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彩殿雖華麗,卻終不稱她心意。
諾大的大殿里,唯有她一人。並非沒有宮女,只是皆是不知她者,在身旁,豈不,給自己添不自在。
一天之計在于晨,喜歡將心情置于清晨,如縷縷青煙裊裊升起,飄飛在空間,奏響一曲優美的晨曲。
尤其喜歡雨後的清晨,清晨的空氣里沁著微微芳馨,夜雨滌盡了一切塵污,連帶著桃花開的馨香在濡濕中渲染開來,隨著風兒的飄逸,飄進每一個呼吸的毛孔中。
此時的頭腦最清醒,最能讓她找到寫字的感覺。
「文筆繾綣,注定分離。」提筆寫到,嘴角揚起一絲惆悵。
這時,身旁傳來一絲笑意,「何時起,你竟也開始寫這樣傷懷的文字。」
她竟毫無發覺他在她身旁,莫不是神游得太厲害了,這些宮女當的是什麼差!「原來是,七皇子啊。這些宮女也未曾通報,怠慢了七皇子。」她自然地往前方挪了些,畢竟,她不喜歡有人離她這麼近,更何況,是與她不甚熟悉的人。
他沒有說話,默默提筆,在另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文筆偎依,注定牽腸。’「怎麼不謝本皇子?」他淡淡地說道。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七皇子倒是最得皇太後與皇帝的寵愛的,莞爾一笑,「慕彩,在此謝過七皇子了。」她望向那張紙,道︰「七皇子的文筆真真是極好的,只是不知七皇子悄然至此,有何貴干?莫不只是為了听她一句謝麼?」
「怎麼?下逐客令了?」他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七皇子,多慮了。」她僵硬地說道。
「罷了,本皇子來此,只是在幫皇祖母傳話的。皇祖母有事找你,快快去罷。」他正欲離開,繼而,卻又停止腳步,道,「本皇子,好嗅點你一句。不要剛從冷宮出來,就忘了規矩,你瞧瞧,這都幾時了?安也不去請。」說罷,他揮袖走去。
她恍然醒悟,垂下眼簾,雖听他,語言冷冽,但終究是為了她好。
永樂宮
「慕彩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金安。」她規矩地給她請安。
「免了罷,哀家找你來,並非來听你請安的。」她向她擺了個手勢。
「不,慕彩,待到此時才給皇祖母請安,便是大罪過了。懇請皇祖母,讓慕彩多跪會。」她低下頭。
「你這孩子。」她在宮女的扶持下緩緩向她走來,將她扶起,「哀家是想賜你一位宮女。」
俄而,她向簾子那處,招了下手。
一位身著淺藍翠煙衫的女子緩緩走來。
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是一位極其標致的佳人。
「奴婢,給皇太後,慕彩公主請安。」她福了個身子。
「起罷。」皇太後望向她,「慕彩,她原是哀家的近身宮女,名喚素然,做事極其謹慎小心,且擅長武功。她與你年紀相仿,七歲便入宮了,如今,在宮中已是有七八年了,算得上是宮里的老人了。哀家,是極雄你的。將她賜于你,作為你宮里的掌宮女官。希望,能給你些許幫助。」皇太後的眼眶似乎飽和著眼淚,像響早晨上的露水,手指那麼輕輕一踫就會掉下來。
皇太後的眼神中滿是愧疚。真情流露。
「慕彩,謝皇祖母厚愛。」
素然不苟言笑,冷若冰霜,若沒有吩咐,素然是不會多嘴的,她能從素然的骨子里感受到一股倔強的氣息。
素然的一對黑亮的眸子深邃透明,像兩顆神秘的晨星,只是,她竟覺得眸子里有著傷意。
這讓她想到了以前的慕子吟,難免顧影自憐,對其有了更多的關注。
「砰」延彩殿的宮門被使勁踹開,隨即傳來一聲大吼,「慕彩!你給本宮滾出來。」
只見她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一位衣著極其華麗的女子,闖了進來,她記得她,怎麼可能會忘了呢?那個在家宴上出言不遜的女子,只是,她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李丞相的女兒,宰相與皇上是兄弟之交,皇上將其之女封為正二品妍郡主。平時侍寵若嬌,驕縱跋扈慣了。」素然在她旁邊喃喃道。
也不過只是個郡主,竟如此狂妄自大。
「不知郡主,如此氣勢地來本宮殿內,有何貴干?」她緩緩走向她。
「哼!」她干笑著,「你以為皇上封了你個二品公主,就可以麻雀變鳳凰,飛到枝頭上了!」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與鳳凰本就為同類。」她淡淡啟唇。
