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地跟著東成歡趕往莫家,推開半關著的院門進屋時莫之初正坐在莫光富的床邊,一臉愁容與之前一貫的淡然全然不搭。
「哥,爹怎麼了?」幾步上得前去,不由分說拉起莫光富的手腕,一邊看了眼神色擔憂的莫之初。
「瑤瑤來了?」似是被驚擾了一般,莫光富的眉梢動了動,隨後幽幽轉醒。
「爹,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忙伸手探了探莫光富的額頭,末世謠緊皺著眉頭,眼底的憂慮被藏得一絲不漏。
「您可有照著我交代的喝藥?」雖說由于長年積勞成疾加上病之不治,這副本就虛弱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可她早已仔細算計過,若是以她的方式日日調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這麼快便垮掉的!
「瑤瑤……」眼神閃了閃,莫光富復雜地看著一臉壓抑的末世謠,視線轉移到莫之初臉上停頓了幾秒,抿了抿唇突然道︰「其實爹早就知曉我這病沒得治了,縱是活著也就能拖幾月,倒不如早些死了來得好,這般到時候也不必成為你們的累贅。」
「爹,你就為了這個不肯吃藥不肯調養?你是要讓人在背後戳我和哥的脊梁骨嗎?!」憤怒地站起身,額角的青筋突突跳著,末世謠深吸一口氣忍住喉間酸澀。
「瑤瑤!別這麼說……」抬頭與莫光富對視一眼,莫之初似是明白了什麼,當下更是五味雜陳,爹怕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吧……
「哥!爹不肯吃藥你也不想辦法相勸,你讓我……」一時間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末世謠一時間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沒理會東成歡的詫異,在來得及收住話頭之前轉身出門。
看著末世謠的縴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莫光富淡淡地轉頭,呼吸之間已是越發困難,「之初,你娘親、不,郡主的事,你應該也知曉了不少,我也無需再跟你說太多,只是瑤瑤還什麼都不曉得,你……有何打算?」
「爹,你都知道了?」
「前幾日,我在村頭看見幾個人,便猜到了,你郡主的事情我也不曉得多少,你怎麼做無可厚非,只是,莫要讓瑤瑤受了累。」語重心長地嘆著氣,莫光富轉了轉伸得僵硬的脖子。瑤瑤啥都不曉得,若是連累了她,他就算死,也是不安心的!
「小妹早晚是要知道這些的,我尋個時日便全跟她說了,到時候找到了娘親,也好有個交代。」
從莫家出來,走了老遠方覺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末世謠撫著胸口蹲到路邊,只覺得心口發悶。
這麼久的時間,說對莫光富沒有感情,那就絕對是騙人的,曾以為再如何也不會太過失控,可如今真正到了這一步,方才發現,原來這份半路撿來的父女之情早已深入骨血,此時想要剜去,當真痛入骨髓!
「瑤瑤,你咋回來了?你爹沒事兒了?沒事兒就好,我做了飯,你多吃點了好生休息一下。」劉氏剛做好的飯,正動手解著圍裙,見得末世謠踏進門檻,忙迎了上去。
「娘,我可能得回去住上幾日了,爹的病……」臉色一暗,抿了抿唇坐到一旁。
「……莫不是你爹他……」說了一番話才發現末世謠臉色蒼白,一臉的頹敗與平時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劉氏心里‘咯 ’一下,不確定地問道。
「嗯,不吃飯了,我收拾一下,現在得趕去鎮上抓些藥。」
「那你一路上慢點啊!」不放心地跟到院門口,看著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擔憂地搖了搖頭。
——
「錢老板,又來叨擾了,實在不好意思。」趕到鎮上時天色已是暗了下來,福祿醫館早已打烊,末世謠一手扣了扣門環,看著明顯是剛剛睡下的錢如海,歉意地一笑。
「瑤瑤,你這是?」抬頭看了看天色,這天都黑了,什麼事這麼急?
