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亭中
月上柳梢,染亦霜一襲白衣俊逸無雙,眼角的淚痣在月光隱射之下格外魅惑,若是忽略臉上那濃濃的失落,當是完美無缺。
「既然來了,何必偷偷模模?」心情算不得美好,語氣也極盡煩躁,染亦霜緊皺著眉峰,不耐地提起桌上的酒壇,半靠于石桌之上,以往健碩的身軀此時隨著迷蒙月影搖搖欲墜。
「染亦霜……」釋雲曦咬著下唇,幾步上得前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郡主?」聞聲轉頭,不算清醒的後者似是有些詫異,但僅是片刻,隨即便恢復如常。
「夜色大好,為何在此獨酌?」斂下眸中思緒,坐到石凳之上,釋雲曦勾起漂亮的唇角,笑看著對面那幾近半醉之人。
「郡主此言差矣,在下正是因這夜色大好方才在此獨酌。」戲謔地搖了搖頭,染亦霜深深吸氣。
此言一出,不僅沒能調節這有些冷硬的氣氛,反倒是沉寂了下來,四目對視,頓時無言。
「何苦呢。」半晌,釋雲曦無奈輕笑,不知為何,竟覺得心中略帶苦澀,只好垂下了頭。
何苦?染亦霜有片刻的怔忪,「時候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看著那勉強走出亭子的身影,釋雲曦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煩悶,怔怔地盯著那一頭迎風飛舞的青絲,白色發帶在風中晃蕩著,無所適從的感覺自她青澀的感官內升騰而起,待到那人影走遠,方才使勁甩了甩頭。
二日一早
末世謠是被釋雲邪那穿透力十足的視線盯醒的,睜開眼便見得男人滿是愛意的臉龐,迷茫地眨了眨眼,隨後飛快掀開被子一瞥,直到頭頂響起釋雲邪低沉的笑聲,方才萬分懊惱地抬起了頭。
對上那微笑的俊臉,末世謠發誓,她上下幾輩子也不曾這般丟過老臉!
「昨晚……」
「你打住!」忙不迭伸手捂住釋雲邪欲要說話的嘴,一張臉幾乎紅到了脖子根。
明明到了最後一刻,他卻扔下這也算是活色生香的景象,轉而跑去沖冷水澡!這也就罷了,偏偏自己還鬼迷心竅,竟然不依不饒地追到他後面,誓要將其一舉撲倒!
當真是丟臉到了一定程度,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難不成還給她末世謠踫見了一個活生生的柳下惠?什麼世道!
「昨晚……」曖昧地吻住那捂著自己嘴巴的小手,一向對末世謠極為順從的釋雲邪,竟是打算不依不饒。
「你打住!」
「……」
毫無營養也無規章的對話以釋雲曦進門宣告結束,大眼瞪小眼的兩人總算平靜了下來。
「哥,嫂子,你們這是……」推開門便感覺到了屋內氣氛的詭異,釋雲曦抽了抽嘴角,不動聲色地上前,將手里的托盤放到桌上。
「沒什麼!」異口同聲地一句,默契無比。
「青兒跟著染亦霜去了唐家酒坊,蕭陽蕭瑀正等著嫂子呢……誒?哥、哥?!」話音未落,釋雲邪的身影便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發燒!」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末世謠也是嚇了一跳,忙伸手探向釋雲邪的額上,緩緩松了口氣的同時,臉色再次異常,莫不是冷水澡沖出了問題……
「這好端端的怎麼發燒了?是不是晚上著了涼?」
「沒事,我去熬些藥給他就好,你告訴蕭陽,有什麼事下午再說。」有條不紊地吩咐了一番,也沒顧得上自己通紅的小臉,末世謠幾步轉回桌邊倒了杯茶水放到床頭。
