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魚程作為專運私貨的水賊頭子,手下一幫兄弟,多半將夜航的本領練得極為出色。沒法子,這年頭刑罰嚴峻。水賊們一旦被捕獲,少說也要打上一百棍,流放三千里。所以,在狗魚程與岸上的上、下家進行交易的時候,多半要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以策安全。
如此十多年的走私跑下來,對狗魚程一伙人來講,夜航這種事情,不說是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至少也是駕輕就熟的程度。
而且,要論起對「昭余祁」的水道了解程度,就連那些積年的漁民,也比不上狗魚程一伙。「昭余祁」哪里水深,哪里水淺,哪里可以通行,狗魚程對此可謂是門清。特別是如今雨季未至,「昭余祁」中的水很淺,想要找出一條此時依然能夠通行的水道,還真離不開狗魚程一伙人的經驗。
有了狗魚程一伙四十多人,分散到各條船上進行航行指導,李這一路的夜間行船,可謂是波瀾不驚。當早晨的太陽從船隊後方冉冉升起的時候,李甚至還有心思回頭,觀賞東方日出的景致。
而從一上船開始,就被李下令合眼休息的郡兵們,終于也得到了自由活動的許可。每條船上的郡兵們,各自舀出杜縣令事先為此戰準備好的肉干與干糧,就著船邊的清澈湖水,開始吃起一天中的早餐來。
如果從後世的防疫學角度來看,郡兵們直接飲用看似清潔的湖水,其實相當的危險。不過,那年頭的人,除了在張狂反復強調下的太行軍,會每次都將水燒開了再喝。其他人都會常常為了方便,直接飲用生水。這也是古時候瘟疫時常流行的一個重要原因。
杜楓讓縣中的婦女們,為郡兵們準備的干糧,叫做「鍋盔」,即使在幾千年以後,依然是廣受歡迎的一道美食。
據說。♀在幾百年前舉世聞名的「長平之戰」中,秦趙雙方各自動員了數十萬大軍進行長期對峙。在如此殘酷的長期征戰中,糧草的供應易被間斷。由于戰爭中後勤條件的限制,成千上萬的士卒吃不到熟食,只得以生米生面為食,導致身體力不能足。
無奈之中,一軍士無意將面壓入頭盔,置于火上,烤之少許。烙成了一餅子,居然香酥可口!此餅者,邊薄,心厚、表面者鼓、能應當務之饑,亦能久存不壞,眾人青睞受贊賞不已。因用頭盔烤制出,形狀像頭盔,故均曰︰「鍋盔」。
長平之戰的戰場。就在太原郡附近的上黨郡。所以,鍋盔的做法。在並州流傳甚廣。杜楓讓人趕制的這批鍋盔,由于制作精心,在面里不但摻入了足夠的鹽分,以補充士卒戰斗出汗的需要,還特地配上了干肉和腌菜作為下飯,品質不可謂不高。
即使以李世家子弟的挑剔。這頓行軍飯,雖然算不上美味,也可以算是別有風味。一邊吃著,李心里也不由得夸贊了杜楓這個縣令幾聲「能干」。
吃過特別準備的早飯,船夫和郡兵們的士氣。都不由得一振。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船隊的前進速度,比夜間高出了一倍,以至于很快就到達了李事先選好的登陸地點。
李選擇的登陸地點,在一處叫做「水北里」的聚落附近。水北里坐落在「昭余祁」水邊的一處小丘上,比周圍高出七、八丈,又正好扼住從茲氏縣到平陶縣的大道。從兵家的角度來說,此地居高臨下,靠近水源,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好去處。
對李的計劃更加有力的是,水北里面積雖然不大,也足以容納千余士卒短時間居住。特別是此地本身就修築有圍牆,在李統兵進行據守時,無疑又可以多出一道有利的防御。♀
水北里這處據點,本屬于縣中的一位豪強所有,當太行軍入侵時,那豪強自知以他的力量,決計守不住此地,便帶著當地的居民撤入縣城。正是由于那豪強在軍議時大力推薦,李才會將水北里納入考慮的備選地點。
水北里附近並無什麼碼頭。但是以那些小舟的吃水,直接在岸邊靠上即可。第一批士卒登岸時,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和阻礙。只有從水北里的院牆上探出的幾顆頭,說明太行軍並沒有將這處有力據點,完全的廢置不理。
當李有些腳軟的再次踏上固定的土地,第一批登陸的一個屯郡兵,已經整頓完畢。此時,從水北里的院牆內冒出一股濃煙,顯然是在向周圍的太行軍哨探,傳遞著某種信息。