「我爹的病出了些問題,來抓些藥,打擾了錢老板,委實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快進來說話,你爹?莫不是病情又嚴重了?上回我就瞧著不對頭!」一拍腦門兒,錢如海恍悟似的,想起了莫光富那虛弱的身子,這丫頭怕是費了不少心思,不應該這麼快出事才對啊?
無心在啊與錢如海寒暄,末世謠匆匆抓了藥便回了村兒,若不是五月的晚上還能有些月光,恐怕這一路上就是兩眼一抹黑。
下了牛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莫家院子跑去,揉了揉因為剛才跌倒而崴到的腳踝,倒吸著涼氣推門進屋,劉氏之前瞧著事情不對,在末世謠去了鎮上之後也是趕來了莫家,此時正坐在莫光富的屋里,這也算是作為親家的兩人頭一回如此安靜地坐到一塊兒。
「小妹?」下午末世謠才氣沖沖地離開,這會兒不僅劉氏連夜趕來,連她也是頂著天黑來了,莫之初一陣詫異。
「娘?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哥,這些藥先煎給爹服下!」一瘸一拐地走進莫光富的屋子,末世謠一坐到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揉著腳。
「瑤瑤,你這腳咋了?」見得末世謠一臉痛苦,劉氏忙起身上前查看,這一瞧,那小腿已是腫了老高!
「沒事的娘,路上不小心崴了一下。」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忍著痛上前探了探莫光富那跳動得越來越輕的脈搏。
「瑤瑤,你先看看你的腳,莫要給崴出事兒了才好!」莫光富一雙老眼因為久病的緣故,已是深深地凹陷下去,此時一著急,神色乍一看上去更是有些恐怖。他當是下午生了氣才回了婆家,哪曉得自家閨女是大晚上地忙著給自己抓藥去了!
「瑤瑤,外頭有人找!」正低頭皺眉揉了揉腳踝,東成歡的聲音忽然從外間傳來,帶著些怪異。
正疑惑這大晚上的有誰會找她找到這里來,門口便是進來了一個身影,釋雲邪踏進門口便見那縴瘦的身影坐于桌旁,一張神采奕奕的小臉上滿是憔悴,只是一眼,便教他看得心疼。
「釋雲邪?!」不由得疑惑,這麼晚了他怎麼找來的?錢如海?眼神微微一閃,不待再次開口,那人已是擔憂地上得前來,蹲子執起她的腳腕便查看起來,也沒理會莫光富劉氏的震驚與莫之初的臉上乍現的異色。
「你放手!」臉色一陣紅一陣黑,忙抽出了唄被他捏在手里的腳踝,疼得一聲悶哼,劉氏和莫光富可都在場呢,大晚上的也能找來,這男人真是堪稱陰魂不散!
「這位公子請坐,歡兒上茶!」神色變了幾變,後見劉氏與莫之初沒有開口,莫光富也是垂下了眼,掩下心里的情緒。
「你是傻子嗎?走路也能把腳崴了,大晚上的跑什麼鎮上?」盯著那泛紅微腫的腳踝,釋雲邪心里一陣緊縮,嗓音不由自主大了些,卻依舊滿是心疼!