好不容易安頓好了釋雲邪,中飯也沒來得及吃便是趕往了唐家酒坊,莫蕭陽正站在酒坊門口,見得末世謠前來忙迎了上去。
「姐姐,你來了?」
「嗯,這麼著急可是出什麼事了?」
「好消息,這兩日間,之前毀約的商家已經回來了大半,唐家各處的生意也是好了不少,我想定是有人在背後相助,可任憑蕭瑀幾番查探,卻模不著蹤跡,還有,姐姐所釀的花雕已經全數進窖,就等著開封了!」
「染公子呢?」點點頭表示知曉,末世謠緩緩松了口氣。
「染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只留下了這個。」拿出一張封好的粗紙,莫蕭陽笑了笑,轉身進屋。
微微詫異,正欲拆封,身後卻猛然傳來一陣疾呼,似是緊張萬分,回頭一見,正是周守昌氣喘如牛地跑了過來。
「周大哥,這是怎麼了?」隨手將那粗紙塞進口袋,末世謠回頭迎上。
「瑤妹子,快、快,東家嬸子出事兒了!」來不及休息,周守昌像是絕境逢生一般,激動不已。
「慢點說!」臉色一變,後者心里禁不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今兒天還沒亮堂呢,官府了人就沖進了你家院子,二話不說愣是把東家嬸子給押走了,全村兒都曉得呢,這回怕是要出大事兒啊!」
「蕭陽,跟我回村里去!」聞得此言,末世謠頓時白了臉,忙朝正在進屋的莫蕭陽一招手,跟在周守昌身後跨上了牛車。
三人一行趕到東家院子之時,新修的院里已是空無一人,只余下兩棵在風中搖擺不定的小樹,和樹下正眼巴巴瞅著院門的大黑小黑,兩條狗已是長大了許多,此時一見末世謠身後的莫蕭陽,撒開腿便沖了出來,哼哼叫著搖尾巴。
「去縣衙!」靜默片刻,末世謠無奈咬牙,轉身再次往來時的路上奔去。
上次被釋雲曦救出之時讓那男人丟盡了臉,劉氏本就年老體弱,又此番被抓進縣衙,定然不會像前一次那般好運,只盼別出什麼大事才好!
釋雲曦一大早進得釋雲邪的房內,卻只見得自家哥哥獨自一人,想到自己找了染亦霜一整天卻沒個音信,不由得小聲嘟噥︰
「一個個這大清早的都不見人影,真是怪了!」
「嗯?」釋雲邪正執筆在宣紙上畫著什麼,聞聲抬眼看去,只見自家妹子一臉幽怨,似是有無名之氣縈繞于胸,禁不住挑了挑眉。
「沒什麼,我是說瑤姐姐和染亦霜都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兒!」放下托盤擺了擺手,自從小青去了唐家酒坊幫忙打點,照顧釋雲邪這個活計,除了末世謠動手之外就剩下釋雲曦親力親為,儼然由高高在上的郡主變身成了一個好妹妹。
「蕭陽呢?今日應當是唐家酒坊的大日子才是……」嚴辰的消息從不會錯,他之所以這般放心末世謠獨自一人在外打點,正是因為能夠每分每秒掌握其行蹤與保證其安全,照理說九千雅都已出手,應該是不會再有大問題才對。
另外,末世謠昨晚便念念有詞地說要帶他見九千雅,今日怎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對了,蕭陽也不見了,我去了唐家酒坊看了看,小廝說蕭瑀也剛剛出去,不知去了哪里。」見釋雲邪這般嚴肅,釋雲曦忙撇開心里那點莫名的不舒服,正了正臉色。
「主子!」示意釋雲曦退下,釋雲邪捏了捏筆正欲起身,嚴辰的聲音忽然響起,隨後一身影出現在門口,語氣之間隱現焦躁。
「嚴辰?」
「主子,莫姑娘的婆婆被抓進了縣衙,莫姑娘帶著莫蕭陽趕了回去,莫蕭瑀听得消息也追去了衙門,炎王爺命屬下告訴您,世子已由安太師手中安全救出,讓您別再擔憂,對了還有,京城傳來消息,安太師前些日子忽然消失在朝堂之上,也不知是去了何處,我擔心……」
