跡象,那本就是小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聲響。
沒怎麼在意,我繼續听程舫說的話。
「差不多是老太爺準備要從廣東回北平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份電報,說大『女乃』『女乃』病重。大『女乃』『女乃』是老太爺的親媽,老太爺從小匪氣,卻是個孝子,當下等不到交接那天就急急告了假趕回豐台,誰知一到家看到大『女乃』『女乃』的樣子,把他嚇壞了。《》」
「大『女乃』『女乃』原本很瘦,瘦瘦干干的一個人,可是老太爺看到她的時候,她變得很胖。也不能說胖,其實是腫,很腫很腫,臉和手背上的皮膚都腫得變透明了,肚子大得像個十月懷胎的孕『婦』。」
喀拉拉……
樓上再次一陣細碎的輕響,一只小球滾動般的聲音。依舊在剛才那個位置,而等我再次抬頭時,那聲音嘎然而止。旁邊的林絹留意到了我的動靜,她推了推我︰「怎麼了?」
「你听到什麼沒?」我小聲問她。
她搖了搖頭,眼里閃過一絲緊張︰「你听到什麼了?」
「樓上好像有什麼聲音……」
「真的??」猛一下聲音有點響,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了我們身上。
「怎麼了?」沈東問。
我朝天花板方向指了指「……我听見樓上好像有什麼聲音。」
「什麼樣的聲音?」他皺眉。
「說不清楚……好像什麼東西滾來滾去的,一會兒又,一會兒沒。」
「我去看看。」站起身的是離樓梯口最近的王南,一邊朝樓上跑,他一邊問︰「靠近哪邊?」
「西面。」
片刻他的腳步聲在朝西方向的樓板上響了起來。
很清晰,這種空曠的建築和老式的地板,隔音效果本就是很差的,只听見沉沉的腳步聲踩得地板咯吱咯吱響,不多會兒,樓上傳來王南的話音︰「哦,是支筆啊。」
這話叫人放了心。
程舫原本僵硬了的表情也稍微緩和了些,輕吐了口氣,她道︰「這就是這地方讓人反感的原因之一,總是隨時隨地會听見那些奇怪的聲音,鬼鬧似的,特別是半夜的時候。待久了,真的精神容易出問題。」
「那大『女乃』『女乃』後來怎麼樣了。」沈東問。
「大『女乃』『女乃』……」再次被問回正題,程舫皺了皺眉︰「她沒幾天就去世了。老太爺請來不少有名的醫生,包括那些西醫。『藥』吃了不少,消炎的,抗過敏的……可是沒有一樣管用。眼睜睜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腫,痛苦地在床上嚎啕大哭,一直到最後精疲力竭,那老太太……才咽了氣。」
「那不是……難受死……」ami小聲『插』了一句,一張臉扭得像吞了十顆酸話梅。
程舫朝她看看︰「是的,難受到活活把自己哭死。」
ami哆嗦了一下,把梅蘭的手抓得更緊︰「為什麼不安樂死……」
「那時候不興這個的。」
沒再吭聲,ami又擰了下眉。
程舫接著道︰「老太太下葬那天是個雪天,大出殯的時候,那口棺材重得抬了三次才把它抬起來。所以在運送的時候特別小心,繩子多加了兩條,抬的人原先安排的是六個,後來把佷子輩的也算上,湊了八個。可就是這樣小心了,後來還是出了事。」
「大概是走出三四條街的時候,有個轉角。轉角的地勢比別處低,那天風雪又大,路又很滑,所以在扛著棺材拐彎@黃色的時候,一不留神最前面的人就滑到了,連帶所有扛棺材的人全部失去重心,那口棺材一下子從抬板上滑下來,掉到地上。棺材板當場就被砸開了,大『女乃』『女乃』的尸體從里頭滑了出來,當時,把周圍所有看著的人都給嚇住了。」說到這里程舫用力吸了口氣,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吃了震動,還是怎的,大『女乃』『女乃』那個原本漲得像面鼓似的肚子裂開了,肚子里全是黑『色』的水,又腥又臭,順著尸體朝外棺材外流。流到了那幾個被棺材壓住了身體的人身上,那幾個人還不知道,因為被撞得很痛,又被尸體突然『露』出來給嚇到了,所以光顧著坐在地上發慌,發呆,竟然沒一個人想到從地上爬起來。邊上有經驗的老人見狀趕緊叫他們快站起來,把褲子衣服月兌了,但說了老半天他們也沒動。一直到被人七手八腳拖出來,那些腥臭的黑水已經都浸到衣服里頭去了,褲子單薄,一濕就進了皮膚,弄得全身又粘又臭。」