「你……」再一次不知如何開口,只得慌亂地瞥了兩眼神色如常的自家爹和婆婆,末世謠一口銀牙暗咬,在心里將釋雲邪祖宗八代罵了個遍。
「我沒事了,瑤瑤你們有事先出去說吧,這位公子也是擔心你。」年輕人的事情便由著他們自個兒去吧,許是病入膏肓,莫光富反倒是看開了不少。
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顧不得幾人的反應,釋雲邪微微起身,一手穿過末世謠的腿彎,一手攬住那柔軟的腰肢,便是隨便找了一間房,一腳踢開房門將人放到床上、按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你前些日子放了血,身子還未調養好,我想著去福祿醫館為你找些藥材,恰好听見錢如海說你爹出事了,擔心你這傻瓜又做出什麼放血救命的傻事,便急忙跟了過來。」一雙深沉如水的星眸望進末世謠的眼底,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本以為眼前的人能安分些,孰料她竟然一拍腦袋,找到了辦法似的從床上一躍而起,拉開了房門便沖了出去。
「瑤瑤,快過來看……」莫之初一句話剛說到一半,便見得一臉急色的末世謠進了門。
「莫詩瑤!」一聲怒喝隨後而至,絲毫沒能阻擋前者的腳步。
「爹怕是不行了!」咬了咬牙,莫之初盯緊了末世謠,沉聲道。
「瑤瑤,你過來……」努力勾起唇角,艱難地抬了抬眼皮子,莫光富神色復雜之極。
「爹,你會沒事的,我有辦法、我有辦法!」上前一把抓住那骨瘦如柴的手,末世謠又似痛苦,又似狂喜地輕笑著,說話間語無倫次。
「你別走!坐下、坐下!」勉強拉住那又要撒開自己的手轉身出門的人,莫光富一臉嚴肅,呼吸間又是粗重了幾分,嚇得末世謠一動也不敢再動。
「你已是二八年華,如今已嫁做人婦,有些事本不該再瞞著你……」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末世謠眉心幾不可見地一皺,終于,她一直困惑的事情,要浮出水面了麼?
「你娘親留給你的那東西,必要好、好好保管……」
「爹,那個破……那個瓷碗,已經被摔碎了……」不敢去猜測莫光富此時的表情,末世謠像是做錯了事一般,低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
「碎了麼……」無力地垂下手,莫光富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
「我在那瓷碗底部,發現了這個……」抿著唇再次抓緊莫光富的手,拿出自己一直塞在袖子里的那小半塊黑玉,桌上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照射著那塊黑玉里金線纏繞,金光隱隱浮動間光華萬千!
「這……這是從那個破瓷碗里面所得?!」不待莫光富開口,莫之初首先站起身,不敢置信地望著末世謠手里的半塊金鼎黑玉,瘋狂之色隱現!
顫抖地掏出自己身上的兩塊黑玉,莫之初緊皺著眉峰,心下的猜測越發明晰。接過末世謠手里的半塊黑玉拼湊到一起,已是隱隱呈半圓之勢,心知再加上自己腿上的那一塊,便只差最後一部分了,心里猶如掀起驚濤駭浪,額角的青筋跳個不停。
後而進門的釋雲邪看著莫之初手上的東西,也是思緒百轉……
「咳咳……」氣氛猶自詭異,莫光富驀地咳嗽一聲,嘴角隱隱現出一絲暗紅的血。
「爹!你怎麼樣?哪里不舒服?」從沉思中醒來,末世謠神色一慌,大步跨到床邊,手忙腳亂撫著莫光富不住起伏的胸膛,一直隱忍的情緒在心頭蠢蠢欲動,只覺得腦袋一暈,身子不由得晃了晃,釋雲邪忙站到身後托住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瑤瑤,從小到大,你雖好奇,卻從不曾詢問過你娘親的事情,這些我都曉得,爹老了,怕是再不說出來,就只得帶進棺材里了……釋公子是吧?」說著頓了頓,努力轉眼看向一旁神色憂慮的釋雲邪,莫光富的眸子恢復了一些光彩。
「我可以信任你麼?」牙關一咬,末世謠亦是不再躲閃地迎上釋雲邪灼灼的目光。