「去縣衙!」一連串的稟報下來,釋雲邪面色也是幾變,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陰沉得嚇人,驀然起身便要出門。
安太師不在京城,忘兒也已被安全救出,既然如此,現在最危險的莫過于末世謠,但末世謠身邊有自己與染亦霜,再加上九千雅刻意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于人前,諒他安臣也沒那個膽子敢對付她,可劉氏不一樣……
羅陽城縣衙大牢
劉氏一身衣裳已被打了個稀巴爛,血絲順著臉頰流淌而下,全身只剩下勉強能夠蔽體的布條,布滿了血絲的老眼渾濁地四處打量著這掛滿了刑具的牢房,腳底那股子涼氣與身上的劇痛相得益彰,被綁在身後的手不停地顫動著,被掩飾在心底的驚恐全數透體而出。
「老家伙,既然你媳婦兒那麼能耐,還能讓雲曦郡主出手相救,那我倒要看看這回,你還能不能從我眼皮子底下溜了!」站在面前的人正是那天晚上被釋雲曦一頓好打的男人,那看向劉氏的眼神里意味分明,滿是陰毒的目光猶如實質般盯緊了劉氏。
「來啊,將這老家伙綁到城門口去,我倒教那雲曦郡主看看,得罪了安太師的下場!」一揮袖子,男人不懷好意地瞥了眼一言不發卻哀痛萬分的劉氏,轉身出門。
「大人,可是安太師……」
「安太師只吩咐過留她一命,可沒說要保她完好無損!」回頭警示般一瞪,一步不停地走出大牢。
城中集市一如既往的喧囂,叫賣聲連綿不絕,此時都停頓了半晌,一個個人見得囚車里押著個被打得看不出面貌的老婆子,忍不住奇怪地交頭接耳︰
「誒!我說這是咋回事兒啊?咋還抓上咱老百姓了?」
「抓就抓了,咋還打成了那樣兒?」
「就是就是,啥重罪能嚴重到這地步?」
末世謠三人走到半路便踫見了從後面追上來的莫蕭瑀,一路進了城卻听得這喧鬧的討論,忙不迭對視一眼,霎時驚慌!
握了握拳奔向城門口。
幾十官兵並排守在城頭,旁邊大喇喇地坐著一男人,那高高豎起的木樁子上正高掛著一個看不出面貌的人!
劉氏被高掛在城頭之上,蓬亂的頭發重重垂下,遮住了整張臉,可她認得,那身凌亂破敗的衣裳是自己親手挑選的!
「娘?!」心里一急,末世謠顧不得底下議論紛紛的眾人,朝那高牆之上扯開了嗓子。
「瑤瑤?」正奮力掙扎的劉氏聞得此聲,驚喜萬分地朝底下探尋著,直到看見那一臉蒼白的自家兒媳,方才放心地笑了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咧嘴。
「娘你別動,我來救你!你等等!」急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末世謠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微微冷靜下來,思索著應對之策,心里卻依舊六神無主。
「呵呵,你倒是試試看啊!」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冷哼一聲,瞬間將所有視線聚集到高牆之上。
「是你?!」先前未細細打量,此時轉頭便見得那晚被釋雲曦一頓暴打的男人。
「可不是,听說你本事不小,又有邪王伴在身側,安太師可惦記得緊呢。」
安太師,又是安太師!
末世謠額角青筋一陣亂跳,看著奄奄一息的劉氏,對那素未謀面的安太師只恨不得撲上前去咬上一口!
莫蕭瑀見此更是一聲怒橫便要沖上城樓,莫蕭陽見此忙一把拉住自家弟弟,招過身邊的小廝一陣吩咐,這才轉頭看向瀕臨失控的末世謠。
「不知我婆婆是犯了何等重罪,竟遭如此暴打?!」死死握住拳頭,末世謠抬眼看著面目全非的劉氏,咬緊了牙齒轉頭盯著城頭之人!