「你!」她憤怒到了極點,那兩顆金魚眼氣得快要掉下來。皺著眉頭急促地呼吸著。頭上冒著熱氣,鼻子尖上綴著幾顆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氣沖沖地向上挑著,嘴卻向下咧著。
她深吸了口氣,鎖著眉,快速揚起右手,向她揚來。
素然,在半空中截住了她的手。速度之快,至于她都沒有看清。
「素然!你別以為自己在皇太後身邊呆過幾年,就可以與主子對抗!你也只是個寄人籬下的狗奴才!」她怒不可遏地吼叫著,這聲音像沉雷一樣滾動著,傳得很遠很遠。
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希望妍郡主能夠三思,如今,暮郡主已是公主殿下,若你毫無顧忌地下手,豈不是無視皇威,皇上的顏面該往何處放呢?」
「素然,你好一張利嘴。本宮打不了她,總可以動得你罷。」她的嘴角扯出冷笑,「來人,給她掌嘴。
「誰敢!」她瞪著那些太監宮女,「在本宮的殿里也敢撒野。你們活膩了,是想她送你們一程嗎!」
「砰。」太監宮女們跪了下了,面紅耳赤地垂下頭。
「你們……」她無奈地彎腰指著他們,「還要本宮親自動手嗎?」說罷,她再次揚起了手。
「你鬧夠了沒有!」殿門口響起太子的聲音,他連走幾步到妍郡主的身旁,用力著拽著她在半空中的玉手。
她的眼神略帶哀怨,含著汪汪的淚水,「太子!連你也護著她。」
「出去。」太子淡淡地說道。
她閉上了雙眼,深吸了口氣,轉身,大步邁走。她隱隱地可以看到,在太子拽過的地方,有著淡淡的紅……
「多謝太子殿下。」她緩緩向他福了個身子。
「本太子路過此處,便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哄叫,便知她又四處撒潑了,不過只是個刁蠻的丫頭,驅走她也不過是件小事。」他揮揮手,表示。
「不僅,只是此事。還有那日家宴上,多謝太子解圍之恩。」她再次福了福身。
「不必。」他將她扶起。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朦朦朧朧中,她看到素然的眼中有股淡淡的恨意與惆悵。
正當她深思之際,素然來到她的身旁在她耳畔低語,「主子,有些事並非表面看到如此簡單。」
她只覺納悶,她為何會對太子有如此之大的抵觸。
皎潔的月光穿透過那一縷一縷薄如輕紗的雲,靜靜地撒進窗口,瀉在木質地板上,泛起一層銀白的白。窗外深如普藍的夜幕鋪開一張網,捕獲了暗自驚慌的星兒和恬淡閑適的月亮。吹來一陣風,吻著臉頰,盈在眉梢,掀起墨綠色的窗簾在風中自由舞動,像翩翩優雅的精靈。
月光被飛舞的窗簾打亂了舞步,零碎的灑在其上。寂靜的夜晚聆听寂靜的心情,遙望著在山間行走的星兒,思緒萬千︰漫長的黑夜呀,星兒你在等待什麼呢?如此孤寂……
她忽然想起來那個世界的貓,在那個世界,沒有好好照顧它,在這個世界,總可以好好照顧一只它的同類,來彌補她的過失罷。
「素然。」她輕喚道。
「主子。」她走到她的身旁。
「你可以幫本宮要到一只貓嗎?」她輕聲問道。
「主子要養貓嗎?」她問。
「是。」她點了點頭。
次日,晨,她給她尋來了一只,雪白的貓,毛極其長,極其順。頭圓、顏面部短。前肢五指,後肢四趾,趾端具銳利而彎曲的爪,爪能伸縮。淺藍色的雙眼,美麗至極。它,性情溫順,聰明活潑。
「唐武宗李炎曾給喜歡的動物賦予雅號,並繪出「十玩」圖。其中,貓便被稱為‘鼠將’。主子不妨,也給它取個名字罷。」素然將貓遞給她。
「見你這副模樣,想必也是喜貓的罷。」她撫了撫它的頭,道,「不如就由你來給它取名罷。」
「嗯——多謝主子厚愛,‘閑折海榴過翠徑。雪貓戲撲風花影。’便喚其「戲雪」,如何?」她笑著道。
「你倒真真是有才,便如此喚它罷。」她撫了撫它的頭,「戲雪。」
貓能在高牆上若無其事地散步,輕盈跳躍,她不禁折服于它的平衡感。貓要是膩在她和素然的腳下、身旁,用頭蹭著她們。
它的喉嚨里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她知道這就表明它心情很好,有時它像鴨子孵蛋一樣,前腳往里彎,她也知道這就表示它的安心和依賴。
素然的謹慎,和它的活潑,讓她在這宮中,也感受到一絲真心的愉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