「……當然可以。」心頭一動,心知這是她打算與他分享屬于她的事情,釋雲邪唇角不可抑制地揚起,蕩開一抹寵溺的笑意,溫柔萬千。
「小女自小性子喜靜,有何事情也是悶頭藏在心里,去年為了他哥哥方才嫁進了東家,更是懂事得叫我這個做爹的心疼,如今總算能有一個讓她舍得敞開心扉的男子,還望釋公子今後,能多多讓著小女。」
「爹!你有事還是緊著說事兒吧!」臉色變了幾變,瞥了眼劉氏,莫光富這像是在交代女婿的話听得眾人心頭一震,反觀最平靜的反倒是身為婆婆的劉氏,此時對上莫光富視線,膠著間某些不知名的默契流轉在兩人之間。
「瑤瑤,听你爹說完吧。」揉了揉末世謠的額頭,劉氏笑了笑,示意後者不必多想。
二十年前,這天下本是四分,當時的四國分別為最北方的滄闌王朝、最南邊的幡陽王都、居中的釋灃國與靠近著南端幡陽王都的易族,易族易族卻並非族們,而是釋灃與幡陽之間的一小國。
娘親本名易傾雅,乃是釋灃國八王爺的嫡長郡主,自小習醫、游歷江湖,故很少有人能見得其真面目,而在江湖上,妙手神醫九千雅除了的那一手醫術為人稱道之外,與幡陽大將軍軒轅烈至死不渝的深情在一段時間內更是所有人的飯後談資,雖是如此,卻無人知曉神醫九千雅便是郡主易傾雅——
直到易國滅,而罪魁禍首正是那曾與雅郡主許下山盟海誓的幡陽大將軍軒轅烈,同時,神醫九千雅與大將軍不知為何,情陷僵局。傳言某日,九千雅一劍刺入軒轅烈的胸膛,隨後憤然離去,至于原因,自是不為凡人所知曉。
莫光富知道的不算很多,莫之初在一旁不時補充著,神色平靜之極,接下來的事情莫光富更是不清不楚,只得莫之初繼續接口︰
「十多年前,我還未滿八歲,只記得那漫天的火光充斥著易國皇宮,父皇臨死將我交托給八皇叔,隨後八皇叔垂危之際,雅郡主帶著毒醫冥樂趕回,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八皇叔死在眼前,那以後一段時間,我不時便發現她總是一副想吐的模樣,只道那是因為八皇叔的離世而悲痛欲絕,後來她帶著我離開了易國,來到了這涼薄村。」
直到九千雅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易國郡主不知所蹤,而他,一朝失去了一切,跟隨著易傾雅來到涼薄村後不久,眼見著她生下了莫詩瑤,才知道她是懷了軒轅烈的骨血,而後來的事情,便是莫光富所瞞下的,易傾雅實則是離開了離開了涼薄村,而莫之初在得了毒醫冥樂一身功力之後,已悄然開始計劃一切——
「雅郡主並非我的生母,瑤瑤與我本身也不是親生兄妹,只是易族血脈相同罷了,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著當年的蛛絲馬跡,軒轅烈尚還在世,雅郡主又怎會去世?于是,爹百般隱瞞之下,還是叫我發現了那座空墓的異常。」
說著轉頭看了眼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震驚到無法言語的末世謠幾人,隨後轉向莫光富︰「今年十五,我掘開了那座墳墓,只在那里面發現了這個——」
攤開緊握的手掌,兩塊金鼎黑玉片在燈光下再次閃閃發光,其間光輝幾乎奪魂攝魄。
「難怪,我後來去了十里鋪,發現那墓有動過的痕跡,卻不曾細究。」莫光富臉色越發慘白,艱難地搖著頭,想不到,莫之初竟是什麼都已猜到,甚至,他所猜到的比他知曉的更多!
「這黑玉共有五塊,如今瑤瑤手中有一部分,我早已得到了三塊,便剩下那最後一塊……我猜,定然在娘親手里!」
「三塊?」打量著那兩塊黑玉,末世謠一時間沒弄懂莫之初所說的三塊,還有一塊在哪里。
順著後者的眼神移動,最後落在那左腿之上——
「嘶……!」倒抽一口涼氣,她不是沒听說過這類事情,可親眼見到,還是原身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大哥,這震驚簡直是不可言喻!
緊了緊末世謠有一瞬間顫抖的手,釋雲邪看向莫之初的神色也是悄然變化,帶著些欽佩與贊賞,竟然甘願做十多年的廢人,這等毅力非常人能有,莫之初,定是人中龍鳳!