「事到如今不僅不知悔改,還敢狡辯?末世謠,你可知罪?」
「民女,不知!」
「休得狡辯,小小村姑竟膽大包天窩藏炎王世子不說,還敢當眾頂撞朝廷命官,單是這兩條,便足以抄家滅族!」
「大人此言當真怪了,窩藏炎王世子?民女倒想問問,前些日子各位官爺強行帶走民女小兒,是何用意?如此也罷,如今更是以權壓人,將我婆婆打成這般重傷!」
「哼!自知窩藏炎王世子,還如此嘴硬,你要知道,這可是重罪!」
「有道是不知者無罪,民女只不過在山里隨手撿了個棄嬰,便莫名其妙被扣上這等帽子,當真冤枉,眾鄉親在此,大人可莫要黑白不分!」
「呵呵呵……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寡婦,老夫喜歡!」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透過喧鬧的人群,清晰落在末世謠耳中。
轉頭看去,只見得一藏青色八抬大轎正徐徐朝這邊行來,紗簾隨風擺動間,里面人的黑色衣角若隱若現,八抬大轎停在末世謠身後三米處,隨後一雙同樣蒼老的手漫不經心地掀開轎簾,彎身走出。
城上之人前一刻的咄咄逼人霎時消失,幾近連滾帶爬地奔下城樓,「不知安太師親臨,下官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起來吧,老夫莫非來得正是時候?」安臣一身暗黑色錦袍稍顯寬大,不似一般高官之人的身材臃腫,反倒十分清瘦,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眉峰之間隱現戾氣,聞得此聲方才轉頭,看向那一臉恭敬的男人。
這廂熱鬧非凡,雅沁酒樓之內卻是陰沉一片,極盡壓抑的氣氛蔓延在這方天地,釋雲曦在屋內來回踱著步,釋雲邪臨走之時留下消息,染亦霜又不知所蹤,這般十萬火急之下,當真教人咬碎一口銀牙!
「周大哥,我哥可有說去了何處?」
「邪王行色匆匆,只讓人轉告草民,卻並未言明何事!」周守昌亦是皺緊了眉頭,這一出一出的,小村長那邊剛出了大事兒,鎮上也不讓人省心……
「對了郡主,草民倒是有個法子!」凝眉思索一陣,周守昌忽地一拍腦門!
二人匆忙趕到涼薄村之時,梁志全正蹲在當歸田邊查看著當歸苗子。
「梁老爺子!」周守昌轉頭與釋雲曦對視一眼,幾步奔上前去。
「郡主?守昌?啥事兒趕這麼急?」梁志全聞聲轉過頭來,見得來人忙站起了身。
「梁老爺子,出大事兒了!」周守昌來不及多說,上前疾聲道來。
「讓我想想……」一席話下來,梁老爺子已是有了些譜,想必是莫忘歸的事,不過有雅郡主在?對!雅郡主……
「跟我來!」
——
看著眼前這絕對龐大的陣勢,末世謠剛剛生出的主意瞬間被打消,眼下動手,無異于老虎嘴上拔毛!
「民女見過安太師!」眼神一轉,只得再次咬了咬牙。
「你就是那窩藏炎王世子的末世謠?」安臣眯了眯渾濁的老眼,京城中關于安言景與邪王之間的那點事兒怎能瞞得過他的眼楮?可上次自家兒子莫名失蹤一陣,回去便忘了關于邪王的一切,而他幾經查探,這才發現原來這癥結所在便是眼前的小寡婦,並且還醫術了得,再查其身世,卻始終不得其咎不說,還奇怪地踫了不少釘子。
這小村姑,絕沒有這麼簡單!
「民女卻是末世謠,只不過太師所言‘窩藏’二字,恕民女不懂。」打定主意死不承認,末世謠抬眼對上安臣的視線,卻被那其中的陰毒嚇了一跳!