「當時簡直『亂』透了,可是沒辦法,葬禮總還是要繼續進行的,雖然出了這樣的『亂』子。所以匆匆蓋了棺材換了人,這支送葬的隊伍繼續朝墓地走,但一路上已經沒人哭得出來了,爸爸那時候還小,回憶起那時候的情形,臉還是煞白的,可想當時一幕給人的記憶有多深刻。他說當時一路上死寂死寂的,連花錢雇來哭喪的人都哭不出來,只听到大把大把紙錢拋灑在地上的聲音,嘩啦啦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冷。《》」
「到墓地時,天已近黃昏了,錯過了算好的最佳下葬時間。老太爺非常生氣,但生氣有什麼用,只能問過來超度的那些和尚,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誰知和尚什麼都沒說,就告辭了,任憑老太爺把黃金堆在人家面前,把槍頂在人家腦袋上,還是拂袖而去。老太爺火了,朝天放了三槍,追在和尚後面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佛祖尚且惜螻蟻一命,老太太吃素念佛那麼多年,這幾年經沒少念,廟沒少修,你們這些佛門弟子連超渡她一下也難麼?!」
「听他這麼說,領頭的和尚停了下來,但並沒有回去,也沒有開口。只遠遠對老太爺作了個揖,然後指指天,指指地,再朝老太爺輕輕一指,轉身依舊跟著隊伍揚長而去。」
「老太爺登時暴跳如雷,因為那些和尚不光人走了,連他剛才為了挽留他們所給的黃金也一並帶走了,」說到這里,抬頭朝我們掃了一眼︰「你們見過這種事麼,見過這樣的和尚麼?」
沒人回答她。
于是程舫接著道︰「可是說也奇怪,就在老太爺派的人追過去後,卻發現那些和尚都不見了,周圍白茫茫的,除了雪,還是雪,只長長一串腳印子從他們來的方向一路朝前蜿蜒延伸,伸向葬地之外。」
「于是有人勸老太爺,既然這樣,不如把棺材抬回去,重新擇日安葬吧。而說這番話的人隨即被無處發泄的老太爺狠抽了一鞭子。也難怪,從沒見過哪家把棺材抬出去後又再抬回家的,這多不吉利,那一整天所踫上的事就夠喪氣的了,這種建議一出,豈不是火上澆油。」
「可是生氣歸生氣,沒有和尚超度,也錯過了最好的落葬時間,這葬禮到底該怎麼辦呢。這時候老太爺的一個幕僚給出了個主意。說是附近住著個瞎眼道士,听講是從南方來這里修行的,平時靠給人算命賺倆小錢維生,偶然也給一些家里死了人,但請不起和尚道士超度的窮困人家超渡超渡。本來,請這樣的人來給老太太超渡,實在是有點寒磣,但眼看著天也快黑了,當務之急,先得把老太太好好安葬要緊,別的也就顧不得了。所以,不妨把人請來超渡看看。老太爺想想有理,就讓副官跟著那幕僚去請了。」
「道士沒請來,或者請來了,也沒做道場。」突然『插』了一嘴的是劉君培。一邊說,他一邊在他劇本的空白處涂抹著什麼,仿佛在談論的不是程舫的回憶,而是他的電影劇情。
程舫搖搖頭︰「請來了,也給做了道場超渡。」
「哦?」抬頭看了她一眼,劉君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有什麼問題。」程舫問。
「沒有,」他搖頭︰「你繼續。」
程舫皺了皺眉。似乎想對他說什麼,又忍住了,片刻後繼續道︰「請來的道士很年輕,三四十歲的樣子,雖然雙目失明,但走路很快,跟陣風似的。我記得每次爸爸提到他的時候,總會感慨很久,他說他活這把年紀,見過的人不算少了,形形『色』『色』什麼樣的都有,但真要說到高人,那還真只有這一個,那真的是個異人。」
「怎麼樣個異法?」梅蘭『插』了聲嘴。