一開始還未看懂,後來見眾人都是將目光集中到莫之初那殘疾的腿上,東成歡漸漸明白了什麼,當下捂住嘴唇,眼淚剎那間有如泉涌,她一直以來,將這個男人當成廢物,就算後來釋懷到逐漸淪落在那溫雅的笑容之中,也未曾想過要真正去了解他的一切,如今听來,是多麼讓人不敢置信!
抬眼看了眼流著淚的東成歡,莫之初臉色一暖,伸出指月復輕輕擦掉那豆大的淚珠。
看得這一幕,劉氏懸著的心也稍微落下了幾分,這一家人的身份都是那麼可望不可即,只要自家閨女不會受啥委屈,她這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事情說得差不多,我也該歇下了,你們都先出去……」話音未落,微微抬起的手已是悄然落在,無力地搭在了床邊。
「爹!」一把抓住那漸漸冰涼的手掌,末世謠凝聚在眼眶之中的眼淚再也隱忍不住,一滴滴垂落,滴在莫光富冰冷泛白的手背上,釋雲邪上前攬住那瘦削的雙肩,掰過那張沒了顏色的小臉,按壓在胸膛之上。
房中,靜默到極致。
——
隨莫之初安頓好了莫光富的後事,這幾日末世謠一直魂不守舍,鎮上與城里的生意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中間莫蕭陽兄弟與喬小青也是來過幾趟,見得其情緒欠佳,只好安慰了一番回頭搭理起了菜館酒樓,而購物節的事情,也因此暫時也擱置下來。
染亦霜踏進莫家院門便見得這副情景——
末世謠憔悴地蹲在門口,釋雲邪靜靜地陪著蹲在一旁,任憑那小腦袋靠在自己的頸窩,一動也不動,搭襯著身後破敗的房屋,和諧之極。灃蘊城的情勢越發嚴峻他是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竟然在此時拋下一切,只身守候在她身旁!
他的出現原本多余這個錯覺,再次自染亦霜心頭閃現而出。
「染公子?屋里坐!」見得來人,末世謠連忙從釋雲邪懷里起身,唇角勉強勾起一絲笑意。
「瑤瑤,你……沒事吧?」心知這話當屬多余,染亦霜除此之外卻再也不知從何開口。
「染公子怎麼來了?可是酒樓出了什麼事?」總算想起了這茬,末世謠不由得有些擔憂。
「酒樓沒事,倒是你,得好好休息才是,別想太多,今日來此就是看看你而已,現在一瞧,我似乎來不來都無所謂了。」似打趣般望了眼眼神有些戒備的釋雲邪,染亦霜破天荒想要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
「多謝染公子掛念,詩瑤無事。」微微松了口氣,末世謠扯了扯釋雲邪的衣角示意,後者自然地彎下腰,打橫抱起那消瘦到了一定程度的身子,不動聲色皺眉,這動作似乎已做過了千百遍一般,自然而順手。
這幾日她連吃飯都懶得抬手,作為一個藥師,自然知曉這是什麼原因,卻不願去搭理,只任由釋雲邪整日抱著,反正他有足夠的力氣,有這麼個盡職的‘奴才’在身邊,不用白不用。
染亦霜深深看了眼已經走到了里屋門口的兩人,想象著那張神采飛揚的小臉上此時的依賴表情,剛到胸口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眼神一暗,匆忙告辭。
「瑤,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嗎?」以懷中女子的聰慧,染亦霜對她的心意定然不會看不出來,而現在竟然在他面前這般,便是直接斷了其念想,他該慶幸自己是被用來做掩飾的人,還是悲哀自己只能是個擋箭牌?
「隨你怎麼想。」懶懶地閉上眸子,說到底她也不知道是在暗示什麼,一半是讓染亦霜滅了心思,令一方面呢?不過,有個成語叫做來日方長,現在弄不懂的那就放到一邊,總有一日、會懂的。
「瑤,我們明日去鎮上酒樓看看好不好?這段時日你一直在莫家,鎮上和城里的生意比之前更好了呢。」他喜歡那個在生意面前智計百出的女子、在困難面前悠然淺笑的女子、在敵人面前邪惡月復黑的女子,卻不願看見如今這般頹廢……不知不覺間,他驚覺,自己對她的了解甚至到了無人可及的地步!