「哦?此話當真?」死到臨頭還用上了這招‘不知者無罪’?
「民女……」
「來人吶,將那婦人放下來……重重地打!」不待末世謠一句話落下,安臣猛然厲聲開口!
「你!」
「屬下遵命!」
「娘——!」劉氏的身影早已狼狽不堪,此時一經折騰,更是有氣無力,可那看向末世謠的眼神卻無一絲怨恨,反帶著看透一切的豁達,如此一來,則更教末世謠愧疚不已。
「瑤瑤,娘、娘沒事兒,別擔心、別擔心……」微微扯動嘴角,傳來一陣劇痛,劉氏近乎齜牙咧嘴,因疼痛而變得扭曲的臉龐帶著一絲同樣扭曲的微笑。
「娘!」
「住手!」比安太師更為響亮的一聲厲喝驀然響起!
「邪王?!」安臣原本還算好看的臉色瞬間更為陰沉!
「瑤!」沒有理會安臣,釋雲邪一身黑衣,宛如刀刻的臉龐上一片焦慮,直直走向焦急不已的末世謠。
「釋雲邪!救我娘、救我娘!」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再沒了平常的淡定,看著拉下了劉氏的官兵,末世謠一手抓住釋雲邪胸前的衣襟。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急!」沒顧上自己的衣襟被末世謠凶狠地抓在手里,釋雲邪忙將那微微顫抖的身子摟在懷里安撫著,眼神,卻掃向一旁的安臣。
「老夫,見過邪王!」陰沉沉的視線猶如實質地定在身上,縱是安臣,也忍不住頭皮有些發緊。
「朝中事情大堆,父王正焦頭爛額,安太師卻在此危難一個百姓,這太師,莫不是當得太閑了?」
「邪王此言差矣,炎王世子的事當是頭等大事,皇上正等著老夫交差呢,這村姑膽敢窩藏世子,老夫也只是秉公辦事,難道邪王覺得有何不對?」縱橫官場數十年,安臣自然也非省油的燈,見得釋雲邪這前所未有的惡劣態度,微微慌亂之後冷靜了下來,有皇上的聖諭在手,就算他是邪王又如何?難不成他安臣還能被這短短一言嚇得退避三舍?
「當然!本王好歹是皇上親口冊封,安太師連本王的王妃也敢抓,不僅視本王之言如無物,還敢忤逆皇親國戚?你這膽子可是一日比一日大啊!」霸氣十足的一聲冷喝炸響在空氣之中,連身旁的末世謠也是一怔。
他的……王妃?
「王妃?!」安臣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敢情堂堂邪王還真是墮入了這山野村姑的情網而不可自拔?
「不錯,本王已向皇上呈遞折子,不日這賜婚旨意便可下達,其中利害,安太師可要仔細想想清楚!」
「哈哈哈!邪王不愧是邪王,果真是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呀,只可惜……」只可惜,這麼一個智珠在握的邪王,今日終究走不出這羅陽城!
「安太師過獎,今日對王妃無禮之事,尚且不與你計較,只是那城頭之上的老婦人,本王還得帶走!」轉頭朝末世謠點了點頭,釋雲邪一手攬住她的肩膀,轉身便要離開。
「老夫還未與邪王好好一敘呢,您這就要走了?」惱羞成怒之下一揮袖袍,安臣不動聲色地一點頭,兵刃迎風的聲音便自四面八方傳來,陣陣勁風拂過二人臉頰,末世謠禁不住震驚地看向那老神在在的安臣。
竟然正大光明地造反?當真是膽子比天大!