「安葬大『女乃』『女乃』那天是個雪天,當時估『模』著,至少有零下十度左右的樣子吧。可那道士趕到的時候,身上除了套打滿補丁的單衣,什麼都沒有,連鞋子也沒穿,一路幾里的地,他就那麼赤著腳走過來的,看的人都替他覺得冷。而怪就怪在他每走一步,腳下的雪就會冒出團水蒸汽,好像被開水燙過一樣,而且腳一離開,那地方就一攤冰水混合物。」
「你們見過這樣的人麼?」她問。
沒人回答。
她接著道︰「老太太棺材在坡上的墳口處擱著,當時誰都沒跟那道士說過棺材的正確位置,因為老太爺還沒跟他攀談過呢。可還沒等老太爺開口,他就好象明眼人似的,一路戳著拐杖,不偏不倚就走到了棺材邊。所以當時老太爺松了口氣,因為原本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請來的一個土道士,沒想到居然是個隱在民間的真高人。于是老太爺問他,錯過落葬時間了,是不是能趁著天沒黑透重新排個吉時,把老太太安葬了。」
「道士也怪。從進墳地開始,一直到站在大『女乃』『女乃』棺材邊,他始終沒吭過聲,只是用拐杖輕輕敲著那副棺材,從左一直敲到右。當時天開始變得有點昏暗了,風吹在山坳子里好像鬼哭似的,幾個年紀小的又冷又餓忍不住哭了起來,這一哭山里的老鴉開始叫了,邊叫邊在頭頂上盤旋……你們想像得出那種聲音麼?」
「呱啊——!」剛說到這里屋子外突然響起陣老鴉的呱噪聲,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只漆黑『色』烏鴉拍著翅膀落到窗台上,歪頭看著我們。
「去!去!」見狀沈東起身去攆,不等他走近,那只烏鴉撲的聲飛開了,飛到高處似乎還不舍得走,邊盤旋著,邊沖著房子呱呱地叫。
「那道士听見烏鴉叫就開始用那根拐杖使勁往棺材上砸起來,一邊咋一邊罵︰叫你惡!叫你惡!叫你惡……來得很突然,把周圍人都看呆了。等醒悟過來跑過去制止,那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上已經被敲出了一道道口子,他自己的拐杖也已經敲斷了。爸爸說,他那會兒正對著這個道士,看到道士在敲棺材的時候那張臉上浮著層煙,好像熱氣似的,一直到被人拉開,那些煙就沒了。周圍人應該也看到了,所以雖然他做了那樣的事,也沒人對他興師問罪,包括老太爺。就是問他這是在做什麼。道士也不回答,只是朝著老太爺的方向大聲道,申時三刻進土。然後,他就開始作法了。」
說到這里,程舫朝周老爺子看了一眼,搖搖頭︰「當然了,作法那是爸爸的說法,其實,他也說不清那到底算不算是作法,因為除了和老太爺說的那句話,之後那道士再也沒說過什麼。他就是站在棺材邊跳,一個勁的跳,好像發癲似的。一邊跳一邊示意邊上人把棺材放進墳洞里,每放下一點他就低頭朝棺材上吐口唾沫。就那麼一邊跳,一邊吐,一邊放,一直到棺材踫到土,他一甩袖轉身就走了,任憑老太爺怎麼叫他,他頭也不回。」
「老爺子想派人去把他追回來,但被幕僚給攔住了,他說走就走了吧,這種人脾氣怪,要留自然會留,不想留,硬留也是枉然。老太爺想想也對,好歹大『女乃』『女乃』安然落了葬,人走就走吧。于是蓋了土豎了碑磕了頭,就帶著所有人回去了。」
「可誰想回去之後沒多久,家里就出事了……」
「最初那幾個人的皮膚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瘀青,就是那幾個被棺材壓到的人。起先誰都沒當一回事,以為是當時被壓到的關系。可是後來情況開始越來越嚴重,瘀青面積逐漸變大,顏『色』逐漸變深,然後到後來,開始出現潰瘍。」說到這里程舫朝我們看了看︰「誰有煙,我想抽支煙。」
眾人身上『模』了個遍,沒人掏得出來。只有林絹衣兜里『模』出了小半包,捏在手里揚著,也不知道是給好還是不給我。所以我替她說了聲︰「這里有。」
程舫接過了煙,原本我以為她是會拒絕的。她用力吸了一口,很過癮的樣子,然後又很快又很用力地連吸了兩三口︰「爸爸的舅舅,那時候抬棺材的人當中的一個,他是跟他們住在一個大院里的。那天爸爸看到很多人往他舅舅的屋子里跑,好像出了什麼大事的樣子,他很好奇,所以就偷偷跟過去看了。沒等進屋,卻被屋子里的慘叫聲嚇住,他沒敢進去,他說那是他听到過的最最可怕的叫聲。」