「釋雲邪,你去忙你的吧,不必每日跟著我,這段時間,多謝了。」掙扎著滑下他的臂彎,微扶著桌沿站直身子,末世謠正了正神色,以往的疏離再次若有若無地浮上臉頰。
「莫詩瑤!你總是這一副模樣,何苦……」無法控制地低吼出聲,盯緊了那黯然無光的臉,說到後半句卻無論如何也沒法繼續下去,只得軟了聲,萬般無奈地伸手攬住她的細腰,心疼到無以復加!
「別在這個時候待在我身邊,我會無法把持。」埋頭到那散發著淡淡男子體溫的懷里,悶聲輕哼著,她眸底的掙扎來得有些莫名,鄙視自己庸人自擾的同時,亦不得不瞻前顧後,她做事向來萬全,就連感情抉擇,也不能免俗。
「無法把持,那就不必把持。」低頭吻上那一頭烏發,吸著氣嗅著纏繞在鼻尖的發香,柔腸百結,最後化為一句話。
探索著一路吻下那光潔的額、細長的眉、挺直的鼻、櫻紅的唇,細細描繪著……
「嗯……」本就無力的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陣輕顫,雙手無力地推拒著,反倒有些欲拒還迎的意味。
嫻熟地撬開牙關,糾纏著勾住那躲閃的丁香小舌,更加用力地摟住懷里虛軟的身軀,雙手撫上其腰背,緩緩向下探去,也不顧此時正大敞而開的門扉與窗戶——
「瑤瑤,你……」打點好了莫光富的後事,莫之初正由東成歡攙扶著進門,視線不經意地一轉便見得旁屋里的這一幕,嚇得到了嘴邊的話生生頓住!
「你、你們……」東成歡的嘴里幾乎能裝下一個雞蛋。
臉色‘騰’地漲紅,忙推開身旁的男人,末世謠暗罵著坑爹的賊老天,疾步朝門外走去,不忘交代︰
「哥,屋里頭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我就先回去了,鎮上也還有事等著處理!」
「瑤!」一個箭步追上,朝莫之初禮節性地點點頭,釋雲邪一臉坦然,跟著追出門去。
劉氏如這段時間的每一天一樣,正在門口張望著,正想收回視線,便見得末世謠臉色微紅地快步而來,而身後,跟著那晚在莫家的男子,面色是與前者萬全不同的神采飛揚。
「娘!」
「瑤瑤,你可算回來了,蕭陽昨兒來找過你,說是城里生意上的事,我尋思著你這幾日還得休息一下,就打發他回去了。」
「我收拾一下就去鎮上。」躲開釋雲邪,提步朝里面走去。
「那不是小村長嗎?听說這幾日她爹去了,咋這麼快就回來了?」不遠處,幾個農婦背著背 ,疑惑地看著那頗為別扭的兩人。
「對了,那男的咋從沒見過?」八卦永遠是這無聊山村里的唯一消遣。
「可不,莫不是……」
「好了,你們可莫要在小村長背後編排這些個事兒了,指不定是城里做生意的呢?」
「……」
听著隨風傳入耳朵的議論聲,劉氏搖了搖頭,跟著進了屋。
——
關系變得如此詭異,這是末世謠沒有預料到的,暫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這尷尬的情況,只得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態,匆匆收拾一下了便去了鎮上,恰好在雅沁酒樓門口踫見跟莫蕭陽二人在一起的喬小青。
「姐姐!你總算來了,青兒都擔心死你了!」見得來人,喬小青忙跑了過去,就差抱著蹭上兩蹭了。
「沒事了青兒,你們這都是在聊什麼?」
「姐姐,你說的那購物節的事情我跟下面都說了一下,其他的商家也找過一些,一部分留了下來,你來了正好可以仔細籌備一下,我……我沒什麼經驗。」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莫蕭陽笑著上前。
「購物節?听起來倒是新鮮得很。」听著這奇怪的名詞,釋雲邪也是來了興趣。
「一些小宣傳而已,你若是感興趣,就留下來瞧瞧吧,不過,你怕是很忙。」眨了眨眼,末世謠頗有興趣地看了眼釋雲邪,腦袋轉個不停,這男人一看上去就是個有錢的主,要是能趁機拉進來,撈上一筆應該不成問題吧……
後背忽然吹來一陣涼風,釋雲邪腦門上滑下幾條黑線,他還不了解她麼?這明顯充滿算計的小模樣他可再清楚不過,可越是這般,他發現自己越是沒法拒絕,更何況,這怎麼說也是佳人頭一次邀約不是?
