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安托萬德波旁,昂吉安公爵閣下,吾王宮廷管家!」昂吉安公爵一旁的年輕貴族上前一步,向老管家喬安報上了昂吉安公爵的名號,而後又簡明地將隨行的貴族子弟一一介紹給老管家喬安。而老管家喬安則將一行人的的身份以及名字一一記在了心中。雖然他已老去,但是這對于一輩子都熟于此事的他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昔日伯爵府前也曾賓客填門,往來如織。那時候伯爵大人的每一位賓客都是由他來引入的,他也將此視為莫大的榮耀。但如今……舊伯爵府前門可羅雀,就像是這個時代的縮影一樣,舊伯爵府見證了法蘭西貴族的興衰。老管家喬安獨自一人時,也常守著這座宅邸感嘆。他從沒想到,舊伯爵府在開始不復往昔,漸漸破敗之時竟然還能夠迎接過去從想象的客人——一位王室貴冑,一位真正的親王,的孔代親王。
隨即老管家喬安迎向昂吉安公爵,以路易十五時代時的禮儀向昂吉安公爵再次躬身行禮。隨後將一眾宮廷貴族子弟請入廳中。而昂吉安公爵雖自持身份不便下交,但對于老管家喬安還算是客氣,友善回禮之後面帶微笑地跟著走了進去。
作為國王陛下的宮廷管家,他也有他的打算。如今,宮廷之中,除了羅漢子爵這個遠親之外,年輕的國王陛下對于他們這些表兄弟,雖不至于排斥,但也不算親近,總之對他們憚度就是不冷不熱。若是凡爾賽宮之中已有王後,那麼他們自然能夠通過王後陛下與親王妃們的圈子重新回到陛邊,成為法蘭西陛下的股肱之臣,為陛下掌管政府、軍隊,乃至產業。但現在看來此事還是太過遙遠,所以……一位能夠令國王陛下迷戀的夫人則成了能夠為他們達成這種意願的媒介。♀就像蓬巴杜夫人與杜芭麗夫人一樣,但這位蘭絲伯爵夫人比她們出身高貴,更加得體。以職務之便先來跟這位夫人聯絡一下感情想來別人也不會說自己閑話。
所以,昂吉安公爵才會帶著舊貴族圈中這些比較要好的年輕才俊一同前來,他們之中有的精通音律,有的精通詩篇。一群年輕才俊圍攏在美貌的伯爵夫人身邊,在逸靜的旋律之中感受靜靜游淌的孤獨情懷,朗誦流瀉著哀傷的詩篇,渡過這令人傷感的午後。看著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為憂傷的伯爵夫人獻上在這樣的冬日難以獲得的嬌艷玫瑰,在她沉默之時遞上香郁甘回的清茶。而後在時光催人的感嘆之中送她奔赴陛下之宴,在青年才俊簇擁之下成為貴婦名嬡之中最令人羨慕的存在。他相信,這絕對能夠討好這位令陛下痴迷的夫人。
昂吉安公爵的安排是非常得體並且完美的,但……他並不知道蘭絲伯爵夫人正在試圖躲避年輕的國王。若是換在平時,這樣的安排或許可以討好蘭絲伯爵夫人。在這個時代,沒有哪位貴婦名嬡願意拒絕這樣美好的下午。但偏偏此刻的蘭絲伯爵夫人沒這樣的好心情。
本來蘭絲伯爵夫人已經快被阿爾貝特律師說服,雖然還沒有放棄發終身願的打算,但至少是心動了。但是在老管家喬安通知蘭絲伯爵夫人之後,蘭絲伯爵夫人更是鐵了心要發終身願。雖不至于直接讓老管家喬安拿一些理由搪塞來客,但蘭絲伯爵夫人還是親自下樓,客氣地向昂吉安公爵告知自己身體不適,不能赴國王陛下的邀請。
听到蘭絲伯爵夫人的托詞,昂吉安公爵傻眼了。他還沒遇到過有直接拒絕國王邀請的事情,但偏偏蘭絲伯爵夫人看上去面色憔悴,又不像是托詞。隨即,昂吉安公爵只得客氣地祝這位女士早日康復,並表示擇日再來探望。
「阿爾貝特,請盡快幫我將財產事務辦理好。」將悻悻然的昂吉安公爵一行人送走之後,回到樓上的房中,蘭絲伯爵夫人立即將自己的決定告知阿爾貝特律師。
「為什麼?蓓菈,你要是覺得煩悶的話,我可以陪著你四處走走。去不列顛,奧地利,俄羅斯,甚至是北美。如果你想去再遠一些的地方,我們可以去印度。看看外面的世界,直到你有一天想念法蘭西。」听到蘭絲伯爵夫人這麼說,阿爾貝特律師急了,急忙勸道。對他來說修道院是比世界另一端更加遙遠的地方。
「不,阿爾貝特,我哪也不想去……」蘭絲伯爵夫人搖了搖頭︰「快回去陪你的妻子和孩子吧,我累了。」