未曾料到安臣真敢這般犯上,本就準備倉促的釋雲邪顯然也是有些詫異,下一刻一手抓緊了末世謠,一旁靜立的嚴辰見此舉劍迎了上去,周圍百姓一見這陣仗,生怕殃及了自己,便是吵吵嚷嚷地四散而逃,場面一時間混亂之極。
「瑤,抓緊我!」生怕末世謠受到一絲傷害,釋雲邪一邊擋著周圍的刺客,嘴里不忘囑咐。
「釋雲邪,我婆婆……」
「我知道,別擔心,我已經命嚴辰去保護她了,你好好待在我身邊,乖!」一個側身閃開一劍,釋雲邪心有余悸地死死護住末世謠,如此一來本就不算美好的情況更為岌岌可危。
知道再擔心也沒用,末世謠一邊咬牙配合釋雲邪的腳步躲閃著,心里只恨自己平時沒多配制些毒藥。
「小心!」將隨身攜帶的毒粉一把扔到釋雲邪身邊,那正要揮劍砍下的刺客‘ ’一聲倒地。
「等我放開你的手時,你便拼命沖出去,知道嗎?」百忙之中朝後一瞥,釋雲邪深吸一口氣,沉聲吩咐。
「……好!」留下不過是個拖油瓶,還不如能跑就跑,這時候可矯情不得!
趁著釋雲邪掩護之際撒腿便是沖出了重圍,末世謠頭也沒回,直直朝不遠處的安太師沖去,正當釋雲邪目赤欲裂之時,卻見得那單薄的背影猛地朝前一撲,閃開安臣面前的護衛,一把將那黑色人影撲倒在地,在眾人來不及反應之時對著那蒼老的臉便是一頓暴打,隨後最後一把毒粉灑下,高高在上的安太師瞬間在地上打起滾來!
「嗷……!老夫的眼楮!把那小寡婦給我抓住!抓住!」疼得渾身抽搐,安臣毫無形象地在地上來回打滾,粗魯地推開前去攙扶的護衛,氣急敗壞地四面指著,雙手不斷顫抖。
「老家伙,嘗嘗姑女乃女乃新研制的硫酸粉!」轉頭一陣輕笑,末世謠朝擔憂的釋雲邪眨了眨眼。這東西是她閑來無事之時所配制,那堪比硫酸的腐蝕力度絕對能教那安臣雙眼盡廢,竟敢虐待她末世謠的人,不討回點利息又怎能了事?
奮力追上劉氏與嚴辰,末世謠一把扶住已經站不直的自家婆婆,將身後追殺之人扔給嚴辰。
「娘、娘!」小心翼翼地托起劉氏的後腦,只模得手掌心里全是鮮血,末世謠的心頓時跌進谷底!
「娘你醒醒、醒醒!看看我,我是瑤瑤、瑤瑤啊!」聲音漸漸帶上些許哭腔,末世謠又一次咬緊了牙關,瞪大的眼楮猶如銅鈴,一動不動地望著緊閉著雙眼的劉氏。
「瑤瑤?」身邊突然傳來染亦霜的呼叫聲,末世謠恍惚地抬起頭來,只見得染亦霜一臉擔憂,身後跟著莫之初、釋雲曦、周守昌與梁老爺子,還有一個長著一張酷似她這張臉的女人……
女人一身白紗,猶如九天仙女下凡,手中一把金色瓖邊的折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整個人氣質綽約,眉如遠黛眼似秋波,神秘與高貴並存、優雅與端莊同在,若即若離的氣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清冷,而是十分平易近人。
只不過此時的末世謠滿心都是懷中一聲不吭的劉氏,哪有多余的心思去觀賞這九天仙子般的美貌女人?見得染亦霜便迫不及待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眶里的淚水幾乎要被擠了出來,「染亦霜,快,救釋雲邪!」
染亦霜依舊一身白衣,蹲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忙不迭安慰道,「瑤瑤,你別急,我馬上去!」
「瑤姐姐,我哥怎麼了?」梁老爺子帶著她與周守昌前去尋找了莫之初,卻踫見了那傳說中二十年前的神醫九千雅,驚喜之余一時間沒有去前後思考這些個問題,只覺得這神醫九千雅很是面善,此時一經見得末世謠,那個隱隱約約的疑問瞬間被揭開。
「安太師居心不軌,派刺客在此伏擊,釋雲邪還在那邊!」簡短而精練的一句話說完,末世謠便再無心思理會外界的事情,只一心撲在了劉氏的身上,那渾身襤褸的衣衫幾乎不能遮羞,她忍著想要哭出聲的沖動,利落月兌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劉氏的肩頭,復而鍥而不舍地小心搖晃著昏迷不醒的劉氏,全然忘了自己是個大夫!