「你都開口了,我當然不會忙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猶自謀算的女子,眸中亦是閃爍著賊光,看得一旁的莫蕭陽三人冷汗涔涔,這兩人都不是好欺負的主兒,踫到一塊會產生何種後果,細想之下還真教人好奇!
撇了撇嘴忽略心頭那點不對勁的感覺,鄙視地回瞪一眼,對這男人,她還是當初的定義︰不要臉!
「小村長、小村長!」正欲踏進酒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疾呼,轉眼間男人已到了近前,正是當時與劉成才爭論修建祠堂的周守昌。
「周大哥?出什麼事了?慢點說。」她不過剛剛從村里出來,這會兒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你娘讓我來喊你回村兒,剛才有官兵闖進了村子,揚言要抓人,偏生盯上了你家忘兒,這會兒怕是已帶人出了村兒,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什麼?!」轉頭與釋雲邪對視一眼,末世謠心里大驚!
早不抓晚不抓,偏在這時候,不得不說這一堆事情湊得極為緊密,這段時日她怕是得好一陣忙乎,喬小青與莫蕭陽兄弟听得這話,也是嚷嚷著要跟去村里,一行人攔下牛車,而釋雲邪直接帶著末世謠跨上了馬。
向來只見得別人騎馬之時的颯爽英姿,卻不知真正上了馬,這顛簸的滋味險些將她的心髒給抖了出來。
「不習慣?嗯?」感受到胸前不停扭動的身子,釋雲邪細心地貼上前去,寬闊的胸膛散發出男性特有的渾厚氣息。
「我沒事,你快些!」不自在地朝前面挪動了幾分,一想到村里的事又是急不可耐。
胯下的馬漸漸慢了下來,只听得身後的嗓音飄來︰「不急于這一時,他們就算抓了忘兒,一時也不敢拿他怎麼樣,你別太擔憂!」
伸手握了握那緊緊掐著手心的小手,一揚馬鞭,兩人一馬絕塵而去。
「瑤瑤,都是娘沒用,教他們抓走了忘兒!」正流著眼淚,見得進了院門的末世謠,劉氏找著了救命稻草般撲上去拉住她的手。
「娘,你別急!」壓下心里的狂躁,反手握住劉氏不住顫抖的雙手。
「你們剛走不久,一伙子官兵就來了,說是要抓啥小女圭女圭,我哪里曉得他們找的是忘兒,就給抱出去看了看,他們、他們啥話也沒留就給搶走了!都是我這不中用的,要不是……」
「不關娘的事,您別自責了,還是盡快想想辦法吧!」抿緊了唇,按壓著脹痛的太陽穴,這事情怎麼就一出一出的沒個消停!
「忘兒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你別擔心,我自會處理好的。」伸手撫平那皺起的眉,釋雲邪看著末世謠安慰道。
「你……小心點!」雖知曉他的本事,可看著那逐漸消失在院門口的身影,總是不太放心,末世謠想,這便是牽掛一個人的感覺吧!
牽掛……麼?
回應她的是一個寵溺的微笑,隨後轉身。
「娘,先喝點水,釋雲邪會有辦法的,您也別再擔心了。」倒了杯茶遞到劉氏手里,喬小青幾人也是到了院子門口。
「姐姐,人呢?」莫蕭瑀小跑進屋,沒來得及同劉氏打個招呼,便是拉了末世謠詢問道。
「女乃女乃……」莫蕭陽扯過一臉急切的自家弟弟,迎上劉氏震驚的視線,不自覺有些愧疚。
「蕭、蕭陽蕭瑀?你們啥時候回來的?」劉氏手里的杯子險些被打翻在地,恨不能揉揉眼楮將眼前的人看個清楚!