「…………」听到自己的心上人提及妻子,阿爾貝特律師愣住了,半響之後點了點頭,默然地離開了。對于他來說,即便是一時昏頭的選擇竟也如此艱難。他愛這個孩時就溫婉聰慧的女子,並且為之痴狂,甚至願意不顧一切地陪她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去。剛才他也正是被這種痴迷沖昏了腦袋,願意拋妻棄子陪她離開。但這個聰慧的女子僅僅是稍稍一提就令他冷靜了下來。在法蘭西,一段開始的婚姻並不意味著另外一段感情的結束,阿爾貝特深知這一點。但即便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任何門第之見阻礙他與蘭絲伯爵夫人,冷靜下來的他還是不能狠心拋妻棄子,哪怕他如此深愛這位伯爵夫人。
阿爾貝特律師離開之後,擔憂女主人的老管家喬安靜靜地來到了女主人的房前,臥房的房門虛掩,蘭絲伯爵夫人正伏在床上哭泣。見狀,老管家默默地為她關上了房門,長嘆一聲,臉上的皺紋又更深了些許。
「安托萬,我記得我說過今晚要邀請蘭絲伯爵夫人共進晚餐。」陶宮之中,在听完昂吉安公爵的回報之後,陸逸面帶微笑地對自己這位表兄質問道。
雖是面帶微笑,但是看在昂吉安公爵的眼中就有點令他膽戰心驚了。昂吉安公爵朝國王身邊的宮廷侍衛長羅漢子爵偷偷瞄了一眼,試圖想從這位遠親那得到一些提示。但羅漢子爵只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裝腔作勢的羅漢子爵雖然滿臉的遺憾,但他此時更想笑。不是笑話昂吉安公爵,而是笑年輕國王怎麼這麼喜歡折騰人。派昂吉安公爵前去邀請蘭絲伯爵夫人之後,年輕的國王就跟他說昂吉安公爵肯定請不來伯爵,要他回頭盡量表現得遺憾一些。所以,現在他才不得不表現得如此惋惜,讓昂吉安公爵心下揣揣。
「陛下,可是……我見伯爵夫人面色蒼白,確實不便。所以……」昂吉安公爵如實回答道。
「所以,明天嫡宮都會盛傳‘法蘭西的國王竟然連邀請一位夫人共進晚餐都做不到’,安托萬,你說這會是誰的責任?」
「無人能夠冒犯吾王的威嚴。」昂吉安公爵連忙答道。
「呵……罔顧事實,我確實邀請了,事實是我邀請不到伯爵夫人。」說著,陸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著手杖裝模作樣地站在椅子旁邊,一臉憂慮地以配重珠輕輕地敲打著椅背。
「那……還請陛下讓我挽回這一切,我現在立即前往伯爵夫人的府邸,將伯爵夫人請到陶宮來。」昂吉安公爵猶豫了片刻,而後堅定地對年輕的國王回答道。從語氣之中可以听得出來,這位親王公爵這次是打算發狠了,準備用搶都說不定。
「不必了!」一聲突然而堅決的回答,令昂吉安公爵感覺頓時這個人透身涼了下來。接著一股熱流自耳根向額頭聚攏,而後他感覺身上開始滲出汗水。可僅僅是短短片刻之後,國王的話又讓他感覺從熱鍋里被撈出來一般,大松了一口氣。
「我要你去做另外一件事,安托萬。」陸逸走到了昂吉安公爵的身邊,笑了笑︰「我說過要跟蘭絲伯爵夫人共進晚餐。那麼你就給我去把餐桌擺到伯爵夫人的花園里去,剩下的時間不多,現在就去。你不能讓我跟伯爵夫人餓著肚子等你慢慢地把事情都安排好,而且這天氣晚上看上去挺冷的,我不想伯爵夫人再凍感冒了,你說她身體本來就不適。」
「是,陛下。我現在就去……」听到陸逸的決定,昂吉安公爵如蒙大赦。立即再次躬身,只等國王點頭應允便告退離去。
「等等,安托萬!」但是陸逸又把他叫住了,用權杖敲打著手掌走到昂吉安公爵的面前。皺著眉頭看著他看了片刻,但是此刻的昂吉安公爵哪里還有心思去揣測年輕的國王想要干嘛,心中不停地盤算著等下出去以後要立即讓人準備什麼東西。餐桌,燭台,火爐,帳篷……昂吉安公爵的腦子里現在只剩下了這些東西。
「安托萬,你是我的表兄,也是孔代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我認為你與我的其他表兄弟不同,我不知道你自己怎麼看。」看著昂吉安公爵的雙眼說完這番話之後,陸逸就閉起雙眼揮了揮手讓他告退了。
從覲見室里出來之後,昂吉安公爵早已忘了剛才在他腦子里晃蕩的那些帳篷火爐,反復地默念著年輕國王對他所說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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