「可是還沒等他離開,屋子里的人就又都全部出來了,抬著那個慘叫的人——他的舅舅。他說他舅舅的臉『色』可怕極了,白得透出一層黑,脖子上的筋一鼓一鼓的,好像隨時都會爆開來一樣。然後他看到他舅舅那條右腿,在別人拖著他從門檻里跨出來的時候。那條腿很粗,是他左腿的兩倍,所以連褲子都穿不上了,就胡『亂』裹了條長衫。『露』在外面的皮膚很可怕,暗褐『色』的,好像風在屋檐下的臘肉。一些黑『色』的『液』體從他那塊被棺材砸破的傷口處流下來,也不是血,也不像膿,就像那天棺材里大『女乃』『女乃』肚子里流出來的東西。」
說到這里又用力吸了兩口煙,她搖了搖頭︰「家里年紀大的都說,太詭異了,哪有這樣的傷口,該不會是那會兒……撞邪了吧。老太爺一听這種話就煩躁,听一次罵一次,不過私下卻找過有名的道士巫師來家里看過。」
「最先請的是那個給大『女乃』『女乃』落葬時做法事的道士。可是找過去,人卻已經不在了,邊上的鄰居說,雲游去了。所以無奈,只能另找,找了不少有名的,暗地里在宅子里做法事,擺道場,連狗血也撒過,屋里屋外的。但就是听不得別人說什麼撞邪,更不許家里人對外宣揚他找人開壇做法。」
「只是那些道場法事做了並沒什麼效果,沒多久,他那個舅舅就死在了醫院里。後來,另幾個被棺材壓到過的親戚,也都先後過世,最短的一個死于葬禮後兩星期,最長的一個堅持了三個月。」
「而那並不意味著結束。」說到這里忽然頓了頓,程舫看向我們︰「關于惠陵被盜,除了報紙雜志說的那些,你們了解多少。」
沒人吭聲。
「劉編劇呢?」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地問自己,劉君培目光閃了閃,然後推了推眼鏡︰「我所了解的,差不多就是劇本里寫的那些。應該說,那場浩劫沒人能比周家的人更了解的了,所以我更想听你說說。」
「浩劫。形容得不錯,確實應該說是場浩劫。雖然具體一個過程,除了當事人我們誰都不知道。不過有一些還是可以說說的,關于那些並沒有公開出來,怕社會反響過于激烈的東西。」
「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談到那個皇後,同治的妻子。他說挖掘當天,老太爺他們拍了照,因為實在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麼一具明明死了很久,但還跟剛剛下葬時一樣新鮮的尸體,這麼一個曾經高高在上,被別人三叩九跪膜拜著的女人。所以他們給她拍了照。」
「照片爸爸看到過,在老太爺書房的抽屜里。可能因為光線的關系,非常模糊。,但還是可以隱約看清楚那麼一個女人,閉著眼楮,微張著嘴,躺在一堆閃閃發光的珠寶上,身上穿著同樣閃閃發光的衣服。一具尸體,一具死了不少年的尸體。而他們就在拍了那張照片後不久,把它開了膛,剖了肚,然後任憑它□『果』地靠在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墳墓里……」
「知道我為什麼說到這個?」她忽然又再問。
沒人回答。
而她也無所謂,自顧著往下繼續道︰「那些人死後,老太爺開始睡不著覺。有時候半夜兩三點,爸爸都可以听到隔壁房間老太爺踱步的聲音,有時候則是說夢話,說得很大聲,醒來後還憤怒地說有人在他睡覺的時候掐他。以致有很長一段時間,老太爺是槍和刀不離身的,睡覺的時候枕頭邊一邊放著一樣,每晚幾個太太輪流看著他睡著才可入睡。」
「但還是經常會做噩夢,所以那時候爸爸也經常做噩夢。夢里看到有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掐他父親的脖子,嚇得『尿』床,可醒來後任憑大人打罵,他也不敢把那個夢說出來。卻又常常忍不住要偷看那些被老太爺請來的和尚道士在家里做法事,看了以後噩夢就做得更頻繁了,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忍不住要看……」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春天。」