「女乃女乃,我們回來有些時日了,一直不曾回來看您,是蕭陽不孝!」低下頭,劉氏言語間沒有絲毫質問的意味,只是如同末世謠一般,關心著別的問題,莫蕭陽心里更覺五味雜陳。
「先莫要說這些了,你們餓了沒?要不要先吃點飯?」一時間將心里對莫忘歸的擔憂放到了一邊,劉氏放下茶杯上前拉住莫蕭瑀,上下打量個沒完。
「我們不餓,先說說忘兒的事,姐姐一路上很是擔心!」打住劉氏那連珠炮一般的話語,莫蕭陽抿了抿唇,朝屋里四處打量著,這間屋子,已經不再是他曾經熟悉的房間,卻依舊充滿著曾經的溫馨感,比起唐家的宅邸,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听劉氏照常敘述了一番,莫蕭陽二人也是束手無策,畢竟,他們只是商業氏族,在這方面也是難以插手,不過聞得釋雲邪已在處理,又是狠狠地松了口氣。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早已接近黃昏,喬小青與莫蕭陽二人都是賴在了屋里,眼巴巴盯著末世謠一副就要留宿的模樣,看得人失笑不已。
「蕭陽哥哥,這回你真的不會不辭而別了嗎?」在私塾里學了一段時日,勉強能用上幾個像樣的成語,喬小青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安地咬著唇角。
「……不會的。」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里想要擁住眼前著小小身子的沖動,莫蕭陽沉默半晌,忽然鄭重地回話,挑起喬小青的下巴,直直望進那雙水汪汪的水眸里,心下猛然漏掉一拍,眉心一皺,青兒還這麼小,他怎麼可以生出那種心思!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喬小青小臉一紅,偏了偏頭躲開挑在自己下顎的手指。
「青兒,對、對不起!」慌亂地收起情不自禁開始撫上了喬小青面頰的手,莫蕭陽惱恨著自己的失控,見喬小青閃躲,眼底一閃而過失落,隨後忙不迭歉聲道。
「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面上更紅,後者低垂的腦袋恨不得低到地上去,眼神卻慢慢堅定起來。
「什麼?」
「我,其實我可以的……」
「啊?」一時間沒能明白過來這話中的意思,莫蕭陽手指一僵,再次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我……蕭陽哥哥,你、你故意的!」一急之下跺了跺腳,喬小青抬頭瞪了莫蕭陽一眼,臉色已是紅得不能再紅。
「我……」
「你……」
「你先說!」不知是誰先開口,總算是正常了些。
「青兒,你剛剛的意思是……我、我可以……」焦躁地拍了拍腦袋,一向沉穩的莫蕭陽舌頭開始打結,明白了其中意思連說話都不利索起來。
「嗯……」咬著唇點了點頭,喬小青揪著衣角,眼眸微閉。
心下有如翻起了驚天大浪,努力地控制著手指的微顫,莫蕭陽笑出了聲,一把擁緊了手足無措的喬小青,低頭、唇瓣踫上那滾燙的額頭,懷里的人又是一顫。
「青兒……我……」後面的話被淹沒在兩人生澀的初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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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元旦,☉﹏☉b汗,那天請假承諾了,奉上萬更,昨晚實在沒堅持住,趴下睡著了,今天睡到中午又看了兩部電影,汗滴滴地總算趕出來了,O(∩_∩)O哈哈~
在這里感謝偶最最愛的親們,尤其是每一章都跟準時隨著謠的親,為了你們,謠就算咬牙也會挺過最後的時間!
因為是今天上午暫時記錄的名單,有的親還沒來得及跟文,所以包括但不僅限︰konglong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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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不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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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z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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