但是,太行軍能夠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當李下令整隊完畢的那個屯,向水北里發動攻擊時,駐守在此地的四、五名太行軍士卒,不等與官兵接戰,便騎上馬匹一路逃竄了。
李這次出兵,沒能運送馬匹,見敵人騎馬逃走,自然毫無辦法。不過,這對李來說也是意料之中。他讓族弟李屯長監督士卒,將攜帶的輜重從中型平底船上搬運下來,自己則先行進入水北里,對未來一段時間中將要據守的地點,進行實地評估。
水北里人口不多,里面的房舍也不過二十多戶,共計百余間。居民基本上已經遷走,將房舍都空出來了。只要擠一擠,里中足夠千人士卒住宿的。
不過,在李的計劃中,此地最後可是要屯扎兩千人,才有把握在太行軍的嚴厲反撲中守住。
所以,李看完了水北里內部,又在院牆外圍轉了一圈,就開始吩咐下船的士卒,在水北里院牆外一南一北的方向上,各自修築一處容納五百人的小型營寨。如此一來,三處據點互為掎角之勢,又有居于高處的地利,防御兩倍敵軍的進攻,應當是不在話下。
李的營寨規劃還沒有完成,族弟李屯長就過來回報說,輜重糧草已經全部卸下。按照事先的計劃,接下來,李屯長將帶領船隊,往返于水北里和臨時碼頭之間。在太行軍反應過來之前,李必須爭分奪秒,盡可能多的將兵員和物資運到水北里。
而且,在整個交戰過程中,船隊都要不時的來往于兩地之間,為李的大軍運送糧草軍需。如果有機會的話,李讓族弟不妨利用水軍的機動力優勢,對太行軍的戰線進行騷擾。想來以太行軍根基之淺薄,也沒辦法在短期內組建出船隊,與官兵抗衡。
若是船隊能夠順利的完成這些任務,按照族兄李和縣令杜楓的評價,李屯長可就立下了此戰獲勝的頭功呢!
有了這份功勞在身,李屯長相信,自己過上幾年,就能夠擁有族兄李如今的地位。這對並非晉陽李氏嫡支出身的李屯長來說,已經是極為令人向往的前景了。
為了未來的光明前途,李屯長可是不惜血本的。這不,從縣寺中領到的,每名船夫一千二百錢加一石米糧的軍餉,李屯長可是破天荒的一人只扣下二百錢,而將剩下的錢糧,都親手真正發到了那些船夫的手里了呢!
第二趟運輸,比第一趟走的還要順利。不但船隊行動的速度更快些,就連在昨夜掉隊的兩艘小船,也成功的跟了上來。不到四個時辰,李屯長就完成了第二趟來回的航行,為水北里營地送來了新的人員和補給。
當第二批五百人郡兵到達水北里的時候,先來的那些郡兵,已經將一南一北兩個營寨外圈的溝壑,給挖好了大半。等第三批郡兵來到之時,想必水北里的防線便已經構築完畢,足以讓反應過來的太行軍吃上一個大苦頭了。
卸載完畢,返程的船隊因為沒有載人載貨,前進的速度明顯顯得輕快了許多。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差不多快到晚膳的時分。李屯長鑽進一艘中型平底船的船艙里,從一個隱藏的的暗格里,掏出一瓶酒水和一些熟肉,招呼狗魚程坐下分享。兩人就這樣吃喝聊天,度過返航的等待時間。
反正太行軍都是陸軍,在水面上是沒有敵人的。又是大白天的,又是走過一遍的水道,兩名水軍首領,都不擔心會出什麼事。
可是,這條水道上真的如兩人預料的那樣,不會出事嗎?
答案是否定的。
當一名李屯長的親兵,慌張的闖入船艙,對著兩人稟報,有一支不明身份的船隊,突然出現在航道上時,李屯長與狗魚程的臉上,立刻被寫上了慌亂和不可思議。
「哪里來的的敵人?」
鑽出船艙,看到前方突然出現的二十多條小型快船,李屯長不由自主的問出聲來。
這些突然從蘆葦叢里沖出來的小船,上面載滿了手持刀弩的甲士。看到這幅景象,哪還會有人不知道,這些來犯者是敵非友?
「是走舸!額地天哪!」
走舸,是世人對一種小型軍用船只的叫法。
狗魚程雖然是個水賊,畢竟在水上混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也曾經去過南方地區,見識過大漢的正規水軍,在並州的水面上,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
眼前的小船,雖然樣式與民船差別不大,卻配上了基本的防箭擋板和篾席,屬于典型的軍用船只。而且,那相對狹長的船身,明顯是為了追求更高的航行速度。這樣的船,在南方那些大漢水師的口中,就叫做走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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