「開春的時候,周家所有15歲以下的孩子突然全都病倒了,月復瀉,發燒。送去醫院查,可是無論中醫西醫,開的『藥』方吃了都無濟于事,好像那時候的大『女乃』『女乃』一樣。老太爺慌了,也不管什麼輿論不輿論,公開尋找能人異士,只要能救家里孩子的命,多貴的價錢都行。」
「可都沒用,有些來了就走了,問是什麼原因,不說。有的在房子里做法,大費周張,就差沒把廟修進宅子了,但沒一點用。然後那些小孩一個接一個死了。」
「老太爺有八房姨太太,在沒出現那種熱病的時候,爸爸原本有四個哥哥,六個姐姐,兩個弟弟,五個妹妹。而現在,他只剩下兩個哥哥,前兩天你們剛見過面,那兩個老人。為了周銘的事情,他們跟我一起來的,」說到這里她朝林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場熱病之後,這宅子里就只剩他們哥仨了。」
林絹把頭轉向一邊,點燃一支煙。
「當時家里可以說是『亂』成一團麻。每天都有孩子死掉,每天都在哭喪,外頭是三四月的艷陽高照,周家大宅冷得比臘月還凍。可是一籌莫展,完全不是可以由人所控制的,哪怕老太爺有那麼多的錢,那麼大的權。他根本抓不住那些孩子的命。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孩子死了,最後剩下的三個也已經奄奄一息,當時差不多是已經快絕望了……忽然有一天,那個自從大『女乃』『女乃』落葬後就不知去了什麼地方雲游的瞎眼道士突然出現在了宅子外頭,說要和老太爺見上一面。」——
1月8日分割線——
「那之後的事,因為爸爸當時病得神智不清,所以什麼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他後來從服侍老太爺的那幾個佣人嘴里打听到的一點東西。」
「他們說,那天老太爺才剛親自迎出門,這道士立刻就對他破口大罵起來,用的是南邊小地方很冷僻的方言,所以他們一句也听不懂。一邊罵一邊沖著門吐唾沫,很叫人看不下去,本來想喝斥住他的,但老太爺不允許,只是恭恭敬敬低頭由著他罵了個暢快。罵完以後道士就從兜里掏出面很髒的鏡子丟給老太爺,說,丑時一到就對著鏡子照,照見什麼,听它說什麼,它說什麼,你就照著做什麼。然後他又開始罵罵咧咧,只是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面鏡子上去了,等想起來再看向那個道士時,道士已經不見了。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走的,問邊上圍觀的人他是往哪個方向離開,竟然沒一個說得上來。」
「而就在隔天下午,老太爺就帶著人去把醇親王府買下來了。巧的是對方正好也缺錢急著月兌手,所以所有手續辦得相當利落。」
「當晚,舉家搬遷,甚至連等到第021章,誰都避重就輕。卻也不得不要給自己留個後備,因為當時的時局是越來越緊張的,而那些從惠陵里出來的東西終究是個燙手山芋,思前想後,他決定由約翰•金出面搭個線,把那些東西偷偷運出國去賣。」
「可誰知就在約翰•金寫的關于醇親王府,以及府里那批秘密寶貝的書剛剛在英國出版,周家又出事了。而這次出事的不是家里的人,而是藏在府里的那批寶貝。」——
1月15日更新——
「自從搬到王府以後,那些東西就一直被鎖在王府的地窖里,只有約翰•金來拍照的時候才取^H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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