看著那個驚慌失措卻依舊不失分寸的單薄身影,九千雅深褐色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滿意之色,轉頭與莫之初對視一眼,後者朝周圍暗處一點頭,一片喊殺聲突然響起,大片蒼瀾官兵自周圍涌出,對上安太師的黑衣刺客。
而這一片喊殺聲中,另一股官兵亦是自城外趕來,不約而同地與先前那一群黑衣刺客纏,勝負,即見分曉!
「小妹。」一步步走近那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人,莫之初嘆了口氣,蹲去。
「哥?」這才注意到莫之初也在此,末世謠勉強扯開唇角笑了笑,憋在眼眶的淚水霎時間滾滾而下。
「小妹,沒事了,娘親來了,我們都會沒事的!」從來情緒不善于外露的自家妹妹,此時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莫之初鼻頭泛酸之余,只得不斷安撫,輕拍著末世謠的肩膀。
娘親?末世謠抬眼,對上已走到近前的女人,果真是美得驚心動魄、氣質絕佳!不過……
「我不是你女兒。」
「瑤瑤,對不起,我知道你對娘親有怨……」高貴神秘的女人無奈輕嘆,一步步走上前來。
「不、不是的,我本就不是你女兒,換句話說,我不是莫詩瑤你懂嗎?」不知是哪來的決心與興致,這個火燒眉毛的時候,末世謠卻一字一句地講述起從不曾與外人道的身世。
「你……」瘦弱的身影晃了兩晃,九千雅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死活不認自己的女兒。
「我知道、我都知道……」出聲打斷九千雅的是一臉鄭重的莫之初,嘴里這般說著,可那摟著末世謠的手,卻不見絲毫松懈,反倒是越發的緊。
詫異地看向臉色正常的莫之初,末世謠抓著劉氏的手有些顫抖,猛然間,一股子涼氣自後背升起。
「從你說在林中撿到醫書卻擁有那一身了得的醫術開始,我便已猜到。」不同于莫光富的半知半解,莫之初除了不知九千雅的事情之外,其他皆是看得透徹,若非如此,又怎可忍辱負重二十多年存得如今這般勢力?
一來一去間,九千雅似是明白了些許,沉默半晌便轉身離開了去。
釋雲曦張口欲言,轉頭見得染亦霜沖入了戰圈,而釋雲邪那方已是捉襟見肘,便再顧不得這邊的詭異氣氛,提劍跟上。
比之不遠處的喊殺聲截然不同,這邊寂靜得讓人心里發毛的情況,被劉氏輕微的動作打破。
「娘?!」感覺到劉氏的動作,末世謠忙收回心神,盯緊了劉氏血肉模糊的臉,再出聲時,卻沒了聲響,剛剛放下的心霎時間提起來,顧忌著劉氏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而不敢妄動,就這般僵持了許久,直到釋雲邪踉蹌的腳步聲傳來。
肩上一片血跡,染得黑色錦衣一片艷紅,釋雲邪勉強克制著腦中的模糊感,轉頭朝神色不明的九千雅點頭,隨即蹲去。
「回來了。」
嘈雜的聲響蓋不住這輕若蚊吶的一聲,幾欲癲狂的末世謠抓著劉氏的手,劇烈一顫,心神朦朧間抬眼對上那依舊溫潤的眉眼,無聲而笑。
「回來就好。」哭腔漸濃,末世謠猛地低頭,斂下眸中水光,前所未有的慶幸感在心里堆積。
安臣公然犯上,刺殺邪王釋雲邪,幸得炎王及時趕到,易族郡主九千雅二十年後再次出現于人前,助釋灃王朝鏟除奸賊,救釋灃邪王于水火,同時,原以消失于世的易族太子易之初一舉進攻蒼瀾邊境,易族東山再起,南域蒼瀾遭遇前所未有之嚴峻挑戰,有預言,不久的將來,易族將徹底與蒼瀾分庭抗禮,天下三分之局面,即將打破。
而這對于三大國都不算太好的最新消息,卻似乎並未驚起半分波瀾。
江山依舊,天下長平!
梁二柱與陳大成在羅陽城外兵戎相見,爭斗不休之際,突逢東家驚變,劉氏的死,比之詭異多變的局勢更為讓人不安。
因為,那醫術了得的小神醫、涼薄村剛上任不久的小村長,瀕臨瘋癲!
釋灃邪王借此帶著炎王世子徹底歸隱,釋灃皇帝病逝,戰神炎王以絕對呼聲登臨皇座,大赦天下。
梁二柱得梁老爺子囑咐,與陳大成同去參軍之時,轉投蒼瀾軍隊之中,而陳大成,則在機緣巧合之下,得戰神炎王青睞有加……听著這十分戲劇化的事情發展,末世謠因劉氏的死而悲慟之余,隱隱有種哭笑不得的奇特感受。
兩月後
「紅綢十里?青兒,什麼喜事兒,蕭陽要娶你了?」那傳言中在羅陽城外已然瘋癲的當事人,此時正悠閑地搖晃著酒杯,嗅著極品花雕的淡淡香氣,揶揄地看著端著托盤進屋的喬小青,眼底隱現興味。
「姐姐,三日前上午,李家大爺送上花生五斤,稱感謝村長大人租下他家的兩畝良田,兩日前傍晚,張家大嬸送來……」
「青兒,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轉移話題?」無奈地掏掏耳朵,末世謠端著白玉酒杯的手,一抖。
「姐姐,王爺說了,你手里的酒杯乃炎王噢不、乃當今聖上所賜,價值連城,若是摔碎,恐惹皇上不滿……」
「頭疼……」飛快扔下手中礙事的杯子,閃身出門,那速度,比起逃命有過之而無不及。
「青兒,你解決了沒?」堂後,一腦袋偷偷模模從柱子後鑽出,釋雲曦盯緊了漸漸遠去的末世謠,興奮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沒。」說沒的話,小命會不會不保?喬小青冷不丁打個寒顫,只覺得這艷陽高照的六月天也沒法擋住她腳底颼颼的涼意。
「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質問聲響徹整個雅沁酒樓後堂,驚飛了院中樹枝上的大群烏鴉。
「青兒啊,咱可不能這麼沒用啊,我哥說了……」
「郡主,要不我還是回鎮上看看生意吧,蕭陽哥哥……」忙打斷釋雲曦的喋喋不休,喬小青在心里哀嚎。
自家姐姐不是個吃素的,這陰晴不定的郡主更能教人抓狂,自打兩月前那次混戰過後,這郡主便跟隨邪王來了這羅陽城內,且還三五不時地對著染公子發無名火,而染公子……就更讓她不解了,至少她從沒見過他那副抓狂發怒的模樣。
「青兒,這才一會兒不見,出什麼事了?」天不遂人願,正當喬小青轉身打算撤離之時,莫蕭陽溫柔的嗓音忽然從門外響起。
「瞧瞧,這不就來了嘛,我哥說了,咱要是咱不幫他娶到媳婦兒,事情可就大條了!」撇了撇嘴,釋雲曦頗為嚴肅地陳述這個事實,心里,卻忽然想起了染亦霜,那男人,想必又會郁郁寡歡一陣子吧?
不,豈非是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